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茶醉

圍城裏趙辛楣說“長途旅行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彼此經過長途旅行還沒有開始討厭的雙方才可以做朋友。”這話果然有很深的人生哲理。可方鴻漸也提過,“旅行中的情感談不上什麽心和靈魂,隻不過是雙方為了排譴彼此長途旅行的寂寞而逢場作戲罷了。”這又自相矛盾了?

但不管如何,這次的小小旅行雖然還不足以讓李翱和贏小卿完全了解對方,回到公司後,兩人言談舉止間卻明顯流露出隨意。公司同事們的眼睛都是血亮的,私下裏大家不免猜疑。

不過今天贏小卿心情似乎不好,整天沒說幾句話。李翱覺得這丫頭的脾氣有些時陰時晴的沒譜。想起聽她說過對茶道感興趣,便主動請她喝茶。下班後,贏小卿開車載著他直奔西城白塔寺附近的曉月茶樓。來這是李翱的提議,因為茶樓的老板娘白雪姐是他一東北老鄉,通過胖子認識的。她那裏和‘後海’一樣,都是北京廣告圈騷達子們的集散地。

路過建外大街,剛好看見小紅和她的小開男友在公司附近的星巴客約會。這男的叫王保,經常開輛保時捷來公司接她,很喜歡戴副墨鏡扮明星派頭,一看就是個Lang蕩公子哥。不過小夥子眉宇間透著英氣,論長相兩人到是相當般配。隔著玻璃窗,李翱看見兩人似乎因為什麽爭論著,心裏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異樣的滋味。

正值高峰,車子在長安街上象隻蝸牛似地挪著,長長的車河看上去仿佛一條蠕動的長蟲。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車內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似乎各有所思。仰視國貿附近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李翱恍惚有種錯覺,總覺得象是小時候捉迷藏躲進了苞穀地,又象是和大鄂三寶有一次在大高麗抹搭山那晚看到的峰巒溝壑,雖然震撼卻感覺有些迷茫。還有一本正經地立著的塔吊,象小時候整天在橋頭喊口號的仇黨生他瘋爹。這的確不是他在老舍課本中讀到的北京城。現在的北京城是一座古老皇家符號標示下的大都市,是一座激情澎湃的工地混合了快節奏生活的廢墟。西裝筆挺的白領們從一棟棟寫字樓裏走出來,行色匆匆卻帶著不安的意味。他們是否找到了自信的節奏,是否有隻屬於他們自己的一座‘四九城?

“終於到了。”李翱略有些歉意的對小卿說道。

老遠看見是他,白雪姐笑得跟朵花似的。一伸手擺了個標準老鴇的POSE說,“哎呦,老弟,可有日子沒來了。想死姐姐啦。”說著胳膊就跨上了。

“你這要是酒館我肯定常來捧場。”李翱也笑著對她說。白姐看了眼他身後跟著的Maggie贏,急忙放下胳膊笑著說,“你小子行啊,啥時交了這麽漂亮的朋友?連白姐都沒告訴。”

“啊,嗬嗬,這不剛蒯的嗎。”

白姐招呼二人樓上雅座,贏小卿一聲不吭的跟著上了樓,幹脆給來了個不理不睬。

嘿!這丫頭還挺能擺譜。

不過白姐還真不是奉承她,今天的贏小卿跟往常比的確大不一樣,特地穿了條粉紅色的低胸連衣裙,好象還化了淡妝,眼鏡也換成了隱形的,尤其露在外麵的皮膚十分白嫩,身材凹凸有致也頗有骨感美。雖說弱不禁風吧,仔細看還真是個美人坯子。

在車上的時候李翱聞著有一股香味,又不象是香水,聞著讓人很舒服。不知道這丫頭抹了什麽了?心想小紅雖然也算是**,可跟Maggie贏一比,卻象是公主和侍女有天淵之別。可一轉念又覺得自己不厚道,幹嗎要把兩人放一起比呢?

別看白姐本質上是個大老粗,這茶樓還真不是亂蓋的。雕梁畫棟、雲卷雲舒。清一色紫檀木明清家具。古琴古畫是相得益彰。人置身其間,還真覺得自己這文化修養都跟著蹭蹭的往上長。

李翱想起在福建當兵時什麽大紅袍、小紅袍、鐵觀音啥的到是常聽人提起。聽說這大紅袍產自武夷山九龍窠高岩峭壁上的六棵茶樹,每年就那麽幾兩都是給首長們喝的,山上有一個連守著,平常人別說喝,看一眼就算造化了。兩人隨便點了壺安溪鐵觀音。望茶湯色澤清澈金黃,蓋香撲鼻。入口淳厚,先甘後酸。一嚐便知道白姐沒忽悠他們,這種返酸的鐵觀音在福建很受歡迎,果然是好茶。

見贏小卿半天沒吱聲,李翱就問她怎麽了?

贏小卿不冷不熱的一笑說:“看你這位白雪姐不象是開茶樓的。”

“哈哈,你還真猜對了。我們雪姐開茶樓之前是開酒樓的,開酒樓之前是開青樓的”,贏小卿笑著告訴她。

“那這麽說,你們一定是她開青樓時認識的嘍?”

李翱趕緊閉了嘴,心想不好,居然被這丫頭給繞進去了。

贏小卿對中國文化之浸yin的確讓人刮目相看,單是茶道就把李翱侃的目瞪口呆。

喝了會茶,看她象是有些倦意。一手憑欄支頤,看著窗外,一手輕撚著一隻薄胎透明的若琛甌,仿佛醉後囈語般娓娓道來一首寶塔詩。

茶香葉,嫩芽,慕詩客,愛僧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

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後豈堪誇。

看她兩頰緋紅,星眼迷蒙,竟然真醉了。原來喝茶也能醉?李翱算長見識啦。不過這喝茶能醉沒見過,可喝茶讓人餓卻是誰都知道的。這會十幾泡喝下去,又過了飯點,早餓的心慌啦。可見她還跟那陶醉著呢,也沒有要東西吃的意思,李翱也隻好先忍著啦。

回去的時候贏小卿居然已經不能開車了,李翱隻好開車把她送回北京的住處。快到玫瑰穀的時候她讓李翱把車停在路邊,說想下車走走。

贏小卿平時衣著打扮十分普通,住的地方可不含糊,這玫瑰穀算是北京最貴的別墅區之一。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路上行人漸漸少了,兩人就靜靜在路邊走著。突然,“咕嚕一聲……”是李翱那不爭氣的肚子。又走了會前麵燈光亮了起來。贏小卿突然說了聲“等我”就跑開了。

過了好久才見她背著手蹦蹦跳跳從拐角處出現了,走到跟前把手一攤——原來是個肯得基的袋子。從裏麵掏出個巨無霸遞給了他。雖說對這些洋快餐向來是不屑一顧,但畢竟盛情難卻,李翱三口兩口幹掉一個,問道,“還有嗎”?

她笑著又從袋子裏拿出一個,然後自己也坐在長椅上拿出東西來吃。看來她也餓壞了。

李翱見她笑容裏帶著一絲調皮,才突然反應過來。她分明是針對第一次見麵時那碗醪糟湯圓啊。這丫頭表麵不動生色,看來還挺記仇。

北京春天的風很大,但今晚剛好沒有一絲風,整個夜空幹幹淨淨的象一麵鏡子。隻有月亮周圍環繞著一圈神秘的光環——預示著明天將有大風來臨。兩人坐在路燈下的長椅隨意聊著。贏小卿突然說道,“還記得我們上次談到的關於靈魂的話題嗎,你還沒有給我答案哦?”

李翱隨口答道,“古人都說:人死血脈竭,竭而精氣滅,滅而形體朽,朽而成灰土,何用為鬼?現代科學這麽昌明,當然不該迷信啦。”

“我說的是科學,超自然現象是被無數事實證明存在的。”贏小卿的語氣象要急了:“英國科學家DrSamParnia經過試驗早就證實了很多病人在大腦停止工作、確認臨床死亡之後,意識仍繼續存在。而全世界那麽多不同種族、不同信仰的人,共同選擇了消亡後,會有精神轉世輪回的死亡觀念,我覺得這也不完全都是巧合和人類的美好向往。”

贏小卿接著認真地說道:“你不理解也是正常的,這就象在古時侯,如果你說地球是圓的,一定會被認為是瘋子;在中世紀,有人說地球是圍著太陽轉的,結果都被燒死。人類對未知世界的恐懼和因循守舊力量的強大,的確令人可畏!但其實象馮紐曼、愛因斯坦、卡普拉菱這些人類頂尖的科學家,都對這類超自然科學非常感興趣。甚至認為量子學是心靈感應的理論基礎,並通過科學手段求證人類的‘心力’快過光速。我在美國讀書時,主要研究方向也正是基於心理物理學的超感和靈魂學。”

李翱忽然意識到,贏小卿之所以對所謂靈魂科學如此感興趣,象是和她母親有關。

因為馬上要出發去婆羅洲,不久話題自然又轉到了當地的一些奇聞逸事上。

李翱說:“我從報紙上看到,前不久婆羅洲的原著民從海灘上發現了一具傳說中美人魚的屍體。”

“哦?你真的相信嗎?”贏小卿表情平淡似乎並不覺得驚奇。

“美人魚?嗬嗬,我可沒那麽Lang漫,應該是儒艮吧。以前也聽說過索契城外的墳墓裏,發現過這種難以置信的生物。當時的人們描述——她看起來像一個美麗的黑皮膚公主,下麵有一條帶鱗的尾巴。從頭到尾計長有173厘米。科學家相信她死時有100多歲的年齡。但我可不會迷信小報上的東西,要相信科學,那應該是一種罕見的海底生物吧。”

“當然不是,別相信那些偽科學。”讓李翱吃驚的是,贏小卿對所謂的科學報道很敏感,甚至可以說是氣憤:“那是一種生物武器,用很殘忍的技術將人類或其他生物改造成尖端武器。有些科學家在軍方指使下一直在從事反人類的科學研究。披著所謂國家利益的外皮,似乎就可以不顧及人類的道德觀念和良知了。”

李翱嘴一撇,不屑地回道:“瞎掰,古代怎麽可能有生物武器?”

“李翱,不要太天真了。古代?你以為你看到的那些報道都是真的嗎?有很多所謂的學者就是靠編織這些謊言獲取名譽和金錢的,媒體有時也會被以國家安全的名義操縱和愚弄。而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向民眾散布煙霧;關於這方麵的例子太多了,美方為了掩蓋羅絲威爾不可告人的真相,半個世紀以來,暗中散布了多少有關外星人的謠傳。而當初無意中發現真相的人,即使還活著恐怕也早變成了瘋子。什麽事一旦牽扯到政治陰謀和國家安全,就會超出正常人的邏輯範圍了。”

被一個小丫頭說自己天真,而且一本正經的談政治,李翱忍不住輕蔑的一笑。

“怎麽?不相信我說的嗎?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查查美國的曆史。作為世界上最大經濟體,恐怕有關它的陰謀也是最多的。美國曆史上被刺殺和離奇死亡的總統是大國中最多的,而刺客幾乎無一例外被法庭認定為是‘瘋子’。這會是巧合嗎?原因很簡單,有些事永遠不需要被民眾知道。包括我剛才所說的——軍方那些高度機密的科學研究。”

“既然是高度機密,那你怎麽會知道?”

贏小卿沒有正麵回答,忽然象是很累。“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好嗎?”

“當然好,怎麽會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