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狗咬狗

關凱帶著身邊的幾個人,風一般的衝到了樓下。一夥人隱蔽在一個暗處,關凱歪頭示意健平到路邊打車,臉色陰得如同雕塑。健平剛一離開,關凱就捂著嘴嘿嘿起來:“媽的陳廣勝,你還是上了老子的套兒。”一個光頭漢子不解地問:“什麽意思?”關凱的聲音冷森森的:“前一陣子我攛掇健平入夥,陳廣勝從中使絆子,我還以為從此我就用不上他了呢。可是現在……哈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一輛出租車駛了過來,健平在車上招手。

關凱前後看了看,說聲“上車”,貓著腰衝出去,三條漢子“嗖”的跟了上去。

出租車在關凱的催促下,獵食的豹子一般竄到了醫院大門口。

關凱沒讓大家立刻下車,警覺地四下掃了幾眼,衝健平一歪頭:“你去急診室看看,有什麽情況馬上回來報告。”

話音剛落,健平的眼睛就直了:“常青!”

關凱“噓”了一聲,順著健平的目光看去——常青的腋下夾著一隻皮包,飛快地往停靠在一旁的一輛轎車那邊走。

關凱抽出槍,低吼一聲:“拿下!”車門大開,車裏的人“呼啦”一下衝了出去。

關凱拍拍司機的肩膀:“你什麽也沒看到,懂嗎?”

司機慌亂地點頭。關凱冷笑一聲,沉穩地下車,叉開雙腿站在車下,出租車忽地不見了。

健平在一個黑影裏喊:“凱哥,成了!”一個皮包當空飛來,關凱一把抓在了手裏。

對麵,三條漢子用槍頂著常青的腦袋,腳步淩亂地往這邊走。

關凱張開嘴,嘴裏發出野獸護食一樣的聲音:“常青,你還好嗎?”常青突然一蹲身子,撒腿往後跑。三條漢子愣怔片刻,齊刷刷地追了上去。突然,健平從旁邊閃出來,雙手舉槍,火光在健平的眼前一閃,健平被猛地震了一個趔趄。與此同時,又一聲槍響,常青“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裏,回頭,用一根指頭指著健平說不出話來。關凱走過去,悠然將自己的槍頂在了常青的頭上:“我想讓你死!”常青冷不丁一低頭,就在關凱愣神的刹那,急診室那邊風一般衝過來一群人。關凱冷笑一聲,一腳踢翻了常青,衝舉槍站在身邊的三條漢子一揮手。三條漢子呼啦一下消失在醫院對麵的一條胡同裏。關凱拉過傻愣在身邊的健平,跳到馬路一側,冷眼看著連滾帶爬地往迎過來的那群人身邊跑的常青,衝健平一笑,閃出黑影,直接跳上了一輛疾駛而來的卡車。健平哆嗦一下,跟著追上去,也跳了上去,身後響起一聲沉悶的槍響。

黎明時分,雪又下了起來,漫天大雪鵝毛一般飄了個鋪天蓋地。

廣勝沒有一絲睡意,斜靠在床上聽關凱嘮叨。

關凱似乎已經喝醉了,惺忪著雙眼,不停地揮舞一隻酒瓶子:“**是不會一輩子不硬的,人也一樣,有硬的時候也有軟的時候,我硬過,也他媽軟過,現在我又硬起來了!他娘的,那小子徒有虛名,一見了我,當場就嚇尿褲子了!我不管,我就得往死裏幹他。哥哥,你別擔心這事兒,你就放心吧,這裏還是咱們的地盤,誰也別想騎在咱們的頭上拉屎。有個成語叫什麽來著?如影隨形……對,如影隨形!”

廣勝搞不懂他這是如的什麽影,又是隨的什麽形,欠欠身子,扔給他一根煙:“我覺得你這樣不是個出路,早晚要出事兒。”

關凱把腦袋伸到健平那邊,讓健平給他點上煙,反問道:“什麽叫出路?告訴你吧哥哥,咱們這號的,這就是出路。”

健平剛才過足了“粉癮”,把獵槍橫在腿上,對那三個人吹噓道:“怎麽樣?我狠吧?你得會打,專打他的七寸。”

一個聽起來像東北口音的漢子“嘿嘿”笑了兩聲:“就是,打腦袋容易整死人,我也沒敢打他的腦袋。”

關凱把用信封裝著的一包錢扔給健平,沉聲說:“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出這間屋子了。等風聲過去,咱們再風風光光的上街!拿著,這錢是你用那一槍換來的,受之無愧!以後想要‘溜冰’的話就讓弟兄們幫你出去搞。小韓,以後你平哥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

那個叫小韓的東北人伸手拍拍健平的肩膀,用力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到冷笑。

健平不好意思地衝關凱呲了呲牙:“其實我也沒幫你什麽大忙……”

關凱仿佛還沉浸在拚殺的快感中,朝健平擺擺手,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冷峻地瞄向窗外。

廣勝往床裏邊偎了偎,透過煙霧一動不動地看著關凱。

屋子裏沉悶了一陣,廣勝抬抬屁股,心懷忐忑地問關凱:“傳傑和常青傷得厲害不厲害?”

關凱皺皺眉頭,開口說:“估計沒什麽大事兒,要是有事兒,恐怕警察早就去了。其實我也不想真的打死他,我要是真那麽想的話,今晚他的兄弟們就等著給他收屍吧。我不過就是想要讓他知道,吃我的喝我的都得給我吐出來,我凱子不是任人宰割的豬。”

廣勝還是不放心:“你幹了這麽大的事情,常青不會報案嗎?”

關凱笑了:“他那是不想活了。一報案,公安得先查他是因為什麽才跟我火拚的,他那不等於找死嗎?不瞞你說,他不經查,一查準死。”

廣勝心裏還是有些忐忑:“常青一但反過勁來,恐怕不但是你,連我都要麻煩。”

關凱不笑了:“所以,咱倆要聯合起來,直接把他砸趴下,讓他反不起來。就像打蛇一樣,你得直接把它打死才行啊……我記得蝴蝶當年砸黃三他二哥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策略。蝴蝶一出手,黃老二當場報廢,直接就沉底了……這個你比我會玩兒,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廣勝明白,既然健平已經牽扯進去了,自己就脫不了身了:“我能幹點兒什麽?人家根本就瞧不起我,我已經沒有什麽殺威了。”

關凱掃了他一眼,悶聲不響地用指頭蘸著酒,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胡四。

廣勝看著這兩個字,抱著腦袋陷入了沉思……是啊,黑吃黑也得講究個來頭,總得有一股壓得住場的勢力。現在看來,我跟常青也結下了仇,他會輕易放過我嗎?不放過,我就得自己想辦法。望著漆黑的窗外,廣勝的心在“嘎巴嘎巴”地結冰。

關凱搖晃著手裏的香煙,斜眼看著廣勝:“你不會是因為常青的人朝你家開了一槍,想去報案吧?”

廣勝心不在焉地回答:“剛才我還真這麽想來著。”

“別拿實話糊弄我。”關凱目光炯炯地盯著廣勝,神情詭秘,“來不及了你能不找金林?”

廣勝有點兒上火了:“金林是我什麽人?我憑什麽去找人家?”

“對不起,我說多了……”關凱的臉色開始由黃變紅,訕笑著用腳把一遝錢往廣勝的麵前推了推,“是我給你的補償。”

廣勝按捺住情緒,大喘了一口氣,把錢又給他推了回去:“這個時候我還要錢幹什麽?大家一起花就是了……我打算好了,既然咱們倆走到一起來了,就不能分開你我,這叫統一陣線,你說對不?哈哈……哎,我問你,你自己有地方住,還賴在我那裏幹什麽?”

關凱眨巴了兩下眼睛:“這還需要挑明了嗎?”

廣勝衝關凱吹一口煙:“你就這麽玩我吧。”冷冷地眯起了眼,“別人知不知道你在這裏還有個落腳點?”

“連你都不知道,誰還會知道?”關凱對這個話題不屑一顧。

“我擔心常青他們會找到這裏來。”廣勝不動聲色。

“放心,殺了他,他也找不到這裏來!因為除了這幾位兄弟,連我家裏的人都不知道我藏在哪裏。”

廣勝放下心來,指指還在埋頭猛吹的健平:“抽空給你家裏人打個電話,讓他們躲著點兒常青。”

關凱笑了:“放心,常青就這一點好,什麽事兒不牽扯家裏人。”

健平斜了廣勝一眼:“照你這麽說,孫明也不用去上班了。”

廣勝沒趣地笑了笑,眯起眼不再說話。

廣勝的手機突然響了。不會是孫明打來的吧?廣勝的心一提,拿起手機看上麵顯示的號碼。

關凱的眼睛亮了,緊緊盯著廣勝。

廣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按開了手機:“明明,是你嗎?”

那邊傳來孫明一陣壓抑的抽泣,隨即沒了聲息。

廣勝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撥那個號碼,終於也沒有撥通——對方關機了。

廣勝頹喪地躺到了床上,心如刀鉸。

關凱的眼睛又恢複了正常,低下腦袋自言自語:“夥計們都是因為我,一個個才這麽提心吊膽的。”

剛才孫明是什麽意思?廣勝的心陣陣刺痛。他不知道孫明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找他。“你這個不要臉的,你這個不要臉的……”孫明的聲音念經似的在廣勝的耳邊盤桓。明明,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離我而去?難道你忘記了咱們曾經走過的風風雨雨?

關凱還在一旁喃喃自語。廣勝的腦子似乎失去了思維能力,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埋怨關凱。

這種時候什麽也別說了,應該打消一切猜疑與顧慮,共同對敵!我說得沒錯,關凱說得也沒錯,現在我們是拴在一起的螞蚱,生死都在一塊兒了……想到這裏,廣勝直了直身子:“凱子,別亂琢磨。我隻是在想,難道咱們非走這條道不成嗎?這是人的活法嗎?”

“我真不願意聽你說這個,”健平的眼睛突然變得像黑漆一樣亮,“你還想怎麽活?前一陣子你活得痛快嗎?”

“你忘了勝哥以前是幹什麽的了?”關凱遞給健平一瓶酒,“我不是在這裏替勝哥吹,勝哥當年是一條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漢!蝴蝶剛剛起步的時候,見了勝哥連個屁都不敢放……哈,你小子還行,原先我還以為你是個膽小鬼呢。好好跟著我和勝哥幹吧,將來咱們都是風雲人物!我算是看透了,這個世道沒有什麽朋友、弟兄,有的隻是患難之交,一起患過難才是真正的好兄弟!就像現在咱們這個關係……”

“拉倒吧你!”廣勝冷冷地打斷了他,“當初你跟常青難道不是患難之交?少跟我兄弟說這些廢話。”

“好好好,這話算我沒說……”關凱沒趣地搖搖頭,開火車似的抽了一陣煙,接著換了一個話題,“勝哥,聽兄弟一句,這幾天你也不能隨便出去了,就在這裏老實呆著,不然容易出事兒。如果你還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就讓小韓幫你去辦。什麽孫明啊,什麽朱勝利啊,都放她一放,等咱們徹底消停下來,一切都好辦。不是孫明嫌你沒出息嗎?一個月以後,咱們讓她看看,到底是誰厲害!小韓,天亮以後,你去勝哥家裏看看,如果沒有什麽意外情況,找個人給勝哥家收拾收拾,別讓鄰居們看了笑話……注意,有可疑人的話趕緊走。”

“我知道了,天亮之後我就走。”小韓衝關凱點點頭,轉身問廣勝,“勝哥還有什麽事兒嗎?有的話,我一遭去辦。”

廣勝想了想,一橫脖子,開口說:“沒有別的了。窗玻璃被他們給打碎了,你去找個人給我裝上就可以了。把家收拾幹淨了,別讓我媽看見擔心,順便把電話線拔下來,再把牆上掛的我老婆的照片給我拿一張來,這樣就行了。鄰居要是問你是誰,你就說是我表弟。”

關凱從窗台上拿過一塊泛著綠光的石頭,慢慢摩挲著:“不行的話,把小嫂叫過來住幾天算了。”

廣勝乜了他一眼:“你還想幹什麽?”盯著關凱手裏的石頭,嗓音一沉,“這塊石頭挺好的,哪來的?”

關凱皺皺眉頭,猛拍了一下大腿:“對了,把這塊石頭送給四哥!他不是喜歡玩這些文人玩意兒嗎?”

廣勝的眼睛赫然一亮:“對,他喜歡。這是塊什麽石頭?”

關凱說,這是別人從緬甸那邊帶來祝賀他夜總會開業的禮物,據說這玩意兒很吉利,避邪,他很喜歡,一直帶在身邊。“既然這樣,一個字——送!”關凱說。廣勝把石頭拿到燈光下端詳了許久,自言自語道:“可千萬別是假的,胡四這家夥內行,眼尖著呢。”

大雪漫天,狂風肆虐,廣勝飛在天上,一隻狼在雪地上狂奔。飛人與狼越來越近。狼開始變化,從小到大,從模糊到清楚,慢慢變成了人的樣子。廣勝從天上落下來,舉起槍瞄準了他,可是槍卻一下子變成了一杆關老爺那樣的大刀。大刀亮閃閃地放著幽冷的光,讓廣勝覺得自己的膽量猛然增大了……忽然,場景又變了,廣勝看見自己威風凜凜地騎在一匹棗紅馬上,回過頭來把手往前麵一推:“弟兄們給我上!”後麵,關凱、健平、小韓他們“呼啦”一下往前衝去。前麵是常青領著的幾個手持獵槍的人……剛衝到他們隊伍的前麵,常青他們就開槍了——“啪啪啪,啪啪啪!”廣勝的胸膛被打中了,流出了殷紅的鮮血。廣勝很慌張:“不能再打了,趕緊去醫院!”槍聲又起……

“誰的電話響?”關凱趴在床上,胡亂推著旁邊的人。

廣勝迷迷糊糊坐起來,下意識地摸了自己的胸口一把,那裏出了很多汗……

廣勝感覺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很不吉利的夢,搖著頭來看哪裏的電話在響。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冷冰冰的很刺眼。廣勝抬手遮住眼前的陽光,光著腳下了床。

電話在一個角落裏不停地叫喚,廣勝走過去,彎腰拿了起來,剛要按接聽鍵,關凱猛地撲過來:“我來接。”

廣勝把手機遞給了他。

關凱盯著手機屏幕看了片刻,皺著眉頭按了一下:“說話。”

那邊很緊張,似乎在跟關凱說昨天晚上的事情。關凱沉聲說:“你不用打聽了,這事兒是我幹的,不牽扯陳廣勝。我在哪兒你先別問,你的任務就是給我把人都準備好了,是朋友是敵人都給我分清了,我用的時候自然會通知你的。還有,常青傷得怎麽樣?”

那邊說了一句什麽,關凱回頭衝廣勝笑了笑:“這小子廢了。”

關凱在廁所裏洗臉,廣勝倚在廁所門上嘟囔:“本來我不想多說,可是話我必須得跟你挑明了。我跟常青也有一點兒小過節,但那已經過去了,我沒拿它當回事兒。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直接跟他站在了對立麵上。我不是說我對你有什麽意見,我是想讓你明白,你在我身上花的心思,我全都知道,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好了,點到為止,我真正想說的是,找四哥辦事兒,你得準備好了銀子。”

“別繞我了大哥,”關凱用一條凍得像魚一樣的毛巾擦著臉,蹭過廣勝坐到了沙發上,“我跟你不是一天一日的交情了,你的為人我還不清楚?你也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想盡辦法賴著你吧?難道常青砸了你一次,你的心裏就沒有一點兒委屈?殺了我,我也不信!你是沒有機會報仇罷了……兄弟這是在給你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呢。說句不好聽的話,你應該謝謝www。qb5200。Com我呢。當然,你後麵說的我舉雙手讚成。也就是我跟四哥沒有交情,有交情的話我還用找你?我直接拿錢去砸暈他就是了……好了哥哥,別廢話了,給四哥打電話吧。”

廣勝被他這一陣嚷嚷弄得渾身燥熱,怏怏地繞著桌子轉了兩圈:“凱子,跟我說實話,你有多少錢?”

關凱正埋頭找煙,冷不丁來了一句:“說出來嚇死你。”

廣勝掏出煙來,伸手給他點上:“這我知道,我問的是現在,就是現在你能支配的錢。”

關凱猛吸了兩口煙,把身子仰到了靠背上:“十來萬吧……都給他!隻要他幫我把地盤拿回來。”

廣勝笑了:“不用那麽多,以後長遠著呢。”說著,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關凱一把將手機按在了茶幾上:“別急,換個新號碼。”

廣勝納悶:“怎麽了?我的號碼四哥還熟悉。”

關凱搖搖頭:“不是那個意思,用新的好一些……這沒什麽道道兒,我覺得這樣好。你應該明白,凡是幹大事兒的人,電話號碼必須經常換,不然就跟個民工一樣了,”說著拿出一個新卡給廣勝換上,“好了,打吧。哥哥,我再囑咐你一下,先別告訴他咱們住在什麽地方。”

廣勝不理他,直接撥了胡四家的電話,他知道胡四呆在家裏的機會很多。

果然,鈴聲剛響了沒幾下,那邊就說話了:“哪位?”

廣勝故作輕鬆地笑道:“四哥,我呀,你兄弟陳廣勝啊……嗬嗬,四哥今天沒出門?”

胡四把嘴巴咂得山響:“嘖嘖,是廣勝啊,了不起!聽說幹總經理了?有出息。”

“什麽總經理,不是啊四哥,我那是幫朋友的忙罷了……”廣勝掃了一眼狼一樣屏聲靜氣的關凱,輕輕搖晃了一下大拇指,回頭哈哈兩聲接著說,“我一個朋友前幾天去了一趟緬甸,帶回來好大的一塊緬甸玉,我看質量不錯就買下來了,我帶過去給你看看?”

“沒錢了是吧?想做我的買賣?”胡四“嘎嘎”地笑了,“過來吧,看好了我給你個好價錢。”

“好嘞,我這就動身。”廣勝舒一口氣,輕輕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