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將雞甩了個趔趄
嶽果成忽然記起米勉說過,現在男人中流傳這樣三句話:“出色的男人家外有家,一般的男人路邊摘花,沒用的男人被雞抓”。他十分惱火,眼下這雞要抓他,他不成了沒用的男人了?他冒火了,不由得大罵:“你給我滾開,不知羞恥的東西!”
“蝴蝶”被他的突然冒火嚇了一跳,回罵了一句什麽——好像是說“土老倌”,又像是說“土包子”,然後“哼”了一聲,撇撇嘴離開了。
嶽果成早就聽說過,和全國各地的城市一樣,他們這裏是有雞的。雖然經過多次嚴打整治,雞少了,但遠未絕跡。因為嶽果成平日很少獨自上街、逛公園或到海邊行走,所以還從未遇到過雞,沒想到今晚頭一回來海邊散心,就讓他遇上了。在雞們的行列中,據說大多數是來自全國各地農村的女青年,此外有城市裏的下崗工人,待業者,有外企單位的職工,甚至還有已經畢業和正在就讀的大專學生。想到此處,嶽果成心裏一動:“剛才這雞不是大學生吧?”盡管這裏照明的路燈很亮,可由於他一時氣憤,剛才顧不上仔細打量那雞的模樣,現在卻產生了想弄清她是不是大學生的好奇心。他不由得停步回頭,用目光去搜尋那雞的去向。但那雞已沒了蹤影。
嶽果成的這一停步回頭,卻被人捕捉在眼裏。當他再次舉步前行的時候,便有人迅速跟上了他,並且緊挨著他,與他同步而行。
“看樣子先生是在找人——先生找誰呀?”這人問。
嶽果成扭頭一看,是個脂粉塗抹得濃濃的女人。他知道自己又被雞盯上了,但這雞顯然沒半點大專學生的樣子。他立即正色道:“我不找誰!”
“先生一個人,一定感到好寂寞的,我陪先生玩吧!”
“怎麽玩啊?”嶽果成停住腳步,壓住火氣問。
“先生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唄,包你玩得開開心心,舒舒服服……”這雞一邊說,一邊居然用兩手抱住了他的一隻胳膊。
嶽果成使勁一揮胳膊,將雞甩了個趔趄:“好好!我喊人跟你玩去!”
雞穩住了身子,問:“喊什麽人玩啊?”
“110啊,110可會玩了!”他真的取下手機來撥打。
這雞見他要喊“110”,嚇得車轉身就跑,眨眼間便消失在暗處。
雞是被嚇跑了,可嶽果成再也沒有了在海邊散步的心思。他想今天對他真是一個十分背時的日子。他左盼右盼沒盼到碧曉波的電話,倒被兩隻雞輪番糾纏了好一陣,實在晦氣!他走到馬路邊,揚著手攔了好幾次,才攔上一輛的士。他對司機說了一句:“新港南路。”
“好咧!”司機應聲回答。
的士在沿海路上跑著。路兩邊燈火依舊,人流依舊,景色依舊,可在嶽果成眼裏,這些仿佛一下失去了他來時那種炫麗斑斕的色彩。他心裏沉沉的,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就在的士剛拐上新港南路的時候,嶽果成腰間的手機震動了——這兩天,他一直將他的手機置於振鈴狀態。他忙打開手機的蓋板一瞧,來電是一個很陌生的號碼。
“喂喂,請問你是?”他問,心似乎停止了跳動。
“我是,我是……”
“你是小碧嗎?”
“我是小碧。”
“啊啊,小碧小碧!這兩天、這兩天我都在等你的電話呢。你現在在哪裏?”嶽果成大喜,幾乎亂了方寸。
電話那端,碧曉波回答:“我在泰然旅社。”
“泰然旅社在什麽地方?”
“中山路……”
司機插話說:“我知道,在中山路三民街。”
“小碧,是中山路三民街嗎?是哇,那好,我就來!你是幾號房間?”關了電話,嶽果成馬上要司機改道:“去泰然旅社!”
“知道。”司機答應著,似乎還笑了笑。
嶽果成從司機的無聲的笑容裏一下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他在心裏嘲諷自己:平日裏,你在別人麵前——不論人少人多,不論下級上級,你都沒失過態啊,怎麽這個小碧,就把你弄得如此慌慌的呢?
車到泰然旅社門前,嶽果成付款讓司機開車走了。這旅社檔次不高,門口也無保安。嶽果成穿過接待室逕直上樓,找到了307房間。
他輕輕地敲了敲房門。
門開了,他一眼便見碧曉波身穿藕白色短袖衫和淺黃色長褲站在房間裏。
盡管三天前他們就已經認識了,而且在一起吃了飯,聊了天,算是熟人了,可此時此刻,他們竟如麵對陌生人似的,兩人一個門裏一個門外地僵立著,雖四目相視,卻一時間都無言語。
過了好一會,碧曉波才慌慌張張低下頭去,但已經羞得滿臉通紅。
嶽果成畢竟老成,他笑笑,跨進了房門,並且說: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小碧,我們三日不見,如九秋兮啊!”
碧曉波太緊張了,答不上話來,隻是呆著。
嶽果成打量著房間。
這是沒有裝飾過的房間,擺了兩張床,床邊有床台櫃;有一張寫字台,寫字台上有一台彩色電視機。沒安空調,一台吊扇在不快不慢地旋轉著。
“你怎麽能住這樣的房子呢?”嶽果成皺了皺眉頭說。
“便宜啊,每天隻要六十元,我已經住了兩天了。”碧曉波回答,覺得臉上還在發燒,心還在急速地跳著。
“有兩張床,是不是還住了一個?”
“是的,還住了一個,她說是河南的。”
“啊,河南人——這裏河南人可多呢,她人不在?”
“她不到後半夜不會回的。”
“幹什麽去了?”嶽果成奇怪起來。
“不知道,我沒問。”碧曉波說,“她每天上午睡死覺,連服務員進來搞衛生都不讓。一到晚上化妝打扮好就出去了……”
嶽果成馬上想到了他在海邊碰到的雞。他斷定與碧曉波同住在這裏的,不是雞就是歌舞廳的三陪小姐了。他還斷定,這或做三陪小姐的,是剛來此地不久的女子,尚未站穩腳跟。來得久的,對這裏熟了,又有了一點積累,就會自己去租房的,不會再住旅館了。
碧曉波慌亂的心已經平靜了許多,她說:“嶽局長,喝水吧?走廊裏有飲水機,我給你去倒。”
“我不喝水。”嶽果成說,“小碧,你收拾收拾東西,我們走!”
“今晚的住宿費我都交了呢!”碧曉波說。
“別在乎這點錢。”嶽果成說,“你沒想到,跟你同住的,不是雞就是三陪小姐嗎?”
碧曉波吃了一驚:“不至於吧?”
“你想想,如果不是,她怎麽總是晝伏夜出?”
碧曉波一聽自己是和或做三陪小姐的住在一起,就像害怕得上傳染病似的,不再說什麽,立即動手撿拾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