1.006三個小孩一台戲

這以後王嬸就不叫我張進了,而是叫我小情種,說小情種吃飯了沒?小情種來找二丫來了?說小情種你們暑假作業做了沒?等等。這個詞的意思我很不懂,但我覺得這個詞很有學問。語文老師王河長現在正在複習功課要參加高考,我對王老師能考上大學比王二丫還有信心。能考上大學的王老師肯定是有學問,所以王老師的女兒老婆也都有學問。王二丫的學問我是領教過的,現在王嬸叫我小情種,這說明王嬸也很有學問。

王老師一家子都有學問,這讓我很是羨慕,所以我就不愛在自己家裏待著總愛來王二丫家,王嬸對王河長很潑婦,但對我從來不潑婦,這讓我跟王嬸越來越親,後來我實在憋不住心裏的想法了,就問王嬸:“王嬸,你為什麽叫我情種呢?情種是啥意思啊?”

王嬸拍拍我的頭笑得意味深長的,告訴我說:“這可不是我叫你的,是你奶奶說你是情種。”

我很納悶,我印象裏我奶奶就隻會叼著個長煙袋罵我爺爺和我爸了,沒想到我奶奶還這麽有學問,竟然知道“情種”這麽有學問的詞。

王二丫對於我的八卦當然有興趣,她是我媳婦嘛!就纏著她媽要聽。王嬸就跟我們說:“張進他媽生張進時候難產,那會,可危險呢!”

王二丫就問:“媽,啥是難產啊?”

“就是女人生小孩生不出來,如果生不出來,那就會要了命的。”王嬸解釋。

“呀,原來小孩真的是女人生出來的啊!”王二丫一下跳了起來,她搖著王嬸的胳膊撅著嘴巴很生氣,“我爸騙我,他說我是從書裏麵鑽出來的。”

我也訴苦:“我問我媽媽,我媽說我是她拿著我奶奶的煙袋從煙袋鍋子裏敲出來的。”

王嬸聽了眼淚都笑出來了,對我說:“你媽也會騙孩子啊?真虧她怎麽想出來的。”

王二丫問:“那女人是怎麽生小孩啊?”

王嬸這次卻不說,隻說你們長大了就知道了,王二丫哼了一聲說:“你不說我也知道,就跟母雞下蛋一樣唄!”

王二丫和我專門研究過母雞下蛋,母雞下蛋以後臉會很紅,然後嘎嘎地叫,生怕別人不知道,很牛B很牛B的樣子。後來我們見過村裏的孕婦,挺著個大肚子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王二丫那會兒就特別羨慕,跟我說她以後也要生小孩,那樣,就能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了。

王二丫和我早就知道小孩子是女人生出來的,但一直都不敢確認,今天王嬸給證實了,我們都很高興。但女人怎麽才能懷上孩子我們還不太懂,隱約覺得可能和我們上次玩過的睡覺遊戲有關係。但睡覺那事確實是很沒意思,一點都不好玩,又被王嬸逮到過,所以之後我們就再也沒玩。

我和二丫不能和大人一樣玩睡覺遊戲了,但我們有別的遊戲可玩。這天小日本過來叫我二丫去看耍猴。

小日本這人長的特象鎮上來村裏放的電影裏的日本鬼子,所以才有這個外號,這小子壞主意特多,是村裏的孩子王,他爹是村支書,除了我和二丫,其他的孩子們都要聽他指揮。

二丫不聽是因為二丫他爸爸是班主任老師,我不聽是因為小日本鬼子論輩分得管我叫叔,當叔叔的怎麽能聽侄子的?但時而我這個叔叔還是要給侄子一點麵子的,所以小日本來叫我,我就去了。

不是真的有猴子耍,而是二驢子帶領他的弟弟和妹妹當猴子耍給我們看。二驢子他爹綽號李傻子,人有點傻了吧唧,好吃懶做,靠救濟活著,生的三個兒子也都腦筋有問題。每當我看到小日本子玩弄這兄妹三個就覺得小日本不是人,跟真正的日本人一樣心理陰暗。

二驢子他弟弟叫三狗子,妹妹叫傻姑,二驢子拿著家裏的一個破盆,走在前麵用力敲著,咣,咣,咣……,身後,三狗子翻著跟頭,傻姑扯開嗓子就高喊:

“昨天晚上,劉會計跑我媽肚子上去了。”

“昨天晚上,劉會計跑我媽肚子上去了。”

二驢子繼續敲著,三狗子翻了個跟頭然後站了起來,也扯開嗓子喊:“劉會計在我媽肚子上還晃悠來著!”

“咣,咣,咣!”

劉會計是鎮上的會計,和二驢子家有些親戚,一來我們村裏就住他們家,李傻子這五保戶還是劉會計給弄的,逢年過節的,政府都要給他送糧送肉。

兄妹三個那邊耍,這邊小日本鬼子笑得在地上打滾,我和二丫還有其他一群小孩也都笑得肚子抽筋,二驢子見我們笑,就停下看我們**,我們把他給笑毛了。

小日本連忙喊:“操,再敲啊,到屯子中間,到那我就給你們哥仨買糖。”說完掏出了一毛錢來。一毛錢,可以買七個糖球。

二驢子興奮起來,繼續用力敲那破盆,傻姑繼續高喊劉會計跑她媽肚子上去了,三狗子又翻了兩個跟頭。翻跟頭這事比較難,他翻了兩個以後就不翻了,改在地上打滾。

其他人跟在後麵,大人們聽到小孩子喊就跑出來,有的笑,有的人鄙視,有的人罵著自己孩子說滾回去。屯子中央是村委會,小日本他爹我應該叫四哥的村支書張大川跑出來,罵著:“兔崽子們,別喊了,都給我滾蛋。”把二驢子手裏的破盆搶過來丟到路邊溝裏,然後拉過他兒子小日本向著屁股上就踢了兩腳,小日本嗷嗷兩聲掙脫開然後跑了,眾小孩子跟著一哄而散。

二驢子跑到路邊去撿起了那個破盆,然後來追小日本,嘴裏喊著要一毛錢,小日本從褲襠裏掏出皺巴巴的一毛錢給他,然後拉過來仔細問:“劉會計跑你媽身上時候你爸呢?”

傻姑旁邊回答:“我爸在炕頭,他們在炕稍。”

小日本關心地問:“那你爸爸知道劉會計跑你媽身上去了不?”

傻姑說:“我爸胡嚕打得可響了。”

眾小孩哈哈大笑,小日本罵道:“自己婆娘被睡,你爸怎麽睡的那麽香呢,你爸肯定在裝睡。”

傻姑不再理會小日本,纏著他哥要錢買糖去了,小日本開始指揮眾小孩喊:“劉會計,搞破鞋。劉會計,搞破鞋。”

喊了兩聲,又把張大川喊出來了,張大川追著小日本就罵:“我***,讓你再喊,讓你再喊。”小日本跑得飛快,嘴裏猶自喊個不停,迅速向他奶家跑去,他奶最疼孫子,一見張大川打孫子就會張口罵,張大川不敢違老娘的意,隻有又去回到村委會。

過了一會兒,鎮上的劉會計推著自行車從村委會裏走了出來,張大川後麵陪著笑臉,劉會計卻臉色鐵青,騎上自行車回鎮上去。

中午,二丫在我家吃午飯,吃過飯以後我們兩個正玩著,就聽到前麵二驢子家裏有人慘嚎,我和二丫跳下炕就向外跑,跑到二驢家一看,李傻子正打他媳婦,也不說話,也不罵人,就是一個勁的打,把他老婆打得嗷嗷叫,好像是殺年豬時候那豬叫,聲音慘兮兮的,聽得身上隻起雞皮疙瘩。

農村家裏不象城市裏鄰居這麽不來往,農村的一家狗叫了,會把全屯子的狗都引得叫起來。李傻子他媳婦這一哭,左鄰右舍來了不少。

有人向外趕小孩,說小孩別看,有的人去勸架,李傻子傻勁上來誰都不聽,手裏拿著一根拇指粗細的柳條劈頭蓋臉地向他媳婦身上抽。

是真抽,太暴力和血腥了,兒童不宜,二丫不敢看,拉著我就要走。

我看著倒是津津有味的,男孩對暴力的事比女孩容易接受,但李傻子很快就旁人給拉開了。他媳婦不再慘嚎,改成大哭,那聲音拉得又細又高,好像是要拉到天上去。旁人怎麽勸都勸不住,這麽哭了一會兒,她又一個高音拉上去,嗷嗷了半天,然後突然一下沒聲了,軟在了炕上。

有人疾呼:“掐人中。”

又捶又打好半天,李傻子媳婦醒過來,一醒來不再哭,而是哈哈大笑,笑得眾人發毛,就看李傻子媳婦指著她丈夫破口就罵:“****的,敢打本大仙,本大仙修煉五百年怎會怕你?再來打我試試?”

說著,用手畫了一個圈,然後在炕上手舞足蹈起來,嘴裏不停的罵著,開始時候是罵李傻子,然後看到誰罵誰,還不停地胡說,把昨天晚上的事也都說出來了。

“劉會計給我一塊手表啊,劉會計給我一塊手表啊。哈哈哈!”

眾人都說:“黃皮子上身了。”

我聽見說是黃皮子上身,就覺得身邊冷颼颼地陰森,心裏有點害怕,拉著二丫都躲在後麵,距離遠遠的,生怕被那黃大仙看到。

聽大人旁邊議論,說這個黃皮子法力不高,還沒有完全控製住李傻子媳婦,所以這說話的,一會兒是李傻子媳婦,一會兒是那個黃大仙。

果然有點奇怪,李傻子媳婦不停地哆嗦著,非常均勻,就跟坐在篩子上一樣。

我試著哆嗦了兩下,要是哆嗦得如李傻子媳婦那麽均勻十分難,而且也不能哆嗦那麽長時間,我想,果然是黃皮子上身了。

大人們哄了半天,那黃皮子也不走,就有人出主意,說要找個有煞氣的人來,這樣黃大仙怕了,就會走。村裏誰最有殺氣?當然是董敗類。李傻子連忙去叫,不一會兒,董敗類被找來,也不說話,走到李傻子媳婦麵前瞪眼看她。

也奇怪,那大仙似乎真的很怕這董敗類一樣,董敗類罵道:“馬上給我滾。”

李傻子媳婦嗷嗷了兩聲,也不知道說什麽,董敗類卻是伸出手來,左右開弓,向著李傻子媳婦的臉上扇了兩個大嘴巴。

真響,我在窗外都聽到了。

跟過年放的二踢腳一樣。

李傻子媳婦嗷了一聲,軟在了炕上,等半天後,醒來,悠悠地長長歎息了一口,第一句話卻是:

“累死我了,怎麽這麽多人呀?”

她似乎全然忘記了剛才的事情。

大人們放下了心,都說:“黃皮子走了。”

董敗類洋洋得意,似乎覺得做好事比做壞事有快感。說:“這黃皮子太能禍害人了,我決定把它們都抓了。”

然後就出了房門在李傻子家房前屋後的找,好多大人也來幫忙,還叫了很多狗來,大人們說黃皮子剛下了人的身,估計還走,這會肯定能逮到。

這麽折騰著,黃皮子沒抓到,卻抓到了一隻小狐狸。

眾人驚呼:“怪不得法力這麽高,原來不是黃大仙,是狐仙。”

黃皮子在房前屋後很是多見,但狐狸卻是稀罕物。而且狐狸狡猾,比黃皮子狡猾多了,見人就跑,在北山偶爾會看到,除了冬天時候野外找不到吃的時候,偶爾來村裏偷雞,除此是幾乎不會來村子裏的。現在是夏天,狐狸跑來村子裏更是少見。這確實有些邪門。

小狐狸被董敗類拎在手裏,嗷嗷隻叫。

二丫看到,說:“真可憐。”

我聽這話有點害怕,忙說:“你可別看,小心被她迷上。”說著我就趕緊去蒙她的眼睛,二丫下麵的話卻更讓我害怕了,二丫說:“我要去放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