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精神病院的自殺者

C市精神病院看著被白布單蒙得嚴嚴實實的那具還沒有來得及僵硬的屍體,李萌萌沒有眼淚更沒有上去揭開單子最後看一眼那個毀掉她所有幸福和給她帶來無盡恥辱的男人的屍體,在外人看來她也許應該那樣去做一下,可是她實在沒有勇氣,對於她來說那人是那樣的遙遠雖然從概念上來說他們曾經有過一種極為親密的關係,而在她心目中那個成了屍體的男人早在很久以前就隻是一個令她傷痛的符號罷了,如今他終於走了,對於這他們而言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最好的解脫。不過她的心裏隱約還是有一絲惆悵,說不出來為什麽。

安小婧眼圈有些紅,但眼淚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這個從小失去父愛的孩子還沒有足夠的感情準備來體會這種常人應有的悲痛。她隻是覺得他有些可憐,又有些遺憾,這種遺憾不知是來自於自己還是對那個漸漸冰冷的父親。

“按說今年他恢複得還不錯,情緒還算穩定,清醒的時間要占大多數,為此我們院還專門安排他協助管理病人的就寢紀律,他在每個周五的下午還能教其他病員寫寫畫畫的。可沒想到今天晚飯後他就一直沒有從洗手間裏出來,發現時已經太晚了!你也知道我們院裏什麽性質的精神病人都有,為了避免自殺這種情況發生我們采取了很多嚴密的措施,在他們的活動範圍內應該說是沒有自殺的條件的。可他還是用一根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一小截繩子結束了自己。喏,這是我們在他枕頭下麵發現的遺書!你看看吧!”張院長介紹完事情的情況就將一張紙遞給了李萌萌。她隻看了一眼就默默地又傳給了一旁的女兒。

那信是這樣寫的:

小婧:我的好女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你,不要悲傷也不需要遺憾。你知道爸爸不配的。爸爸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和媽媽,而對於媽媽,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仍舊沒有勇氣去以任何一種形式與她道別,趁我現在還能清醒地考慮一些事情,我必須作出最後的決定,也許我安靜的離去才是對她最好的贖罪。雖然爸爸罪孽深重,可是你還是要記住爸爸是愛你的!我也曾經深深地愛過你的媽媽!

父絕筆於05年8月3日看完信,安小婧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悲傷她轉身撲入母親的懷裏抽咽了起來。李萌萌無聲地摟住女兒,輕輕地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緊緊地閉起了雙眼。

炎熱的盛夏,剛剛爬起不久的太陽依然威風無比。在這樣一個讓人煩躁的天氣裏,為了避免排隊時長久的等候,送葬的車隊早在清晨六點時就開始準備了。本來事情並沒有那麽複雜的,可婆家那些從鄉下趕來的長輩堅持要按老家的風俗來操辦喪事,李萌萌也隻好依著他們。從六點開始整整忙活了兩個小時,這才總算出發了。

火葬場在郊區,離市中心差不多有四十多公裏,好不容易從擁堵的車流中奔出來,剛剛鬆了口氣,李萌萌卻發現這通往目的地的不太寬敞的馬路上沿途也塞滿了送葬的車輛。一路上不斷有人從車窗外撒著紙錢,那些紛紛揚揚的黃色的紙片茫然地在空中舞蹈著,好像在歡送著那些死去的幽靈們。車雖然很多,遠遠地排成了一條長龍,如螞蟻般地緩慢向前挪動著,但已沒有剛才市內的喧囂。司機們都很沉靜地駕駛著,偶爾擦窗而過的人們都是麵帶悲戚的樣子,時不時有人在低低的啜泣但馬上被發動機的噪聲給淹沒了。看著這樣的場麵李萌萌感慨萬端,原來生和死都一如那街道上那般擁擠。沒在從這條路經過的人是永遠也不會明白在這個繁忙的都市裏,每天有不計其數的人奔向人世更有不計其數的人急撲黃泉。人生一世從頭到尾就是為一個“擠”字,不是嗎?出生時、上學後、看病、等車、參加工作、晉升職位………不都要排隊嗎?想要領先就要看誰的“本事”大,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塵世,人爭了一輩子最後還不是都要經過眼下的這條路?可在這人生的最後一個關口仍舊逃避不了排隊的命運,喪氣吧?無奈吧?這個世界像是從頭到尾地對著可悲的人們做著一場調侃,想想這人一生真是沒意思透了!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將頭擱在椅背上閉上了有些幹澀的眼睛。

“媽媽,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安小婧看到媽媽困倦的的樣子關切地輕聲問道。

“沒什麽,隻是有些疲憊,別擔心!”李萌萌將頭歪過來靠在女兒的肩頭回答道。女兒已經長成了個大姑娘了,靠在她漸漸堅實的肩頭,她的挺拔和陽光此時讓李萌萌很有些欣慰。

好不容易捱到了火葬場,又加入了等候的長龍。休息大廳裏擠滿了精疲力竭的人們,李萌萌牽著女兒的手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之間努力地想找一個能休息的位子。突然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師,我是雨軒啊!”李萌萌全身顫抖了一下猛然回頭搜索著那聲音的來源。靠牆邊一個角落裏一個頭上紮著白布的女孩飽含著憂鬱和期待的目光在朝她這邊張望著。

“啊!孩子,你怎麽也在這兒?你這些時到哪裏去了啊?讓我找得好苦!”李萌萌迅速地拔開人群奔向了白雨軒,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激動地問道。

“媽媽,好媽媽,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可是我不能啊!”白雨軒傷心地撲倒在李萌萌的懷裏痛哭起來。

白雨軒跟幾個月前比像變了一個人,皮膚慘白慘白的,比以前倒是瘦了很多,一雙敏感的眼睛充滿著受了驚嚇後的神經質般的恐懼。李萌萌看著這個可憐的孩子心裏堵得有些難受。她發現白雨軒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忙拉著她的手出了休息廳,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