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

宇文承仁沒想到當今天子會離開龍位給自己深深一揖。一下子楞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若隻論功勞,他的確是首屈一指,沒有他,眼前這位皇帝早已不在人世,更別說是今天在金殿上吃珍果了。然事實無情,到了自己表功的時候,已經沒有可供賞賜的珍果。宇文承仁心理十分的憋氣。哥哥們的功勞不如自己,各自得了封賞,以後說講起來這麵子往哪放啊?想發脾氣,皇帝已經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賠了禮,這脾氣也不好發出來呀!什麽也不說,就這麽蔫不出溜往出走?自己心理過不去。他在這裏是左右為難,皇上那裏連連的陪笑作揖,文武百官是麵麵相覷。

宇文承忠到底年長幾歲,兄弟三人之中最有智謀。看到這種情況,他既明白皇帝的心思,也知道自己這三弟是怎麽想的,更清楚兩廂的文武打得是什麽算盤,那真真國明是送珍果,暗地裏分明是挑撥離間威臣。不管皇帝怎麽分,都會有人心生不滿。好在是落在了三弟身上,如若今天這事落到別人頭上,雖是小隙,這結就成了死結。再有什麽大事,“君臣同心”這四個字的折扣就大了。

宇文承忠出班跪倒奏道:“啟稟萬歲,臣自慚形穢,不及臣弟多矣。”說著把剛剛才接到手裏的果子放回原處,又道:“臣心甘情願將珍果退回。願我主萬歲重做考量。整個威國隻得十枚珍果,宇文一門能得一枚足矣!若沒有同弟同心,君臣同心,哪裏會有今天的珍果?”宇文承孝聽大哥這麽一說,也出班跪倒:“啟顫萬歲,我兄弟三人能為國分憂,為君分憂,都是父兄教導的好,如果沒有他們養育教導,我弟兄又哪裏能有今日金殿表功的機會?承孝不臣居功,亦願還回珍果,望萬歲與諸臣再做評定。我宇文一門,有多少功勞也是宇文一門的,若能得一枚珍果,以表彰宇文一族,餘願足矣。”

宇文承仁聽二位哥哥這麽一說,覺得有道理!果子好不好吃的倒在其次,關鍵是麵子問題。他口直心快,想到了馬上就說:“嘿嘿,萬歲爺,我宇文承仁以為二位哥哥說得沒錯,我們是一家人,封賞理應在一處。為威國出力分憂的又何止我們一家?有福共享嘛!”

朝堂上,君臣相視一笑。這一篇就算是翻過去了。

先帝回到後宮,那一天正是現在的慶太後陪王伴駕。太後雖不如自己的妹妹心思縝密,但眉眼高低還是看得出來的。見皇帝談笑間略帶出一些抑鬱之色,想問又不敢問,不問這心理又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幾杯酒下肚,在醉眼朦朧中,先帝把這慶有餘當成了慶有玉。把今天發生在金殿上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說給了她聽。慶有餘是聽得心驚肉跳。暗想,這宇文承忠化解掉了表麵的危機,但宇文一門功高爵顯,終究不會長久。東擋西殺時,恨不得個個都如他們一樣,如今威國初定,四海升平,正是文臣大展奇才的好時候。這武將嘛,是刀應歸鞘,是弓應收藏,隻為一枚果子,堂堂天子居然給臣下作揖,如此有違常理的事,今天他能咽下這口氣,什麽時候翻騰起來,這口氣隻怕還是要找機會撒出來的。若是宇文三兄弟真聰明,解甲歸田的日子不遠了。

那時候,慶太後已經在負責太子的教養了。隻是太子還沒有過繼到她的名下。她有心為太子謀劃,便命了人,拿了本《離經》送給宇文承忠。

隔天,宇文承忠的發妻前來謝恩。她言道:“如今威國無仗可打,拙夫的身體反倒一日不如一日,在京裏休養,諸多雜事纏身,不得安寧,……”等等之語,大家皆心知肚明,點頭一笑也就罷了。

就是那時候,宇文一門三傑與這慶太後結下了淵源。一別好幾十年,這步閑棋才派上用場。這三位此次進京,其實是慶太後秘密宣召而來。他們正好是太後別院被圍之前趕到的,所以與太後一起被困在了別院。

自從慶太後知道,有人用自己的名義給青妃送了碗藥,這心理一直是忐忑不安。這事可不是件小事,剛想著要追查,還沒動手呢,這別院就被兵圍困住了。是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邊的人進不來。正不知所措之際,把守別院的頭目來見,稱自己是奉了太後的口旨,來護衛太後的。並把守門時都誰來過,說過什麽話,要回什麽事等等,一古腦的全報了上來。

慶太後不動聲色地吩咐他下去,並讓其繼續在門外看守,沒有宣召,任何人不得進見。所以當著人的麵,太後隻說這些兵是自己求了老臣,才派出來把守太後別院的。趁著單獨和皇帝在一起時,才對這一國之君說出了真相。

太後第一個懷疑的就是皇後。因為所有的事,如果是她做的,都很合乎情理。皇帝不信,因為他才從皇後寢宮出來,知道現在的元君是奄奄一息,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做這些閑事?這些事既然出來了,必是宮內的人做的,是誰都不可能是元君。

皇帝半晌不語,突然說出一個:“查”字,太後道:“當然要查,先從元君那裏查,免得人說咱們護短,若是犯了法,王子與庶民同罪,若真是皇後做的,也應該按律法治罪。”

宇文承忠道:“天子家事即國事,草民在此多有不便,我兄弟三人就此告辭。他日皇子降生,定備賀禮奉上。還望萬歲,太後不要嫌棄。”

慶太後,哈哈笑道:“盡想煩心事了,忘記還有件讓人高興的!宇文一門三傑的名聲可是要緊,哀家就當你們答應了認小皇子為幹兒子!不許耍賴。滿月之日,他這三位幹爹可是一定要在場嘀!”

三人齊聲應是,早把那要讓太後辦的事放在了腦後。一起樂嗬嗬地告辭而去。

皇帝看著三位走遠,很不高興地對慶太後說:“青妃這肚裏是男是女還一定呢,太後先讓認了幹爹,若是女孩子怎麽收場?”

太後用手指杵了一下皇帝的腦門,有些生氣道:“我的萬歲爺啊,你都四十歲了,怎麽聽話還是聽三不聽兩的,哀家對他們說,若是皇子才拜他們做幹爹!萬歲的耳朵長哪裏去了?”

皇帝還想說些什麽,見母後脾氣上來,輕歎一聲,臉上陪著笑說:“母後,身體要緊,您這萬金之軀,保養好了,就是威國上下的福氣。憑什麽事,也不用放在心上,您老人家的江山是永固的。反上天去,也不過是幾個宮妃,您隨便一個法子都能把她們治住。您一心要查的事,孩兒也是一心要查的,不如挑幾個得力的人,幫咱們一起查!”

慶太後心道:查,當然要查,說什麽也得先從皇後開始查!用我的名義送藥,用我的名義軟禁我?虧你想得出來!看我拿到證據怎麽治你!嘴上卻說:“好,好,好!就依我的兒了!你說怎麽查,咱就怎麽查,母子同心,其利斷金!”

皇帝苦笑道:“青妃年紀輕,也不懂什麽事。還望母後多加體恤照顧。千不看,萬不看,好歹也給孩兒一些薄麵。她進宮日子短,身邊沒什麽得力的人,耳根子又軟,心又善,……”還想往下接著說,被慶太後一個手勢打斷了。太後指著皇帝的鼻子道:“萬歲您打的什麽主意?別以為哀不知道!是看哀家身邊有得力的人,想先弄到青妃那去。你不說,我也打算把春鳳先派過去伺侯。那個孩子怪可憐的,如今她為了威國出力,咱也不能虧待了她!”說完這話,扭頭吩咐春鳳:“春鳳啊,讓你先去伺侯青妃幾天,你可願意?”

春鳳笑道:“太後娘娘千歲,這可是巴不得的好差事!春鳳一定盡心盡力!”

太後道:“既如此快些收拾收拾,今天就過去吧。到了那裏,叫讓小紅過來一趟,哀家有話問她。”

皇帝說那些話,本是想顯示一下對人的體貼與愛護。等著太後虧他:要做父親的人了,慮事比以前周全了。沒想到現在太後借著他的話,吩咐春鳳去慰青宮伺侯,萬歲心內很不高興,這春鳳是太後的心腹。她到了慰青宮,基本上等於太後到了慰青宮一樣。以後甚至自己與青妃的私密之語,也能一字不露的入了太後的耳朵裏。都怪朕多嘴!沒事瞎說什麽,給自己搬了塊絆腳石。

其實自從太後知道青妃是自己小妹妹的女兒後,在心理很是疼惜她的。早就想把春鳳派過去伺侯她了。一來,春鳳心細,宮內的事沒有能瞞得了她的,有了她,如同有了威國後宮的一部掌故書;二來,青妃確實不懂事,需要個人慢慢地教。而春鳳就是最好的人選。隻是一直沒有由頭,皇帝一說,青妃跟前沒個得力的人使喚,是正中了太後的下懷,所以馬上吩咐讓春鳳即刻去了慰青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