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陽子沿著以前同希逛街時走過的路走著，他想通過路邊的某些細節特征來回憶雪的住處。這時，下起了雨，這是水城今年的第一場秋雨。不大的雨點打在早已幹枯的樹葉上，吧嗒吧嗒的聲音就像是有一路人馬在急急而行。陽子馬上記起，他那次與希一起逛馬路的時候也正好下起於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雨。他們當時迫不及待地衝進路邊的一家小百貨商店裏躲雨，在那裏希看中了櫃台上的一把精致的杭州雨傘。自然，陽子很情願地給她買了下來。希幾乎把店裏所有的雨傘挑個遍才終於挑出一把自己感到滿意的，他們舉著雨傘走出門來，這時，已經雨過天晴了。

“真該買把旱傘。“陽子收了傘，看著被雨水洗得豔麗的太陽，說。

希的目光卻在看著馬路對過的一個剛剛建成的居民小區，說，“陽子，你看，那就是田總經理給雪買的房子。“陽子抬眼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三樓陽台上懸掛的一隻三角褲和一副ru罩。

陽子笑了笑，說，“整個一個三點式，夠刺激的。“希聽罷用杭州雨傘捅了一下陽子的腰，說，“陽子，你別不要臉好不好?“在那以後一段不短的時間裏，陽子的腦海裏都有雪身著三點式的影子，每當他去理發店找希碰見雪的時候，他就不敢去正視她。有時候，陽子想，還真有點不要臉的意思呢。

現在，當春雨過後夏雨過後下起今年第一場秋雨的時候，陽子失戀了。秋雨毫無顧忌地打在陽子的頭頂以及兩肩上。時不時地，陽子還仰起頭來去迎接雨滴，每一個雨滴都在他的臉上砸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坑。

“真是舒服極了！”陽子說。

陽子開始就想這麽在雨中踏著鋪滿枯葉的路走下去，直至雨停為止。

但是，雨中的陽子為在屋簷下躲雨的行人所不能理解，他們瞪著或大或小的眼睛看著陽子就像發現了一個精神病患者，其中有一個小夥子還衝陽子喊了聲，“哎，哥們兒，想洗澡回家去洗”。

陽子本不想理他，可他身後馬上就又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別喊，如果是個精神病怎麽辦?”

陽子發現這個女子的聲音甜甜的，每一個音符裏都像是流著蜜汁，他就回過身來，朝他們走去。一堆人擠在一個門麵不大的百貨商店裏，幾十雙眼睛都在看著他，其中有一對青年男女的神情十分慌張。陽子斷定，剛才對自己發出議論的肯定就是這一對了。陽子在他們的麵前站住，身體的一半在雨中一半在屋簷下。陽子不說話，兩眼直逼他們。他看到，那女子就像是一隻受傷的小貓或者是小狗緊緊地依偎在那男子並不寬厚的懷裏，那男子的眼神比女子更為慌張，陽子就盯著這雙眼不放。半晌，陽子晃晃平且寬的肩膀，心想這女子如果這時依偎在自己懷裏該有多好。這麽想著，就走到他們跟前。那男子繃緊的弦頓時斷了，臉色蒼白麵肌鬆弛。

“你，你你……”男子說。

陽子笑了笑，走到他和那女子的眼皮下，說，“讓開，讓老子進去。”

於是，他們往右移了半步。

陽子沒動，又說：“讓開，讓老子進去。”

他們又往左移了半步。

陽子還是沒動，說：“讓開，讓老子進去!”

說著，陽子一把將那女子從那男子的懷裏拖出來，擠到他們中間，站了會兒，看著自己身上的水漬一點點地浸到那男子的左肩和那女子的右肩，嘿嘿地幹笑兩聲，徑直走進店裏。

陽子在店裏一眼看到的竟是櫃台上的杭州雨傘，這使他馬上回憶起今年春天與希一起逛馬路的情景。他盯著櫃台裏的雨傘發呆。

“先生，你要傘嗎?”售貨小姐說。

陽子發現這位小姐似曾相識，她臉上人中部位的那個黑痣叫他想起這就是他與希在此一起買過一把杭州雨傘的百貨商店。

陽子轉過身來，衝出人群，朝馬路對麵的那個居民小區跑去。

10雪對陽子的到來十分吃驚。當陽子啪啪地敲響雪的房門時，雪還以為田總經理出發回來了。

“陽子，怎麽會是你?”雪打開房門，隔著防盜門說。

陽子已經凍得渾身發抖，他覺著他的上牙和下牙正在碰撞得火星四濺。

“雪姐，”陽子走進房門，站在門廳裏說，“外麵的雨真大。”

雪知道陽子今天到這裏來絕不是想說天氣如何如何，作為一個經曆過太多的感情風波的女人，她明白陽子來的目的。不過，為了給陽子一個喘息的機會，她還是來到窗前，往外看了好長時間，然後說：“是呀，真大。”

陽子就這麽水淋淋地在門廳裏站著，他的腳下已有一片水漬。陽子想找個什麽話題來解脫一下自己莫名的窘迫，但是，他發現自己的思維已經凍僵了。

雪拉開衛生間的房門，說：“陽子，小心感冒，先去衝個熱水澡吧。”

陽子就像找不出今天為什麽突然撞進雪的家裏來的理由一樣，他也找不出一個不去洗澡的理由。但是，他想，我能在一個獨身的女人家裏洗澡嗎?

這時，雪已經將衛生間的熱水打開，走到陽子的麵前，伸手拍了拍陽子的肩膀，說：“陽子，洗去吧，我說過你像我弟弟，是嗎?”

陽子再次想起雪根本就沒有弟弟，不過這時，他寧願相信她有個如自己一樣的弟弟。陽子走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的陽子正被熱水浸泡得熱血沸騰。他躺在如玉的澡盆裏，將四肢伸出盆外，頭枕在盆沿上。陽子的視野裏被一件件女性的專用品充斥著。他再次看到了那副ru罩和三角褲，身著三點式的雪也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一疊衛生巾還叫他想起電視裏的一個廣告。他記得那是個妙齡少女，她的臉蛋好看極了，她的話語十分動人，幾乎說得能讓世上的男人也都去買上件試試。陽子想到這裏竟然笑了，笑過之後還伸手拿起那副ru罩在自己的身上比劃了比劃。這個時候，他感到自己很卑鄙，並警覺地看了眼衛生間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