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劉天正看著希脖子上的項鏈就不順眼，馬大爺的孫子指著希的脖子說要狗脖子上的項鏈的時候，大家都愣住了。

希怎麽也戴上了項鏈？

“你把它給我摘下來。”吃完晚飯，劉天正對希說。

希這時正對著鏡子化妝，陽子今晚約她去跳舞。

“媽，你看我爸。”希看看坐在床上看電視的媽，說。

希她媽將目光從電視上移過來，說：“你戴你的，別聽他的。”

希和陽子的事兒，希給她媽說過。陽子給希買了項鏈後，希在院裏也沒敢戴過，隻是今天進院門的時候卻忘了摘。希想，既然現在院裏都知道了，就沒有再摘下來的必要。

劉天正在院裏有好人緣在家裏卻沒有好人緣，在對付他的時候，希她媽和希結成了牢不可破的愛國統一戰線。這是因為她們都對這種生活不滿。一家三口擠在這兩間加到一起也不足二十個平方的房子裏，還有希的工作，同沒有好房子住一樣。希把沒找到好工作歸結到她的爸爸沒有本事上來。希她媽和希都這麽認為，劉天正的無能使這個家庭在社會上沒有一點地位。

“怎麽就不能聽我的?”劉天正慢悠悠地點上一支煙，恨恨地抽一口，說，“我說的哪裏錯了?”

“你永遠沒錯，”希她媽說，“你永遠正確，是我錯了，是我當初就不該跟了你這個剃頭的。”

“剃頭的怎麽了，”劉天正在折疊椅上坐下來，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說，“挖大糞的還受到國家主席的接見呢，我還給……”

值得劉天正驕傲的年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末．那時候的劉天正是這個城市的學雷鋒標兵，他在理發推子的兩條腿上係上一根繩子，天天挎在身上，走到哪裏把推子帶到哪裏，恨不能見誰給誰剃，一把剃頭推子推出了一牆獎狀。有一年，中央某位領導到水城來視察，看完黃河回到南郊賓館接見全市學雷鋒標兵時，看到劉天正腰間挎的推子，又聽了對他的介紹，就即興叫劉天正剃了一回頭。當時，跟著采訪的記者還拍下了一張照片，登在了市報上。劉天正把照片剪下來，鑲在鏡框裏懸掛到今天。這張照片使希她媽嫁給了他。劉天正一牆的獎狀一直掛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某年某月某日希接過劉天正的理發工具的時候，哭著叫著要把一牆的獎狀撕了，劉天正先行一步揭下來放進了一隻人造革提包裏。這隻人造革包是他當上市勞動模範時的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