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貓(1)

第二天早上,夢裏的美好畫麵突然搖晃起來,而且搖晃得越來越厲害,最終支離破碎,消失不見。這好比吃的正香的飯被人撒了把沙子,讓人悲憤。我一氣之下,抽出枕頭就往外砸。然後,用被子捂住頭,試圖把破了的夢境再拚起來,好來個破境重圓。可腦子裏這時黑漆漆一片,什麽也沒有。無奈之下,睜開眼麵對現實。隻見媽媽一臉錯愕地看著我,這時,我不知道是還沒從夢裏醒來還是不敢麵對現實,反正沒看懂她的表情,問道:“怎麽了,媽?一大清早,別嚇我呀!”媽媽頓時想起該發作了,突然大聲說道:“怎麽了?怎麽了?你這兔崽子敢拿枕頭砸我!”說著,撿起枕頭就衝過來,往我頭上一頓猛砸。我連忙投降,說:“我錯了!我錯了!媽,別往頭上砸呀!我還要留著腦袋給你考清華呢!”媽媽立刻停了下來,說:“別貧!考到了再跟媽說。快起來!第一天別遲到,要給老師留個好印象。”聽她那意思好像還真指著我考清華。那時,我對考大學根本沒概念,家長們的概念也都是和孩子的概念一起成長的,所以,一個中考孩子家長是不會知道高考的概念的。以至於我敢胡說,她就敢胡信!

我剛要進校門的時候,就被看門那老頭攔了下來。他還是那麽熱情,動作依舊那麽麻利。還沒開始說話就把我自行車龍頭掉了個頭,完了才說:“你們實驗班不在這邊,在水電局。”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水電局?”老頭忙說:“對!就是水電局!如今水電分家,那房子就空了下來。現在被學校租來給你們實驗班當教室,也算是廢物利用了!”我沒聽過水電分家,而且聽起來蠻有意思,於是,問道:“水電分家是什麽意思?”老頭笑了笑,說:“這你就不懂了吧!水電分家就是水電局這個國家機構現在分成了了水利局和電信局兩個國家機構”他好像怕我聽不懂,停了停,“就像細胞分裂,一個變成兩個。”我正想感歎下他的文化水平,沒想到被他捷足先登,感歎道:“這也是國家一大惠民政策呀!你看,這樣一分家減少了國家多少開支呀!”說完,他得意地笑得更歡了。盡管,我還是沒明白一個國家機構分成兩個是怎麽節省國家開支的,又是怎麽惠民的,但我還是沒有開口問他,我怕,他得意忘形,大唱社會主義歌。

到了已死的水電局這個國家機構門口後,老頭駐足看著我,好像等著我對他說點什麽。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我還是沒說他苦等的“謝謝”,隻說了兩個幾乎是相反意思的兩個字“再見”,然後沒心沒肺地推著自行車走了。老頭並沒有生氣,而是對著我喊了句:“小夥子!好好讀!將來為國家做貢獻!為建設社會主義貢獻一份力量!”我回頭對他笑了笑,揮了揮手,徑直走了進去。我就是這樣,沒有說“謝謝”和“對不起”的習慣,隻有不說“謝謝”和“對不起”的習慣!我覺得這類用語不應該說出來,就像膠卷“見光死”一樣出口就變味了,隻有放在心裏的才是原味的!

走進這個“細胞分裂”留下的“屍體”後,豁然開朗之感油然而生。一棟三層小樓異常別致,一點沒有父母離異後的孩子那樣的悲狀。不得不感歎,國家機構就是國家機構,就算是成了“屍體”,成了“孤兒”也毫不遜色,永遠昂首挺胸矗立著。樓下是一條林蔭小道,兩排長青植物在這個夏末初秋的季節裏泛著耀眼的綠光。放下自行車後,本打算趕緊去找教室。可一跑到林蔭小道上,我就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那種涼爽讓我感覺到我的每個毛孔都在歡快地呼吸著,跳躍著!

這時,一個五十多歲滿臉泛黃的中年男人迎麵走來,問道:“你是餘月亭吧?”我點了點頭嗯了一句。他接著說:“我是你班主任,以後叫我魏老師就好了!”我心裏一驚,暗想這個怎麽看都像是個農民的人怎麽會是老師,而且還是實驗班的班主任。真不知道那禿頭校長是怎麽選人的!後來,才知道那魏老師還真有不少圍湖造的田,還是那禿頭校長親戚的親戚的親戚。也是,誤人子弟又不犯法,那麽多人犯法的事都做了,人家做點不犯法的事沒什麽不可的!

上午,隻開了個班會,也隻說了一件事就是學校要在實驗班實行全封閉式管理,讓大家做好物質和心理準備。全封閉式管理展開來就是一個星期隻有半天假可以回家,其他時間都不準離校!當然,除非有“除非”的情況,而“除非”的情況個個都讓你不敢“除非”!

進去的23張興奮得發紅的臉,出來時都滿臉泛青光。

我滿腦子的美好生活一下蕩然無存,兩腿發軟,想是踏不動自行車了。於是,決定在做物質準備前,先做好心理準備。然後,我就爬上了天台,發起呆來。我喜歡發呆,更喜歡在高處發呆。在高處發呆跟在低處發呆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在高處發呆感覺像是在俯視世俗世界,而在低處發呆感覺像是在被世俗世界俯視。我喜歡俯視這個世俗世界!誰又不喜歡呢?隻是大家總找不到俯視的高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