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差賬風波

蕭紫玉剛剛走到橋頭飯店——挨著副食商店,是整條溝裏最大的飯店,一次能招待一百多人——的門口,就聽見有**聲地謾罵著。她看看飯店大廳——沒人,趕緊加快腳步進了副食商店。

因為不是休息日,雖然八點多了,營業室內除了本店的人員外還沒有顧客。副食組有五個人,食品組的人一個也不缺。陳傑瑞臨時決定開會,蕭紫玉休息也被叫了來,下了早班的於誌敏和周也被留了下來。

王紅雨像個小刺蝟,揮手叉腰拍櫃台,正罵著食品組的人。

“……別他媽的得意!小偷、賊、三隻手、損犢子!你想壞我?狗屁!錯翻了眼皮。我倒黴你也跑不了,有一個算一個,人人有份兒。每個人四十二塊,今天就得交上。什麽玩意兒!用偷的錢買吃的你準腸穿肚爛,買汽水喝一定得嗆死你,買衣服穿讓你渾身長癩。不得好死的東西!走路你得摔死,坐車你得軋死。……”

“紅雨,別這樣。外邊有人看呢。”趙野玫見沒人敢勸,仗著和王紅雨前後院住著便過去勸,可惜,王紅雨不給她麵子,甩開她繼續罵。

“熊樣兒!不就三百多嘛?你他媽的能花一輩子麽?說不定明天早你就得了癌症,遭個萬八千的不算你還得去死!你倒大黴的日子不遠了。……”

趙野玫悻悻地站到一邊,斜著眼瞟著走進櫃台的蕭紫玉。

汪建文把王紅雨拽進櫃台裏按坐在椅子上。“要罵你就坐下罵,狠狠地罵,對這麽陰損的人就得罵。”

“對對對。罵的好!就罵她。她不是愛聽罵麽?從今兒起我天天罵她。”於誌敏也開口罵。“+你媽的!死**,你是不是窮掉底兒了?讓我知道你,我先打掉你的賊牙,再拆了你的賊骨頭。”

“缺德帶冒煙的窮鬼!這不是等於偷大家的錢嗎?有能耐你出去偷哇?非讓車撞死不可了。”周明惠罵完,李美芳跟上。

“損賊!損了這輩子你還得損下輩子。讓你剩在家沒人要,就算有瞎了眼的要了你,最後你也得被拋棄。”

“你們都省省力吧,還嫌不亂哪?”趙野玫又說了話,而且語氣不無奚落。

“你別在哪說風涼話,敢情你不往出拿錢了?”艾敬波立刻給了趙野玫一句。

趙野玫的臉呱嗒一下撂了下來,張嘴想立即頂回去,最後卻隻翕動了兩下嘴唇沒吐出聲來。

“一個月才掙六七十塊,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拿出去,擱誰誰不難受啊?”

“這回非查出個大小頭不可,別又像以前似的,弄來弄去不了了之。清不清混不混的,連帶著大家都有賊腥味兒了。”

“對,查出來就把她送分局去,扣在暖氣片上吊她一宿。”

“……”

蕭紫玉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麵,覺得還是閉嘴的好:從兜裏往出掏錢誰都不會舒服,罵幾句消消氣也未嚐不可。不知那個往自個兒兜裏裝錢的人,聽到這些話是什麽感覺。此時此刻她若還能做到無動於衷,那她可真是做錯行了。……她默默地想著,慢慢地轉動著眼球,由這張臉到那張臉——憤怒、生氣、憂愁、同情、茫然……咦!她怎麽有些不對勁兒呢?別人都在說著罵著議論著,偏她不出聲?目無焦點,滿臉心事,兩隻手還一下一下地搓著?難道是她?深深皺起了眉,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高亞賢,可一會兒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疑——她謹小慎微,針尖大點兒的事都怕落到她頭上,怎麽敢跑到人家的組裏偷三百多塊呢?是監守自盜,一定是。這人可真大膽呀!三百多塊得拿幾次呀?她是誰呢?用手掐著眉心,她悵然轉身想去給陳傑瑞打個電話問問開不開會了,突然,她有些煩悶的目光被康百花給拽了過去。

——焦慮、不安、惶恐,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而且還冒了汗?會是她嗎?

“鈴……”電話鈴驟然響了起來,罵人的人不罵了,說話的人不說了,大家都望著電話機。

站在電話機邊的康百花像三九天凍木了手,拿了兩次才拿起話筒。啊啊兩聲,轉頭她對大家說:“經理讓都過去。”聲音微戰,像剛從很冷的屋子裏出來一般。

“他不過來了?”李美芳問。

“當官的腿金貴呀。”於誌敏說。

“哎,我們也得過去麽?”趙野玫焦急地問。

“不是。就我們組。”康百花正常了,放好話筒回答。

“好啊。我們給你們看櫃台,不超過二十的不賣,放心走吧。”趙野玫高興地說。

“大家收拾一下走吧。”蕭紫玉淡淡說完出了櫃台,微垂著頭掩藏著眼中的不快。雖然決定放棄,可一想到陸琛要和別人好了,她的心還是不舒服。

櫃台上所有的拉門都關上了,錢匣子也上了鎖,走在最後的於誌敏還“嘩啦”一下把進出櫃台的小門給插上了。

蕭紫玉的心一陣爽快,不由自主衝著越來越近的大門微笑起來。

趙野玫臉上的笑容刷地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