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 章 文人糗事

入聯與入學終算同門異戶,對浩燃則是迥然不同的心境:後者是教育編織的故事結尾,蜷在充斥著迷惘與失望的天堂裏俯視地獄;而前者是又一美麗憧憬的開始,站在氤氳快意與希翼的地獄中瞻仰天堂。

浩燃龜縮在文聯牆角一個多星期,毫無龜眠的安逸,整個人連發型都在夢幻愉悅與現實苦痛中掙紮得好似泰森的陪練員。他情緒仿佛春秋時節早、中、晚的氣溫,心情也被種叫穀盈盈的寄生菌擾得如傷風塞鼻一般毫不通暢。

糟糙時,他儼然一被狗仔拍了的名人,當眾也能從牙齒罅縫擠出幾句棉裏藏針、飯裏摻砂的話來。否則,在校外大同書屋他也就不會對許幽涵手裏《老殘遊記》傲視說“劉鶚寫的不過是一個閑人,看點閑書,管些閑事罷了”。

浩燃內心煩亂若乞丐蓬鬆的頭發,為穀盈盈折盡麵子,如今雖入文聯卻難釋懷,暗下決心要冷漠她,隻等盈盈主動認錯好找回尊嚴;可氣盈盈個性強壯如牛,性格強如壯牛,幾次偶晤不是徉裝視而不見就是有意與朋友高淡闊論,好不傲慢,惹得浩燃睜眼就有瞪人的,張口便生罵人的想法。

許幽涵與浩燃同桌十多日,自然能窺探到他心裏的傒幸事,可書要租給倆人看,已碰個灰頭垢麵的幽涵,又抽出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問浩燃“這書租嗎?——哎你先別一口否決。我知道你心情差,不會憐香惜玉的,但對於我堅持撞搶口碰釘子的做法,你起碼該有點佛家‘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殺罩燈’的慈悲心腸吧”。

“可這書內容平凡,思想平凡,連文字也平凡無奇,看了實在消磨鬥誌。”

幽涵怏怏不樂把書放回原處,想兩本著作到浩燃嘴裏竟成“三個平凡”和“三個閑”了。她又挑了《南柯太守傳》、《大宋宣和遺事》、《元朝散曲流派》、《蒲寧精選》、《費正清對華回憶錄》,都被浩燃槍斃。

她佯嗔道:“你這也不租那也不租,你說租什麽……隻能租《新華字典》了。”

“那就租《新華字典》吧,自古名篇無不剽竊與此,文學源頭嘛,值得研究。”

“你真是又氣人又——”幽涵話未完,隻聽扇耳光“啪”地一聲,繼而是小嘎正與女收銀員的爭吵。

浩燃遂上前勸阻,女銀員捧本《竇娥冤》委屈落淚道:“問問你們這位朋友想管我要什麽?”

小嘎不平:“我就想讓她把貞操給我,她不給,還罵人!”幽涵驚了一跳,忙向浩燃身邊挪一步看著小嘎瞠目結舌。

適時,一肥婆老板走來對著小嘎忿忿說:“我看你長地跟蔫巴茄子似的,賊膽倒不小。你們這些師大學生以後是要當老師教育人生,不是教人生育。想要貞操回學校要去,我這是‘大同書室’不是‘大學寢室’!”

浩燃見女收銀員和許幽涵倆人臉頰緋紅,想起前回值寢時凡強領個女孩回寢室,然後把舍生都趕走了,結果兩人離開後屋裏亂的跟進了盜賊一樣害浩燃收拾半個多鍾頭。

——書室內飄揚著一首老狼的歌曲,肥婆老板態度微微緩和,她指音響對小嘎說:“聽聽,這音樂多不錯。你們同族,人家能當歌手,是老狼,可你為什麽偏要當**呢。上午一個東北學生租書沒帶夠錢罵我是雜種,被我攆出去了還叫號說要砸店。唉!年青人,學曆不代表能力,品德才是最高的學曆!你們走吧走吧!”說時,向外推。

小嘎一轉身奪過女收銀員手裏《竇娥冤》,嚎啕大哭說命苦,好不容易攢點錢,租本書找錢還找張“假鈔”,死活不給“真鈔”。

聽完這話,女收銀員呆了,許幽涵驚了,浩燃愣了,肥婆老板蒙了。

肥婆雖語言谿刻卻通情理,知是誤會,索性沒要租金,美得這視錢如命的小嘎如蒙再造之恩,險些認那老板做幹娘。霎時,雨過天晴,煙消雲散。而此刻,同來的吳泰泰還站門口孜孜不倦地向位小朋友呶呶不休:“小孩子,不懂就要問,你不問你怎麽能知道呢,你問了也許還不知道,但不問肯定是不知道的……”

回去路上,感覺春寒料峭,世間蕭條,伏在地麵的亂瓊碎玉與晶瑩泛光的水珠融抱,然後在曖昧糾纏中死去。風,也不那麽凜冽,雜糅著惆悵的暖意吹向路邊枯樹。它們蠢蠢欲動,早嗅到了冰嘶微坼的殘冬味道。

幾人在校門口恰巧遇到穀盈盈,幽涵有意身體靠向浩燃,畫了一臉的甜蜜;浩燃沒注意,隻冷臉看道旁枯萎的草坪。

閃過盈盈,幽涵神秘兮兮說有辦法讓穀盈盈七天之內主動找浩燃道歉。

浩燃追問。她欲言又止,狡黠一笑說要浩燃請飯才肯相贈妙計。浩燃確實該請許幽涵,當時文聯審稿人愛財不愛才,所以浩燃的入聯文稿未審便退,虧了幽涵搭橋又托人把稿送去再審。可惜如今浩燃生活窘迫,雜誌社稿費遲遲不到,此事隻好延宕無期,仿佛一深秋後要蓄繭卻吐不出絲的蠶,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