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團

此時的慰青宮內多了一人。正是當今的聖上。

青妃正加著十二分小心的陪著,那一張笑臉燦爛如花,映顯的整個大殿內都春意盎然。皇帝麵沉似水,背著雙手踱來踱去。當值的宮人們一個個擺好了僵硬的笑臉,一動也不動的呆在那裏,連個大氣也不敢出。

青妃的眼神不時瞟向門外,院子裏種的樹,正是枝繁葉茂的時候,微風吹過,窸窸窣窣的響個不停。時值傍晚,還不到掌燈的時分,眼前的景物,好象都被蒙上了一層薄紗,看得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其實青妃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今天的皇上如同一個悶葫蘆,媚笑多時,萬歲還是毫無反應,仍是如先前一樣,背著個手,踱來踱去。是在思考什麽解不開的難題嗎?青妃自嘲地笑了一下,要說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夫君,應該同甘共苦的。幾個月來的寵幸,換來無數雙嫉妒的眼神。無人理會事實是什麽,隻要他來到慰青宮,她們就以為是召幸。象今天這樣來來回回的踱步,已經不知是多少回了。來回晃得人沒感覺,可在他身邊的人,會眼暈。聽著那連頻率都一成不變的腳步聲,會有種想吐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心跳的速度也會變得與那腳步聲一樣。心,怦怦地跳著,感覺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這是一種折磨,那些嫉妒的眼神,熱切的目光,卻以為她青妃享受著榮寵。真是可笑!

小紅一口氣跑回慰青宮,隱約見了個高大的身影,心知必是皇帝來了。想到太後別院把守的兵丁的話,“就是皇後、皇帝齊到,也是不讓進去的。”哪裏還敢惹是非,隻想著悄悄地溜回自己的住處,先喘口氣,再和姐妹們商量商量。這人本來是極聰明的,可遇到點事,難免暈頭轉向。小紅也是這樣,平日裏聽她說話辦事,也稱得上是個伶俐懂事的。到太後別院走了一趟,又被兵丁嚇了一下,睜開眼是刀在眼前,閉上眼,刀還是在眼前。自己的魂魄早被嚇掉了一半。想那太後別院被兵包圍,連皇後、皇帝到了都不能進去,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不是太後被人軟禁,就是太後要借軍隊做什麽事。這天下之大,又有誰能軟禁得了太後呢?一般的臣下就是有此能力,也沒有這膽子。再說太後並不是皇帝的生母,也一直未曾攝過政,朝野上下,口碑又是甚佳,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顯示在眾人麵前。既是這樣,那別院被圍,就是太後自己的主張。封鎖消息,自然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內情。小紅你既是湊巧碰上了,可以緘口不言,也可以向青妃回報一聲,和姐妹們商量可是錯了主意。姐妹們一商量,這事情,也就傳開了。人可是長了腿的,借著人腿,這消息就會飛了。若真是這樣,壞了太後的事,有朝一日追查起來,你這小命可就沒了。

小紅剛走到回廊,青妃看她形跡可愛,喊了一聲:“外麵那個,是小紅嗎?讓你去回太後的話,這都多半天了,也沒見你的影子。太後可有什麽吩咐嗎?”聽青妃一喊,那皇帝也不來回踱步了,定了身形,往外麵張望。小紅不得不來到了青妃麵前,低眉下眼地回道:“奴婢,奴婢是去了太後別院,可太後她老人家不在,聽留守的宮人們說,太後,太後去,去玉蘭院了。娘娘讓我回給太後的話,都告訴太後身邊的姐姐們了。沒,沒有,帶回什麽話來。”皇帝好奇地問:“你,是小紅?結巴?回個話都說得這麽不清楚,真難為愛妃了喲,用什麽都將就,這樣的奴婢派出去回話?真想得出。幸虧是太後不在別院。”皇帝一把抓住青妃白嫩的小手,使勁握了握,又移到嘴邊,作勢欲親,青妃臉一紅,急忙抽離,身子向後退幾步,差點撞上柱子。萬歲微微一笑,又接著說:“既然你名義上是朕的愛妃,使的也好,用的也罷,哪能馬虎?”回身手指小紅,吩咐左右侍從:“這種無用的侍婢,放在這裏也是礙眼。看看有什麽適合的去處,打發了才是。”

這青妃一聽皇帝這麽吩咐,心內暗道:這小紅,算是個好應付的。照目前的形影看,對我也還算盡心。從昨天的與她的對話中,不難聽出,也是個有主見的人。今天怎似換了一個人似的。也許事出有因吧。少不得替她求個人情。

小紅一聽皇帝這麽吩咐下來,心往下一沉。無用的侍婢,哪有適合的去處?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離開這慰青宮,做些粗活也好。省得天天擔驚受怕。主子高興了,怕她由著性子胡鬧,從別人嘴裏說出閑話。主子不高興了,又怕她鬱悶出病來。主子得勢了,怕她驕橫。主子失勢了,又怕她想不開。替防著天上下雨,又要替防著地下有人使拌。想到傷心處,兩行熱淚撲簌簌滴下來,模糊了一雙淚眼。

青妃正琢磨著說詞,往小紅跪的地方一瞟,看她直哭得猶如梨花帶雨一般,心內一酸,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顧不得諸多的禮儀,雙手拽了皇帝的一條胳膊。身子向下跪去。直到膝蓋著地,才又仰頭望著他。還沒開口,竟先哭了出來。青妃低聲泣道:“萬歲,萬,萬歲,……萬歲。”

皇帝一楞,隨即笑著說:“快起來,我這是為你出氣呢,怎麽倒哭起來了?”兩手向上一提,想著把她拉起來。沒想到,這青妃的身子到底不比平日靈活,再者雖說是她的雙手抓著聖上的胳膊,但用的是虛招,隻看起來象是緊緊的抓著,皇上突然發力,她雙手一鬆,竟跌倒在殿上。小臉瞬間煞白,汗珠不住地從額頭滲出來。這下,周圍的宮女太監,連帶著皇帝,全都慌了神。大家手足無措,亂成一團。皇帝大叫著:“傳太醫,快傳!”一小太監飛奔而去。

這位威國的君王,心知肚明,如今這青妃的肚子是比什麽都值錢的。自己雖登大位二十年,但一直無後,難堵悠悠眾口,特別是近年,太後、朝臣,不約而同的逼著他立儲。弄得他不勝其煩。當聽說,進貢來的美女中,有一個懷了身孕時,他立馬破格封妃,一是借機宣告天下,威國君王馬上就有後了,即使是個女孩子,也是有希望再生出男孩的!二是怕有心人從中搗亂,孩子不能正常降生。封了妃,沒人敢輕視,待遇也好,隻要那小女子安心養胎,等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之時,自然是水到渠成。剛才聽小紅回話,差點把他急死,這等笨婢,豈不是日日惹人煩心,若是青妃天天著急上火,那孩子不也是天天的上火了?所以才吩咐隨從,要調走小紅換一個聰明伶俐的來。本是出於好意,誰知節外生枝,倒摔傷了青妃,不知孩子在她肚裏,嚇著沒有。

“哎!”他輕歎一聲,小心地對青妃說:“朕是心疼你,但凡是你用得著的東西,朕都希望能給你最好的!”說到動情處,這一國之君王的臉上,竟也有了一滴淚。這時候,他已經顧不上再處理小紅的事了,任她僵直地跪在那裏。萬歲抱起青妃,她的身子軟軟的,眼睛半睜著,看不出有什麽神彩,鼻子一張一合的微微動著,幾乎聽不到她呼吸的聲音。抱著她的那個萬人之上的皇帝,心疼地盯著她,殿外一陣雜亂地腳步聲,他一甩頭,眼淚飄落到青妃的臉上,青妃覺得一涼,抬眼看到一張憔悴的正在流淚的臉,哪裏象是個皇上,分明是一個可憐的沒人真正痛惜的中年男人。他象是捧著一件稀世奇珍一樣的小心,走到床邊隻有幾步的距離,卻象是足足用了好幾個時辰,真想讓時光在這個時候停留住,沒有以後,沒有以前,隻有現在,隻有他抱著她。即使山崩地裂,即使春夏互換,即使南北對調,即使地老天荒,即使天地之間唯有你我……。

青妃乖乖地依偎在君王的懷裏,臉上逐漸映出一道紅暈,不光是臉上,她看到自己的手也泛紅了。耳朵一陣陣地發熱,多半也發紅了。皇帝濃重的鼻息,吹到她的臉上,她覺得有一股莫名的興奮襲上心頭。那半睜的眼睛裏,滿是含情脈脈地君王。兩人個的距離很近,青妃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鼻毛跳舞了。一根根的胡須也隨著集體舞動著,那搖曳的身姿如同翩翩起舞少女,時不時的還會拋來一個曖昧的眼神,讓人浮想聯翩,心猿意馬。要是南國樂師郭芝在此情景之中演奏一曲,多好啊!現在的青妃象是喝醉了,皇帝把她輕輕地放在床上,看她的眼神迷離,小嘴微張,吐氣如蘭。好象是說著什麽,可隻見嘴嚅動,聽不到聲音。皇帝癡迷地看著,不由歎惜了一聲:“真是美人,摔一下,也能讓人如此心醉!惹人十二萬分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