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回鄉
中寶和成旺踏上了返鄉的列車，他們背著鋪蓋卷，拎著包，穿著西裝和布鞋，擠進了擁擠的車廂。車廂裏大多是返鄉的民工，有站的、坐的、打盹的、四下張望的，懷裏孩子哇哇直哭的，就連過道都站滿了人。
一路上，中寶不再象剛出門時那樣大驚小怪，從高樓林立的城市，到房屋低矮鄉村，從車水馬龍的省城，到熙熙攘攘的縣城，他都顯得很平靜，似乎對眼前的一切司空見慣了。火車平穩地行駛在路麵上，窗外的景色忽閃而過，他隻想著能盡快回到家，好見到闊別多年的親人。
經過晝夜長途跋涉，中寶和成旺終於到達了鎮上。鎮上依然如故，房屋還是那麽低矮破舊，馬路還是那麽狹窄不平，人們還是那麽土裏土氣，與自己在城裏所見所聞簡直有天壤之別。在大城市，高級小汽車隨處可見，人們穿著講究，男人們西裝革履，女人們穿著大膽暴露，有露腿的、露背的、還有故意將胸露出半截的，給人一種華麗時尚的感覺，而眼前的一切似乎顯得太單調和乏味。中寶有種從天堂到人間的感覺。“太落後了！”他不禁發出一聲感歎。
在路過“一剪美”理發店時，成旺忍不住要進去看看，這裏曾經是任小霞學習理發的地方，他要進去看看小霞的師傅，任小霞是自己的戀人，關於她的絲絲屢屢都是一種牽掛。當成旺揭開門簾進入後，卻發現店主已變成一位小丫頭。小丫頭飛舞著剪刀正在給客人理發，她停下手中的活來轉過身看成旺，成旺好奇地問：“你是理發店的老板嗎？”
小丫頭說：“對呀！你要理發嗎？請坐。”
成旺搖搖頭說：“噢！不了，改天吧！”他退了出來。
中寶在門外問：“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也不陪老板聊聊。”
成旺搖搖頭：“老板已經換了，小霞的師傅不幹了，裏麵是個小丫頭子。”說話時他顯得有點失望。
中寶和成旺在鎮上轉悠了兩圈，想從鎮上尋覓點新鮮的氣息，可感覺沒走幾步路就已經把整個鎮子轉了個遍，除了幾家商店，幾個飯館，還有幾家破舊的修車行，糧油店，小診所等等，似乎再沒什麽東西，與他們在城裏見到的燈紅酒綠、花花世界形成巨大反差。他倆在一小商店買了兩瓶飲料，成旺問店裏的老頭：“現在有到石頭溝的班車嗎？”
老頭搖搖腦袋說：“沒有，這到石頭溝才十幾裏路，那有什麽班車，去縣城倒是有車。”成旺失望地對中寶說：“沒想到現在還是老樣子，連個回家的車都沒有，也太落後了，這麽遠走回去，感覺腿都軟了。”
他倆隻好背著行李往家走，經過兩天兩夜的火車，又要步行十幾裏路才能到家，真是受罪。中寶邊走邊說：“鎮上和以前一點都沒改變，比起外麵的世界差遠了，連個回家的車都沒有，等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買輛車，讓溝裏的人到鎮上都能坐上方便快捷的汽車。”
成旺說：“這次出們久了，眼界開了，人也懶了，要在以前，十幾裏路根本算不了啥，可現在，怎麽感覺越走越遠，走起路來是一種累贅。”
中寶說：“主要是你在城市生活慣了，一下子適應不過來，想想家裏的親人，想想你的未婚妻任小霞，你還能走不動？”
成旺一下子興奮起來說：“對！隻要想想任小霞，千山萬水都不怕，隻要想想任小霞，十幾裏路算個啥，小霞你等著，我馬上就能見到你了。”說完，成旺大步向前。
他倆走走停停，十幾裏路竟然走了好幾個小時。暮色中，一縷青煙在綠樹環抱的村莊升騰，整個石頭溝顯得古老而寧靜。終於到家了，中寶站在自家屋前仔細打量著房子。瓦還是老樣子，隻是有些地方長了青苔，屋簷邊緣缺損了幾塊瓦，看上去顯得破舊和落寞，就連歲月都變得滄桑了許多。泥巴牆還是沒有變，隻是有的地方被雨衝出了幾道凹溝，部分地方還有了裂縫。屋簷下掛的一串串紅辣椒和玉米棒，倒是增加了幾份農家生活的氣息，讓中寶稍感安慰。
終於回來了，一種久違的感覺油然而生，中寶鬆了口氣。他邊往屋裏走邊喊：“爹！我回來了，爹！我回來了。”
爹拄個拐棍從屋裏走出來，他站在門邊先是一愣，竟然沒有認出眼前的中寶來，突然他反應過來說：“中寶，你回來了！”
中寶上前扶住爹的雙肩說：“爹！我回來了，你還好嗎？”
爹滿眼淚水地看著中寶，嘴角顫抖地說：“孩子，你終於回來了，爹想死你了。”說著，他丟掉拐棍一把將中寶摟在懷裏。
中寶抱住爹，淚水也忍不住流了出來說：“是的，我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你了。”
爹鬆開中寶，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說：“你變了，變黑了，變瘦了，也變大了，完全象個大人了，真是委屈你在外麵受苦了。”
中寶雙手扶住爹的肩，仔細看著爹說：“你也變了，變黃變瘦了，也變老了，皺紋也比以前多了。”說完，他用手去撫摩爹的額頭。
父子倆終於團聚，喜悅的心情溢於言表，倆人拉起家常來。
成旺到家後顯得更加興奮，他放下行李和娘打了聲招呼就往外走，娘問：“你幹什麽去？”
成旺說：“我去找任小霞，告訴他我已經回來了。”
他娘趕忙拉住說：“剛回來就去，也不休息休息，瞧你臉色多難看，等休息好了明天再去吧！要不人家見了會笑話的。”
成旺想想也是，又扭頭回來。成旺問娘的第一句話就是：“任小霞來過嗎？她最近怎麽樣。”
娘總是避而不答，有意饒開他的話題問：“你先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再說。”
成旺似乎很關心任小霞，話題裏總帶有任小霞，娘有些生氣了說：“你能不能先不提她，口口聲聲離不了任小霞，好象比你娘還親，你先告訴娘你在外麵生活得咋樣？”
成旺隻好避開話題說：“娘，我在外麵挺好的，還學會了砌牆，幹的是技術活，拿的是最高工資，這兩年把蓋新房的錢都掙出來了，等我們蓋了新房，讓任小霞的爹好好瞧瞧，看他以後還敢小看我們，到時讓他乖乖把女兒嫁給我。”說完，成旺顯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他娘在一旁誇獎到：“是啊！我兒子有出息了，誰還敢小瞧我們，尤其是溝底村的那些人，簡直是狗眼看人低，到時讓他們看看我們蓋的新房比他們的還漂亮，過得生活比他們還要好。”在說這話時，她好象顯得底氣不足。
娘給成旺端來一盆洗腳水說：“成旺，你把腳好好洗洗，洗洗腳能解乏。”
成旺邊洗腳邊說：“娘，我這次回來專門成親來了，打算和任小霞把婚定了，然後再蓋房子，房子蓋好就立馬結婚，你看怎麽樣？“娘半晌沒有吭聲，她表情顯得有些難堪。要在平時，她早都回答了，可今天卻偏偏啞巴了，成旺覺得有點反常。娘終於開口了說：“成旺，娘給你說實話，你可要沉住氣。”
成旺說：“娘，你放心說，我會沉住氣的。”
娘說：“天下姑娘多得是，幹嗎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依我看，任小霞那個姑娘沒什麽好的，你還是從新找一個得了。”
成旺一臉的不悅說：“娘，你怎麽會說這樣的話，小霞好不好我心裏最清楚，我和她有約在先，發過誓，除了她我再不想找別人。”
娘隻好說了實話：“成旺，任小霞已經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
成旺好象沒聽明白問：“怎麽了，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娘說：“任小霞已經成家了，連孩子都有了。”
成旺聽後說：“娘，你開什麽玩笑，這不可能，我們發過誓，小霞不會變心的。”
娘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真的，娘還能騙你。”
聽了娘的話，成旺將一盆洗腳水踩翻在地，他搖頭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小霞不會背叛我的，我們發過誓拉過鉤。”他死活不相信娘的話，低著頭回屋去了。
娘歎了口氣，顯得很無奈，她隻好收拾地上的臉盆。
晚上，中仁背著書包回來，當他見到哥哥時，興奮得不知說啥才好，忙拉住中寶說：“哥，你回來了，瞧你現在黑得跟非洲人似的，個子都比爹都高了一頭。”
中寶笑著說：“你當然白了，白麵書生，刮風下雨淋不著，個子也長高了，快和我差不多了。”說完，他用手比畫著倆人的高度。
中仁高興地問：“哥，你回來給我帶什麽好東西了嗎？”
中寶說：“哪能少得了你，你還沒向我匯報的學習情況呢！”
中仁放下書包說：“我呀！現在上高二了，也是咋這十裏八鄉的秀才，學習成績在班裏頂呱呱！”他伸出大拇指來做出一副得意的樣子。
中寶從包裏取出一雙運動鞋和一套運動服來說：“這個是給你買的，讓你在搞好學習的同時把體育搞好，身體也是必不可少的條件，強壯的體魄是事業的基礎。”
中仁拿著運動鞋愛不釋手說：“謝謝！我早都想擁有一雙白色的運動鞋了，讓班裏的同學不敢笑話我們家窮。”他邊說邊脫去舊鞋。
中寶拿出了給爹買的兩套衣服和兩雙鞋，還有些藥品，這些藥品都是他從大醫院買的，全是治肝的良藥。爹說：“我有一套衣服就夠了，另一套送給你二大爺，在你外時他幫了我們家不少忙，收糧種地，他可從沒缺過。還有你姑父，他也來幫了不少忙，那雙鞋就送給你姑父好了。”
中仁說：“哥，你不在時多虧了二大爺，爹暈倒過好幾次，全是二大爺幫忙把爹送到醫院的，爹的腿現在還腫著呢！”
中寶揭起爹的褲腿一看，果然腿還腫著，腿上還留有一處大傷疤。一股辛酸湧上心頭，他撫摩著爹的腿問：“還疼嗎？”
爹搖搖頭說：“不疼，沒關係的，一點小傷算不了啥？”
中仁說：“爹總是閑不住，我讓他別幹活，他硬是不聽，非要跑去地裏倒騰，又挑水又澆地，結果把腿摔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