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屍

青妃被放置到了床上。

一國之君關切地坐在她的身邊。

小紅仍是低著頭跪在門內。

其她的宮女木然而立,猶如泥雕一般。

皇上凝視著青妃,似乎是漫不經心,隱約中還帶出幾分調笑之意。青妃的眼裏卻是看出不同,她感覺自己的心隨著皇帝的心一起在跳,一起在塵世間驛動。青妃柔情似水的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著她每一根神經。別人的眼睛裏看到什麽,她不管,她隻知道,剛才抱著自己的人,無形之中流露出一點真情,他是憐惜自己的。那目光,那雙眉,那算息,……青妃的嘴張了一下,發出一個毫無意義的音節,因為她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此刻的心境,沒有一個字,沒有一個詞適合用在這裏。

皇上突然衝著門外喊:“剛剛進院時,亂七八遭的,這會倒靜下來了?來的是哪位太醫?不知道病人是一時也等不得的嗎?”

外麵的人隻得硬著頭皮進來,回道:“萬歲爺,今天當值的太醫,全部都被皇後叫了去。奴才正派人趕往不當值的太醫家裏呢,再過一二個時辰應該就到了。”

“什麽?”皇帝慢悠悠地吐出了兩個字後,又開口道:“不對啊,剛才的腳步聲非常雜亂,到少有七八個人往這邊來,這會都哪裏去了?”

回話的小太監嚇得腿一軟,差點攤到地上。皇上問下來了,又不敢不說:“萬歲爺,是奴才們在慰青宮院發現了一具死屍,怕驚聖駕,剛命人抬出去了。”

萬歲眉毛一挑,又問:“慰青宮內?死屍?發生什麽事了,是宮人自殺?還是……?”

太監此時的臉比苦瓜還苦,心想,萬歲啊萬歲,我是侍候您的,怎麽知道這妃**裏的事?一不小心,心理的話從嘴邊溜了出來:“萬歲爺喂,我是在您身邊的。慰青宮裏的事,就是想知道也不可能啊!一說這慰青宮,那可是了不得的地方,青妃娘娘住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位娘娘現在懷了龍種,整個威國的將來,現在可都在她的肚子裏呢!誰還敢在她麵前出個錯?一點閃失也不敢有啊。或許這宮女惹她老人家生了氣,懼怕懲罰,先自行了斷了呢!”

皇帝被他這一套說詞弄得是哭笑不得。這青妃才剛剛十六歲,這太監至少也有十七八的樣子,稱呼青妃她老人家,也真說得出口來。他那一套小心眼的邏輯,隻看到一具宮女的屍體,就說她是畏罪自殺,有鼻子有眼兒,跟真事似的。天才,真是我威國皇宮內的天才!有他在,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能編得圓滿。前因後果,內中隱情,那還用問?慰青宮內發現的,那這宮內的人數少不少呢?如果少了又少的是誰呢?皇帝想到這裏,衝一直僵立的宮女們一招手,和顏悅色地問:“慰青宮一共多少侍婢?你們幾個按照花名冊,分別查查,看看少不少人,如果少了,查一下,少了哪個!說什麽,這也是件關乎人命的事,你們查仔細了。”宮女人齊聲應了,下去分頭行事不提。

青妃在床上聽說,在她的慰青宮內發現了一具死屍,嚇得身體卷縮,驚恐萬狀。自己待宮人一向和善,也從不苛責的,怎麽會有宮女畏罪自殺?分明是……,怕是其中別有隱情!這十有**,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殺錯了人。可憐那小宮人為我送了性命。這才四個多月的時間,接二連三的,真不讓人省心。這皇宮大內,到底有多少人巴不得我死呢?你們想讓我死,我偏要活,而且還要活得好好的,總有一天,反手整治你們!

皇帝看青妃卷縮成一團,在床上瑟瑟發抖,覺得有趣,起了逗弄之心,故意嚇她:“都說懷孕的女人脾氣不好,容易發怒,容易起無名火,自己不知道,能把周圍的人嚇壞了。一定是你,一時的無名火起,衝著宮人亂發脾氣,等你的氣消了,那宮人膽小,怕你拿出手段整治她,先自己尋了短見。這種尋短見的鬼啊,地府裏是不收的。因為一般情況下,她們都是陽壽未盡,自己找死的,那生死記錄上,還是活人呢。地府不收,陽間她們也不能逗留。你想,一個人,生有處死有地,現在上下都夠不著,能不恨逼迫自己的人嗎?所以,她們常常地飄在仇人身邊,伺機下手。要是遇到一個陰雨天,空氣中布滿了小水滴,那就正好是動手的好時候。隻要仇人稍一閉眼,她們就立刻掐住脖子。”說到這裏,雙手直奔了青妃的脖頸。

當皇帝的雙手,真的掐住青妃時,冷不防小紅撲了過來。

她一口咬住皇帝的衣袖,雙手奮力拉扯著。皇帝的玩興正濃,早把小紅還跪在寢宮這件忘在腦後了。就是沒忘記,也沒想到,她能撲過來!聖上有些氣急,恨恨道:“鬆口!你個笨婢,難道看不出來,我在開和你主子開玩笑嗎?還是也不想要你的性命了?你這是以下犯上,是大罪!再不放手,一會兒人來了,馬上剮了你!”

青妃剛才被皇帝掐住,已經被嚇得臉慘白了,又聽他這樣一說,更是害怕。顫抖著,結結巴巴地說:“小紅放手。”

聽到青妃吩咐,小紅真的鬆了口,放了手。她仍回原地跪好,一聲不響。

“看不出,你這笨婢倒還忠心!留著她給你用好了,會做事的人多了,可忠心的卻不多。你身邊應該多些忠心的。笨一點,就笨一點吧。要是有一天,她惹你厭煩了,告訴朕!朕馬上讓人剮了她。敢撲倒皇上,到什麽時候,怎麽罰她都不為過。為了你,朕就先記下了。”皇帝想著剛才那一幕,不禁心悸,自嘲地笑笑,又說:“你這慰青宮,還真是險象叢生,令人防不勝防啊!誰知道什麽時候,從哪裏,就能飛出一件暗器!”

青妃的臉上恢複了些血色,皇帝要玩,隻能陪著。她故意放大了膽子調笑道:“臣妾何嚐不羨慕小紅?要是臣妾把皇上撲倒了,……”話沒說完,臉已紅得不行。那眉眼間的情意,猶如小溪,緩緩流到君王的心理。情之一字,貴在兩情相悅。威國君王這二十載閱人無數,卻沒有見過如此得趣的女子。

慶有玉,確實讓他動過心。可那是一種對母愛的索求,不能算是男女之情。皇後元君,攻於心計,行一步做一事,都有算計。因是先帝欽定,也曾想過混一個帝後和諧。可自從聽了母後說,當年先帝空懸後位,是為了等元君長成,心理就象吃了隻蒼蠅,極是惡心。別的妃嬪,在他麵前隻一味的乖乖聽話,以為這樣就可討得到他的歡心。二十年了,沒一個知情識趣。

他這二十年,一直玩著遊戲。在一旁看著好幾個女人為自己打架。她們到相算計,互相拆台,互相陷害。他都能用平靜的心看著。明知道那些被處死的,多一半是冤枉,但他認為,上了戰場,吃了敗仗,當然要受些處罰。死了也好,可以給新的玩具騰地方,又省下了以後的米糧,一批又一批,看著她們前仆後繼。一般隻要有三個女人,這戲就能開演了。

今天的勝者,不會是永遠的勝者。她們也會結盟,如同國與國之間一樣。隻有利益一致時,盟約才是最有效的。一但敵營被破,來不及慶功,那盟約立刻變成廢紙一張。女人變臉比翻書要快得多。能笑著對你下刀子,等刀進了胸膛,才換上另一副麵孔。

麵對著這樣一群妻妾,哪裏有夫妻的感覺?還不如尋常人家一夫一妻一大堆孩子的日子呢。人家的日子有聲有色,過個節,能罷上個好幾桌,數一數人數,看一看笑臉,那才是人生。

沒想到啊,沒想到,年近四十,才遇到這個青文繡。君王正想到動情之處,馬上要采取行動,正在緊要之時,四個宮女來報,慰青宮內在冊的人一個不少。

“不是慰青宮內的人?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整個皇宮好幾萬人,想要查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可怎麽辦好呢?”皇帝又開始踱步,一、二、三、四、五、六、七,向前走七步,七、六、五、四、三、二、一,又向後退七步。

走了幾個來回,抬頭看到四個宮女立成一排,靜候命令呢。一揮手,說:“你們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這裏不用你們照看了。”

四女一聽,大喜過望,趕緊領命退下。

小紅已是跪得自己起不來了,膝蓋的疼痛一波又一波的不斷襲來,見姐妹們都退下了,心中埋怨:還說什麽是好姐妹,也不幫我求個情再走。

整個寢殿裏,再次剩下皇帝、青妃和自己。要是再不想辦法,隻怕真要在這跪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