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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何芳溜了。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地上野狗也縮在那個門洞的時候,老婆在我眼皮下溜了。開始我沒在意,不就是一巴掌嘛,過去也不是沒抽過,用不著半夜,她就會抱著在地攤上買的一大堆,估計當奶奶也穿不完的褲衩、胸衣什麽的,躲躲閃閃回來。若批評她糟蹋錢,她會梨花帶雨的眼一恨,許你欺負人,就不許人家買個平衡?

但今夜很奇怪,半夜早過了,樓道裏依然寂靜無聲,隻有遠處的狗吠,起伏如我焦躁不安的心。想這城市雖然忒大,但她和我的熟人加起來不會超過20號人,還都拖家帶口,租住在10多平米的農民房。就算她願意,她的姐妹也不肯她擠在大床上,讓某個汗流夾背的家夥當皇帝吧。

在二樓租房裏,我把電視頻道都扭成了雪花,她還沒回來,我有些慌了。會不會在街頭看熱鬧稀奇,讓不良男人叫進酒吧,被灌醉拉去***啦;或者躲在僻靜小巷嚶嚶哭泣,遇上“有客拉人,無客搶人”的火三輪,被拐賣到黑磚窯去了?

終於放下男人的派,撥打她的手機,裏麵一遍遍讓稍後再撥。我生氣了,意yin著她抹眼淚回家後施以嚴刑拷打,今後就是趕她出門,她都像蠟筆小新一樣,抱著我的腿:嘛嘛,嘛嘛,我想回家……

悔!悔!悔!12個小時前,她用離婚嚇唬我時,我為什麽不裝熊呢?唉。當時仍像是例行吵架,和全世界人民的通用吵架程序一樣,先由一個小事開始,然後由點及麵,由現實及曆史,到了時,倆人生怕不能嚇唬住對方,生怕不能蔑視了對方。結果我惡向膽邊生,一巴掌送出去,她拎起包大義凜然的走了。

還是老家好啊,我們也吵架,我也揮動老拳,她偶爾也離家出走。但用不了三天,娘家人就會把她送回來。畢竟,我爸是一聲吼,山頭也要抖三抖的冷家村村長。可這百萬人的大城市,誰認得誰啊?

她出走的第三天,電話來了,提出離婚。聽那意思,好像是真的,我有點慌了,但壯了壯膽,故做不屑地把電話掛了。掛了電話後,心裏很虛,確實也很惦記她。這城市不比我們鄉下,遍街都是性用品商店,偉哥像胡豆論斤賣,隨便拉一個站著撒尿的,都自認為是子彈上膛的好獵手,稍有姿色的盡在瞄準距離內。她不會被誰已經撂翻了吧?

但為著尊嚴我又挺了一個星期,然而直覺越來越不對。終於有一天慌了馬腳,吃了晚飯就奔她新落腳的火鍋店。路上,我一遍遍複習著各種催人淚下的詞兒,一遍遍演習著各種版本的發展。不管那個版本,但最後的結局總是同一個:我們相擁而嚎啕,指天發誓,永不傷害對方。想著想著,先把自己感動得眼眶潮濕了。我不敢想象沒有她的生活,更不能想像沒有她的回憶。10年了,不長也不算短,倆人的世界變得象貼身內衣一樣自然了。看見她,就象看見我自己一樣,在陌生城市不孤獨,是因為有了她。

火鍋店生意很好,看見她穿梭在人叢裏的嬌小身姿,我一塊石頭落了地,像初戀放學後,蹲在馬路對麵傻等。天涼,我冷得臉都要掉下來了,她像個女流氓似的一搖三晃過來了,頭上戴著鐵定新買的的耳麥,嘴裏放著蹶詞,“最近比較煩比你煩也比你煩,我夢見我跟查爾斯王子吃晚餐……你想好沒有,如果不願協議離婚,隻好法庭上見了。”她甚至沒噓寒我這幾天是如何熬過來的,一把投槍直接刺進我心髒。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局麵驚呆了,之前苦背的那批小詞更不翼而飛。“不,我們沒有完,你得給我們雙方一次機會!”我絕望地喊。接著我顫抖著嘴唇,像決堤的堰塞湖一樣,把對她淤積10000年的思念傾泄而出。冰美人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講完啦?”她趁我抹鼻涕時問,“你太自私了,你現在講的還是你的痛苦,你還在哭你自己。”她一針見血指出。

“不,我在懺悔。”

“好,你說說,你都懺悔什麽了?”

“我懺悔動手打人。老婆是拿來供的,不是拿來揍的。還有……”

“你進城11年居然沒長進啊?”她鄙夷的打斷我的曉之以情。“打人肯定不對。你看城裏人,有哪個打自已的女人,何況是老婆?但我要離開你,絕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你有新歡啦?我想問,結果是呆若木雞。

看我那傻樣,她歎口氣:“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倆確實不能在一起了。我的姐們兒也沒有一個讚成我再跟你過下去。”

“就你那些離了婚,想攀高枝的姐們兒吧?”我腦子裏立刻閃出幾個嫌疑犯的名字,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陰陽怪氣的,沒有她們,我這幾天都活不過來了。”她眼圈紅了,“我現在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一個負責的人。”

“我也現在才知道,你不能離開我,否則不知要上多少**的當,吃多少壞人的虧!”我斜一眼旁邊紅彤彤的洗頭房,好言相勸。

她一聽這話,表情突變:“我聽這話都10年了,我把最美好的青春獻給了你,你為什麽就不能放我一馬呢?”她說到這,泣不成聲了。又恨鐵不成鋼似的瞪了我一眼。

我操,這教什麽話!誰放誰一馬?我他媽的都成了受虐狂了。我的檢討水平不是與日他媽的俱增的?我用被子蒙著頭讓你他媽的打著出氣你忘啦?我……我真想衝她這樣大罵起來。可我再也不能由著性子了。不管怎麽怨情似海,默認吧。每次和她逞口舌之樂,最後總是得不償失,3聲大吼要用300聲甜言蜜語去挽回影響,一個巴掌要用10天家務事才換來笑臉,後果是慘痛的,教訓是深刻的。

我忍著氣,哈哈笑著說就喜歡她的批評,尤其是生氣時的批評入木三分,鞭策我奮進,聽著特帶勁,可好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