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卜鄉長和劉鄉隊長(上)

長沙往東南六十裏路的地方,有個寺院,叫嵩山寺.嵩山寺早年是人們求神拜菩薩的地方,到國民黨統治年間,卻成了地方政權的公所,如前些年的都團,近些年的鄉保.也是反動地主武裝的駐地,如團防局,鏟共團,保安隊等等.當然,也少不了審訊窮人的公堂,關押窮人的監牢——班房,槍殺窮人的刑場.所謂刑場,就是嵩山寺前麵大鬆柏樹下,槍聲一響,就有人在這棵大鬆樹下喪命.就這樣,一個好端端的佛門寺院,踐踏得不成樣子.

日本鬼子投降以後,嵩山寺突然變得清靜了些.這是因為原以嵩山寺為鄉公所的嵩山鄉,一下子被劃分成兩個鄉.嵩山寺北邊的叫嵩北鄉,南邊的叫嵩南鄉.兩個鄉的鄉公所都沒有設在嵩山寺,嵩山寺不清靜也得清靜一些.

嵩南鄉的地盤要比嵩北鄉大,是一個近百條田壟和山衝的山鄉.鄉公所設在一個叫做牛糞塘的灣子裏.鄉長是一個四十出頭的高個子,胖圓臉,臉龐呈紅色,小眼睛,常常是陰冷冷的,大名叫卜基元.嵩南鄉的男女老少卻不知道他的大名,都稱他為卜三好.三好之來由,是因為他平日好酒,好賭,好嫖而得下來的名.對於鄉裏的公事,他是大多不過問的,一骨腦兒都推到隊長劉春如身上.劉春如是個中等個頭,身體健壯的家夥,一臉橫肉,還長著黑豬鬃般的絡腮胡子,年紀看上去有四十歲,實際上才三十五六,常戴著灰帖帽,穿著一件青布對襟衫,腰上圍著一條寬牛皮帶,斜插一支左輪手槍,走起路來,好大的八字步,兩手甩得老高,真可謂是神氣十足哩.

劉春如的手下,有一支整二十人的鄉隊.二十個鄉兵,年齡最大的四十有五,最小的也有十.個頭和身胚,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相貌咧,真是五花八門.臉盤:有圓臉,有方臉,有長臉,還有上寬下窄的吊臉.眉毛:濃眉,淡眉,柳葉眉,線線眉.眼睛:有老虎眼,發藍且帶有凶光;有銅鈴眼,發黃且帶有亮光;有深陷的小眼,顯得陰險而狡黠;還有白日的貓眼,眯成兩條縫.鼻梁:高的,扁的,塌的,還有帶勾的.嘴唇和牙齒,更是千奇百怪:寬嘴唇,厚嘴唇,片塘嘴唇,歪嘴唇,長牙,凸牙,有白色的,有黃色的……總之,這二十個人二十個模樣,幾乎沒有相同的地方.但卻有共同的一點是,二十個人,個個是好吃懶做,不務正業的二流子.

嵩南鄉的窮苦人,一提起這二十個鄉兵,就咬牙切齒地罵他們是二十條畜牲.可是,劉春如卻把這二十個鄉兵說是他的二十個親弟兄,人前人後都要誇一番.窮苦人罵鄉兵,是因為這幫家夥幹的冒良心的事太多,遭人恨.而劉春如誇鄉兵,是因為他清清楚楚的曉得,沒得這二十個鄉兵,他的鄉隊長是當不成的.

說起來還是日本鬼子投降的第二年冬天,嵩南鄉的招牌剛剛掛到鄉公所的大門邊上,鄉長卜基元正在發愁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出來組建鄉隊的時候,劉春如像一頭水牛牯子似地闖進了鄉公所的大門,直著喉嚨嚷道:“卜鄉長,你要找一個幫手,兄弟我願為鄉長效勞.”

“呃-?”卜基元稍許一怔,問劉春如:“你聽那個講我要找幫手?”

“大門外那牌牌.”劉春如右手指著大門,“嵩南鄉公所.”

“哦?”卜基元心裏一冷丁,默神道:“他看見牌牌後就曉得我心裏有事,莫非他真是一塊料.好,讓我再考他幾句.”默神到這裏,卜基元眨眨小眼睛,陰冷冷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劉春如.”劉春如很快決自己的大名.

“年紀?”卜基元接著又問.

“三十三.”劉春如馬上回答出.

“三十三歲?屁眼裏的黃才收盡,怎曉得我的心事?定是個騙人的家夥.”卜基元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用眼睛死死地盯住劉春如.

劉春如嘿嘿一笑道:“兄弟雖不才,為鄉長效勞的本事還是有的,要說騙人,嘿嘿,兄弟還冒學會.”

“你知道我要找什麽幫手?”卜基元不等劉春如的話尾巴落音,趕緊盯問.

劉春如道:“文來不嫌,武來不厭,鄉長眼下最需要的幫手,也是一塊牌牌.”

“牌牌?”卜基元的眼睛突然睜大了.

“嵩南鄉隊部.”劉春如不緊不慢地答出.

卜基元聽罷劉春如的話,不吭聲了.劉春如咧?雖然沒有得意洋洋的表情,心裏卻樂滋滋的.靜靜地過了一杯茶功夫,卜基元承認道:“好.算你猜對.可你咧?能為我效麽子勞?”

“組建鄉隊.”劉春如接上話茬說.

“你想幹鄉隊長?”卜基元問.

“嘿嘿.”劉春如先是一笑,後才點點頭說:“是這麽個意思.”

“好吧.”卜基元馬上想出一招來為難劉春如,”給你六天時間,前三天為我自己辦三項事,三項麽子事咧?由你自己去默神,但要辦到我的心上.記住,要辦得我稱心如意.後天嘛,辦公事,鄉隊部的牌牌要掛出去,鄉兵二十個不能少.你做得到嗎?做不到的話,鄉隊長的位子輪不到你坐.”

“好——!”劉春如兩手一拍,樂道.“望鄉長不要反悔.”

“一言出口,駟馬難追.”卜基元不樂不笑,看也沒看劉春如一眼,就說道:“你就放心罷!”

劉春如甩著胳膊走了.

卜基元以為他這一招能把劉春如難住.劉春如咧?嘴上雖說滿口答應,心裏卻冒得底.但使他放心的是,他有一幫子弟兄.

那幫弟兄中有四個人和劉春如結交最深.一個是凡事為他出謀劃策,自稱小諸葛的牛益善;另一個是舞槍弄棒,走壁飛牆的王鬆林;第三個是水中遊泳如Lang裏白跳的劉金伢;第四個是偷雞摸狗人稱梁山泊時遷轉世的曹二白.這四個人,要講他們各自的特長,都比劉春如強.但論拳腳功夫,四個人一起上,都不是劉春如的敵手.這也是四個人都服劉春如的原因.早在十年前,也就是劉春如二十三歲那年,他的爹娘都離開了陽世.爹娘辛辛苦苦操勞一輩子,才給劉春如留下一擔田和七間一把鎖式的瓦屋.去世的爹娘那裏知道,他們辛辛苦苦的積攢,不到三年的時間,就被劉春如踢蹬得差不多了,一擔田換了田主,七間瓦屋因欠下一屁股債,冒錢還,把五間瓦屋押給了牛益善.牛益善比劉春如大十歲,他欺劉春如年紀輕,又是孤身一人,先天和劉春如畫完押,第二天就領著人來拆屋.劉春如一見,氣從心窩裏衝出:“牛益善,屋是押給你的,並冒賣給你!”

“唉——”牛益善裝著沒聽清劉春如的話.

劉春如重複了一遍後.牛益善嘻嘻一笑說:“春如老弟,押和賣不是一樣嗎?”

“誰講的?”劉春如大聲質問道.

“它講的!”牛益善從懷裏摸出字據,揚了揚,又放回內衣口袋,“春如老弟,五間瓦屋押給我,一年,一年後你還不起錢,屋就由我處置…”

“可現在才是一天!”劉春如揮手打斷牛益善的話.

“嗬-?”牛益善故作驚訝道,“一天?一年?一天同一年冒麽子區別.想一年後的今日,你春如老弟能拿出錢來?”

“……”劉春如嘴上冒詞了.但,心裏又不甘心,大概是這個時候,他才心痛起他爹娘留給他的家產來.他揮起拳頭對牛益善吼起來,“牛益善!一年後我拿不出錢,屋由你拆.今**要拆屋,告訴你,我的兩個兄弟不答應!”

“哼哼!你這兩個兄弟嚇不倒我.”牛益善明白劉春如話中所指的兩個兄弟是他那兩隻拳頭,“要曉得,我也有兄弟,比你的還多!”

隨著牛益善的手一揮,跟著牛益善來拆屋的人中走出三個人來.這三個人就是王鬆林,劉金伢,曹二白.劉春如心一橫,朝四人迎上去,就要動手.牛益善道:“春如老弟,我把醜話說在先,如果你輸給我們,今日屋就拆定了!”

“要是我贏了呢?”劉春如反問牛益善道.

牛益善冷冷一笑,說:“屋不拆.字據也退給你.你我就算冒得畫押這回事!”

“這話當真?”

“不當真我爬著回去.”

“好!我倒要看看你牛益善是走著回去,還是爬著回去.”劉春如一樂,一定神.一呲牙,一咧嘴,最後一運氣,象頭發性的水牛牯子一樣,迎著牛益善他們衝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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