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北京歡迎你

王喆到北京第十二天了,身上的錢早花得精光,不得不到火車站或機場偷偷給人扛行李或運貨掙幾個錢填飽肚子。

還好醜戲子的情況已經打探清楚,他在影視圈呼風喚雨的地位讓王喆看到了巨大的希望,想到他們相見的樣子,王喆興奮得手腳發麻,全身的血液都從腹部升騰起來:有了醜戲子的幫助,大顯身手的日子就不遠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往“喜樂會”打電話,卻一次又一次地被那個聲音甜美的女聲擋在門外。

“您好,我找麥總……”

“麥總正在開會……”

“麥總有客人……”

“麥總去外地了……”

“麥總正在休息……”

王喆終於明白,她永遠不可能給他接通“麥總”的電話!

還是直接去他公司,對付女人,王喆相信自己還有一套。

起得太早,天剛蒙蒙亮,他已經站在了永和大廈的廣場入口,對於一個在等待中過日子的人來說,這已經夠晚了。大部分的公司都還沒上班,他想了想,沿著廣場的外沿轉了幾圈,看到陸陸續續有車開進去,才來到入口處,迎頭被一個皮膚黑黑的保安攔住:

“嗨!嗨!你在這幹嗎?這裏沒有垃圾,離遠點啊!”

“大哥,我不是撿垃圾……我找人。”

“找人?身份證呢,我看看!”

“我……找人還要身份證?”

“廢話!不看看這什麽地方!是隨便就能進的嗎?”

“我找喜樂會的麥總,麥嘉,我們認識!”

“打電話讓他們公司的人出來接你!”

又是電話。

王喆看了看自己身上早揉搓得皺巴巴的衣服,腳上是一雙髒兮兮的布鞋,都要露出大拇哥了,頭發也已經老長,十幾天沒洗澡,汗腥味和長期住地下室的潮氣混合到一起,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簡直渾身上下都寫著“我是盲流”。看來,今天不可能進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廣場入口處,決定在這裏死等,說不定醜戲子出來能看到他。

“哎!哎!說你那,誰讓你坐這兒的?遠點,遠點!”

黑保安拎著棍子,像趕落水狗一樣向他走過來。

“又沒坐裏邊,馬路牙子也歸你管?”

一股怒氣“騰”地從腹股溝升起,王喆咬咬牙,捏緊了拳頭。

“哎!你說對了,這片的馬路牙子還就歸我管,我說你不能坐這你就不能坐!”

黑保安越走越近,一張飛揚跋扈的臉寫滿不屑。王喆提起拳頭,照著那張黑臉打過去,卻不防身後突然伸出兩隻手,將他的腰死死抱住,黑保安的棍子劈頭蓋臉砸過來,嘴裏兀自罵個不休:

“臭盲流,想在這撒野,也不看看什麽地方!這是北京!你以為北京什麽人都歡迎嗎?”

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鼻子裏好像有蟲子爬出來,順手一抹,殷紅的鮮血流了滿手。身後那雙手猛然鬆開,他還沒來的及轉身,腰上又挨了一腳,王喆身子一軟,“噗通”倒在地上,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拳打腳踢,混合著兩個人一唱一和的笑罵聲,他下意識地用胳膊護住頭,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兜裏那個硬硬的方盒子。

“小子,鬼鬼祟祟的轉悠老半天了吧?老子是幹什麽的,早盯上你了,不送局子算你走運,告你,滾遠點,再讓我看見你沒你好果子吃!”

借著間隙,王喆看到偷襲自己的是一個小個子保安,比黑保安要矮出一頭,臉色白裏泛青,好像大病初愈,很久沒見過太陽,被這樣一個病秧子型的人打到,王喆在心裏暗罵自己窩囊。

兩個人打累了,吐口吐沫,罵罵咧咧地走了,聲音越來越遠。

王喆呻吟著,撐住地,想站起來,一股鑽心的疼痛從大腿傳遍全身,他短促一聲,又倒了下去,除了頭和手指,其他地方幾乎都不能動彈了。

他靜靜地躺在地上,聽到汽車此起彼伏的喇叭聲,街上的人也開始多起來,來來往往的人們急著趕路,沒人注意到地上躺著一個半死的年輕人,或者說注意到了也沒人願意多管閑事。有什麽東西靠近他,在臉上來回嗅了嗅,一股溫暖的氣息蕩漾開來,王喆睜開眼睛,試著動動身子,想留住這難得的溫暖,卻看到一隻小狗被主**聲嗬斥著跑開了。

他摸了摸兜,買給周欣的戒指還在,把戒指攥在手心裏,淚水大顆大顆地從眼眶湧出來。他開始想家,想周欣,想演出隊,想團長,想死去的老蠟……也許,一開始就不該動來北京的念頭,在這裏,他連一隻狗都不如。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強忍著疼痛,勉強站起來,歪歪倒到地走到最近的一座立交橋上,一屁股坐下,看著來往穿梭的人流車流,心裏一片茫然。現在看來,連走在路上的人都那麽讓人羨慕,他們有明確的目的和方向,知道自己該去哪裏,要做什麽,可他呢,他都不知道方向在哪。

他在立交橋上整整坐了一天,不想吃飯,不想喝水,連想點什麽的心都沒有了,隻是感到無邊的絕望……

幾天之後,王喆開始找工作。租地下室的錢都拿不出來了,晚上隻能到火車站或者立交橋底下湊合一宿,看到哪家飯店寫著招聘,他就進去問,隻要給飯吃,幹什麽都行。他不停地在後廚擇菜、刷碗、打掃衛生,忙的時候也到前麵跑堂,傳菜,招呼客人,忙得頭也顧不上抬,也暫時忘卻了來北京的初衷。

可是,就連這樣的活也幹不長,飯店到了淡季,一些沒有手藝的打雜人員就被通通辭退,當然,王喆也包括在內。沒了飯碗,他隻好去撿破爛,在垃圾桶旁為幾個罐頭瓶子和幾個衣著破爛的乞丐大打出手,跟老頭老太太爭一堆廢報紙,被居委會的紅袖箍追著滿街跑……

晚上,他摟著一床的破棉被,瑟縮在橋洞的一角,吸著揀來的煙屁股,心裏湧起一陣悲涼,不由暗暗叫著自己的名字:

“王喆呀王喆,你TM就是個窩囊蛋,盲流,要飯的……”

現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兜裏那枚戒指,即使餓死,他也不會把它賣掉。可是,想到戒指的主人,他的心裏就充滿了歉意。他對不起周欣,即使現在回去,也沒臉見她。他對她說什麽呢?混不下去了,回來了,我們結婚吧!或是,對不起,我錯了,不該拋下你,我是個大混蛋,求你原諒我……不行,絕對不行,那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如何求得她的原諒?隻有功成名就,衣帽光鮮地站到她跟前,親手給她戴上這枚戒指,才能給她,給自己,一個圓滿的交代,否則,就是死,也不能回!

正胡思亂想,旁邊一個黑影同樣裹著一片露著棉花的被子,慢慢地挪動著,靠近他。

“嘿,哥們,看你年輕力壯的,給你找點好活吧!幹不幹?”

黑影的聲音聽起來沙啞,綿軟,毫無生氣,王喆眼睛一亮,瞬間又暗淡下去:

“你TM自己都顧不上呢,還給我找活?有好活你在這睡?”

“嘿,你別不識好人心,我也是剛找著門路,你看!看!”

那人湊過來,王喆看清了,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乞丐,聽聲音好幾天沒吃過飯了。乞丐滿不服氣地遞過來一個扁扁的東西,在路燈下一晃,亮亮的很紮眼,接過來一看,是張光碟,上邊一對外國男女赤身**,如火如荼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