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報到

事實上,那天最終我也沒請小宣吃飯,當然小宣也許根本不在乎,不過我們還是在大學路的一家麵館一人吃了一碗片兒川,是小宣請的客。我對此很抱歉,可以說非常內疚。我想,至少,幾年後第一家肯德基在本市開業時,我一定要請小宣到那兒吃一個雞腿漢堡,作為我生命中第一個陪我吃雞腿堡的女孩。

轉眼八月就將過去了,你能想象沒有手機和互聯網的生活嗎?每天晚上不得不看些土得掉渣的電視連續劇,而炎熱的白天除了睡覺就是翻那些舊書看。當然也找到一些很珍貴的手稿,比如一些我高中時期寫的荒唐的小說和詩歌。

八月的最後一天裏,母親幫我準備住校必須的物件,包括被子枕頭臉盆水杯之類的生活用品。這天上午母親帶著我去街上最有名的一家理發店,說要給我好好理個頭。所謂的理發店,當然不是什麽發廊,而是——一家正宗的國營的理發店。可想而知理出來的發型是個什麽樣,我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是如此年輕幼稚和土氣,真讓我感到驚訝與惶惑。然後就是給我買了一件當時比較流行的雙排扣的西裝,還有一雙後跟較高的尖頭牛皮鞋。

如此裝扮妥當,她看著自己的兒子也是十分的滿意。我們回家的路上,看到那位在院子裏學騎自行車的白裙女孩,她已經能輕鬆自如地在人流中騎車穿梭了。那個女孩看到我們就停下車大聲地喊:“秦阿姨,小序哥!”

我媽等那個女孩走到身前,笑咪咪地跟她寒喧了幾句,那個女孩不停地看我,說小序哥今天好帥呀,到底是大學生啦,氣質就是不一樣的。母親聽到這份讚美,更是臉上樂開了花。我卻覺得很怪異,這個女孩的讚美就猶如一個長輩在誇耀小輩似的。

而且,關鍵是,我依然不知道她是誰。

九月一日,父母陪著我來到杭州大學報到。在此之前的一個月中,我無時不刻地不在規劃著未來的前途。雖然說是未來,但在我看來卻是過去。首先,我不明白這種古怪的時光倒流會真的發生,而且會發生在我身上,也許對別人來說,回到過去意味著改變不如意的生活。但是對我來說,我並沒有不滿自己的人生軌道,我隻想保留這份簡單的幸福,因為重新改變生活並不一定會得到已有的幸福,這種瘋狂的賭博是我所不喜歡的,甚至是害怕的。已經擁有的幸福,為何還要再賭一次?在我看來,這種時光倒流增加了不確定性,就象在足球比賽中得到了一次點球機會,我好不容易將球踢了進去,此時讓我再重罰一次點球,誰知道還能否踢進?

早先幾天我幾乎每晚都希望第二天醒來,又會重返2009年的生活。但一周之後我想不可能再回到2009年了,還不如想想如何麵對這個荒謬的事實。

我的指導方針很簡單,盡可能保持不改變一切,安安心心地把四年的大學時光混過去,隻需要混出文憑,然後再一模一樣地複製我所走過的道路,直到1998年認識我老婆即可,到那一年我就算重新回到了正常軌道中了,就當這一段時間是把人生之歌的某一部分重聽一遍而已。

這所大學我非常熟悉,四年的時候足夠讓你對一個女人的身體了如指掌,當然也能讓你對某所大學纖毫畢知。杭大的格局是嚴謹的,也是簡單的,基本上就是運用了建築上的中軸線原則,一根中軸,四周整齊排列一堆毫無生氣的方塊建築物,很好認,很不容易迷路。當然其中最居中的就數那個圖書館了,它也是整個校園內最高的建築。我想來想去,似乎自己這四年,不對,是曾經經曆的四年,完全是在圖書館中度過似的。

父母親分兩路為我去注冊交錢和辦證,我呢就象個遊手好閑的貴公子一般坐在當時唯一的體育館門前的花壇上,盯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看。

據我觀察,九十年代是個鬥誌昂揚的時代,九十年代初的人們充滿了鬥誌昂揚的精神。當時的大學生尚且貴為天子嬌子,所以前來報到的學生無論穿著如何土氣,但人人臉上均洋溢著驕傲與興奮。我注意觀察了一下女生們的打扮,感覺恍若隔世。事實上,也的確是隔世之觀,以二十一世紀的眼光來看,九十年代初的女孩子們是樸素的羞澀的,也是小心翼翼惶恐不安的。我注意到有幾個女孩子還穿著綠色的化纖衣服,隻能說這樣的衣著在十多年後將被視為恐龍般珍惜的史前服飾。

總算等到諸項雜務都已辦妥,我想十餘年前我也的確是報到時啥也沒幹,完全由父母包辦,沒想到事件重演一次後我依然對複雜的報到手續一無所知。

接下來就是入住學生公寓了。我對那個公寓甚為了解,不就是一個成天臭氣熏天,冬冷夏炎,一間鬥室擠上八條漢子之所在嘛。我問也不問母親校方到底安排我住哪樓哪室,直接就扛起我的背包,領著父母親前往我所熟知的那幢宿舍樓而去。母親似乎很是驚訝,問我是怎麽知道自己住哪兒的。

“小序,你來過杭大呀?”父親也問道。

“嗯,來過,高考前我就來玩過,這叫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