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神龍在天

天,瓦藍瓦藍。海邊有風。

大魚島村和青魚灘之間是一條長達數公裏的海灘,黃沙漫漫。原本這裏是蛤蜊和毛蟹的天堂,後來肆虐大江南北的旅遊風也光顧到這裏,很是熱鬧過一番,不過好景不長,被官方強行興辦起來的旅遊隨著官方熱情的消退而日顯淒涼,隻在沙灘遺留下零零散散的人工螃蟹海螺章魚,一條永遠無法下水的輪船,色彩剝離,門窗俱損,滿目瘡痍,似乎在嘲弄頭腦一時發熱就不顧資本規律蠻幹的官方。

資本和市場有自己的規律。

水泥製成的大輪船原本是個飯店,早已人去樓空,變成老鼠螻蟻的天堂。他的最後一個主人愁得想上吊,今天卻樂得嘴裂到耳朵跟再也合不攏,老天開眼了,因為有比他更傻的人試圖收購它,在忙不迭的答應了對方低得嚇人的報價,拿著對方開的現金支票匆匆溜掉,他怕傻瓜清醒過來反悔。渾不知他走後,買房的人拿著過戶的土地證,房產證樂得滿地打滾。

幾乎就在同一天,數公裏海灘上的建築物都更換了主人,把砸在手裏的垃圾扔出去的原主人互相串聯後咂舌得發現買房的大傻瓜吳天竟然連整個海灘和外圍包括兩個島嶼在內的海域都買下來後,不禁哀歎這年頭連傻子都這麽有錢。當然數年後他們大罵自己是傻瓜的時候是躲在沒人的地方,吳天任何逼他們的意思都沒有,被人聽見會笑掉大牙的。

輪船前麵是兩道模仿舷梯的棧橋,棧橋前麵是高高的台階,台階下麵是一塊巨大的水泥澆注成的平地,那原本是停車場。

停車場現在站滿了人,人群明顯分成兩類,一類衣冠楚楚,腦門鋥亮,他們是商人,人數明顯不占上風,幾十人的規模,他們安靜文雅許多。另一類則人多勢眾,數十倍商人,他們打扮千奇百怪,西裝斜穿不算酷,褲子挖洞小S,大聲嚷嚷著無所顧忌。身上的文身要露,染得五顏六色的頭一定要晃來晃去滿臉橫肉目光凶殘的是正牌打手,在人群裏鑽來鑽去,眼睛斜著總在打量別人口袋的是小偷,隻是在這裏饞死也不敢下手,這裏沒有一個善良之輩,也有幾個相貌堂堂,衣衫正規的,正賣力地推銷自己的無所不能的商品,百用百零的神藥,那是職業騙子;裝扮新奇,極力炫耀的是混混,眼冒綠光死盯著不多的幾個女孩子,不時揩把油的是色狼居然還有十幾個女孩子混在裏麵,刁著煙卷,對色狼流氓的揩油有的尖聲喝罵,有的無動於衷,有的樂嗬嗬甚是享受

停車場比農貿市場還熱鬧三分。

輪船飯店的門開了,一群人通過棧橋走到台階上。

吳天打量著下麵這些既將成為自己下屬的人,滿眼都是流氓惡棍小偷無賴。他回過頭盯著李鐵頭“這就是你所說的精英部下?你怎麽不去報社當記者?”

李鐵頭臉紅到脖子,張張嘴,卻實在找不出辯解的話,TMD這些混蛋太過分了!

“草你們的老娘!都給我閉嘴!”李鐵頭大聲喝罵,“都他娘的給我按高矮個排整齊!快點!”

李鐵頭的喝罵在他的屬下中明顯地造成極大的混亂。場麵更加嘈雜咦?排隊?我們幹嗎要排隊?大哥怎麽了?你知道嗎?不知道?不知道你往我眼前湊什麽你媽,你往我懷裏拱什麽?想找揍嗎?

李鐵頭額頭的青筋蹦起寸高這幫混蛋就該象天哥說的狠狠地草!草死一個少一個禍害!

“瞎擠什麽?!男的4隊女的隊,按高矮個站齊整了!”黑李逵站出來給他大哥撐腰,聲若洪鍾。

黑李逵的大嗓門起了作用,混亂的流氓開始加速整合。關於大哥整隊的原因經過無數次的論證,一個權威的結論出來了,大哥要整理隊伍跟政府幹,打江山當皇帝!“快點快點,TMD快點!”幾個想當開國功臣的流氓小頭目異常興奮地拳打腳踢幫忙整隊。流氓的議論聲,台階上的人聽的清清楚楚,吳天還能忍住,劉安樂得滿地打滾。

“你們聽到了沒有?他們連你們的職務都安排好了老大李鐵頭當皇帝,老二劉紅軍是宰相,老三李逵是大將軍,老四是財政大臣,哈哈哈,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佳笑話阿對不起,我失言了,恭喜恭喜”

“其實他們的安排還是很有道理。”吳天批評劉安,“總不能讓老五李平歡當皇帝吧?那樣的話,估計後宮就不止佳麗三千了,紫禁城該擴大了,唉現在北京地皮貴,要花多少錢?財務大臣會心疼死”

李鐵頭兄弟臊得到處找地縫。

在開國功臣的幫助下,流氓大軍終於排好隊伍。歪歪扭扭5行,沒有人說話,都在等待大哥下達攻城略地的指示。

李鐵頭兄弟緊皺的眉頭稍事舒展,總算保留住一點麵子。

“怎麽有這麽多女的?”

隊伍初具規模,吳天驚奇地發現,女流氓的隊伍裏居然有三十幾個花季少女。難道現在女孩子流行混黑?

“是阿,我也不明白怎麽回事,我不想收留這麽多女的,可是他們就是賴著不肯走。”李鐵頭也很困惑。

“她們家裏很困難嗎?”

“不是,她們中大多數家庭背景很好,那個,就那個站第二個,她叫姚倩,外號小蜜蜂。她爸是咱這九龍城的大老板,家裏有錢的很,一年前跑到我這裏,我趕也趕不走,她們家也怪得很,明知道女兒在這裏也不聞不問。”

吳天看過去,那女孩個子高高,腰很細,臉上的妝濃得嚇人,根本瞧不出廬山真麵目。搖搖頭,富商女混黑社會大概是尋刺激。轉頭麵向李鐵頭,他很忙,沒工夫探尋富商女的荒唐心理。

“鐵頭哥,開始吧。”

李鐵頭跨前一步,炯炯目光掃視全場,一代梟雄凜凜威嚴沛然波發,連吳天也感到李鐵頭的身形頓時高大起來,到底是當了多年大哥的人,虎威天成。

“弟兄們,今天我有個重要消息向大家宣布,那就是本幫會自今日起徹底解散!”

什麽?解散幫會?所有人都驚呆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我和老二,老三六位大哥的一至選擇,我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混黑社會是沒有前途的!我們之所以懂得這個道理是因為我們遇到了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的指路人,迷途暗夜中的燈塔,我們六個人集體拜入山門的大哥——天哥!有請天哥!”

“老二等人鞠躬齊應“有請天哥!”

大庭廣眾,李鐵頭兄弟安排的這個極其鄭重的禮儀給了吳天極大滿足李氏兄弟是真的服從了,自己的心血沒白費。他同時又有些不滿這是誰TMD寫的詞兒這麽肉麻,呆會查查,好好教育教育他。現在不是糾纏細節的時候,吳天微皺眉頭,走到台前,俯視眾生,他不說話,目光陰森森。被他目光掃到的人不約而同感到脖頸後冷嗖嗖,才八月天怎麽會這麽冷?

吳天的目光掃到耳環,耳環臉上柳條抽得鞭痕依然清晰入目,他真被打慘了。他沒再尋個假耳環掛上,左耳垂留下一個很大的洞。耳環在吳天特別關照下渾身顫抖,幾乎想拔腿就跑,挺住!千萬要挺住!他在心裏一個勁給自己打氣,這可是以後的大哥,不給麵子,以後別想在華威混了!

“耳環,我給你當大哥,你服嗎?”

耳環心砰砰跳天哥怎麽會問我這個?難道他看中我了?哈,看來那頓胖揍沒白挨,祖宗有靈啊。一迭連聲“服太激動了,竟然舉手高呼,“天哥萬歲!”

滿場側目。

吳天很滿意,嘴角路出一絲微笑,衝耳環點點頭,差點把耳環樂暈過去。

吳天的目光鎖定了另一個人,這個人也是老相識,在捉拿神醫戰役中被吳天狠狠踢了一腳的那位。胸前裹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

“你過來。”吳天指著他。

他穿過人群,走到台前,他走得很辛苦。可是吳天在他臉上除了蒼白,看不出恐懼,這是條硬漢,直視吳天的眼睛。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滾刀肉。”

真是塊捶不扁,煮不爛的滾刀肉,吳天那一腳準備讓他在醫院裏呆半年,他居然幾天後就站到麵前。

“我揍了你,現在我要當大哥,你服不服?”

“我服。”

“嗯?”

“你有本事,跟你沒虧吃。”

吳天滿意了。好有眼色的一塊滾刀肉啊,有前途。

“傷得重嗎?挺不住的話,到那邊休息去吧。”

“就斷了七根胸骨,沒事,我能挺住。”

“鐵頭哥解散了組織,現在我來接管,不服的出來說話!”

吳天聲音不高,可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真有不服的。吳天也沒指望300多號魚龍混雜的痞子流氓會沒有幾條跳槽的驢。三條上身的大漢罵罵咧咧撞開人群,衝向高台。吳天不動聲色看著他們,他早有準備。

“毒蛇,野狼,騷狐狸你們三個想幹什麽?!造反嗎?”黑李逵勃然大怒。

他的嗬斥顯然無效,三個大漢依然故我。李逵火大。男人愛麵子,混黑的男人視麵子為第一生命。三刀六洞談笑風生才稱得起血性男兒。

黑李逵愛麵子。

他沒能維持住自己的尊嚴。兩個人,四隻手把他拉住,是劉安和劉紅軍。

殺雞立威,這招啥時都有效。

“鐵頭哥,怎麽回事?你魔障了嗎?怎麽聽這毛沒長齊的小子亂來!”領頭的大漢朝李鐵頭怒吼,直接忽視前麵的吳天,倒是兩個跟班的對他很感興趣,這讓吳天很惱火。他生硬地攔住欲喝叱大漢的李鐵頭“你退休了,幫派的事已經無權插手。”

“我現在是大哥,如果你有腦子的話應該衝我來。”

吳天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冷冷的,如果耳環見著會尿褲子。

“你說誰沒腦子!”大漢勃然大怒,轉身撲向吳天。

大漢長得毫無特色,隻是比普通北方漢子粗壯一些,眼神殘忍一些。唯一引起吳天興趣的是他脖子上刺著一條毒蛇,龐大的三角頭爬在右臉頰上,鼓睛吐信,很是囂張。他應該就是毒蛇了,膀子上刺著嘯月之狼的不用說是野狼,胸口刺著紅顏色尖嘴大尾巴狐狸的是騷狐狸。

大漢撲過來,嘴裏罵著毫無新意的詞,也就是他在強烈要求和吳天媽媽,吳天子虛烏有的姐妹,吳天沒見過麵的奶奶,甚至更古老的長輩女性發生不正常的兩性關係。很沒有水平,中國罵典絢麗多彩,幹嗎要專門和對方不存在的家族女性過不去。

吳天懶得聽了。

吳天出手。

抖手間,一條刺槐枝在手。這是一條經過吳天精心挑選的刺槐枝,他懶得去揍耳環的地方找柳條,就在自家門前的刺槐樹身上打主意長短要適中,揣在袖子裏方便,粗細要合適,粗了握著杠手,細了容易折斷,年紀要輕,有彈性,更重要的是刺要硬,拿它是要給人深刻印象,軟了給人按摩嗎?

刺槐枝揮起來發出的聲音和柳條區別很大,柳條的聲音尖銳,象哨子般高亢;刺槐枝的聲音陰鬱低沉,象一輛開足馬力的重型卡車駛過。

重卡力量很足。

刺槐枝抽在大漢臉上,大漢嗷的一聲轉了半個圈,他現在的方向麵朝觀眾。

“啊!”觀眾為他驚心動魄的亮相齊聲驚呼,站在台前的的觀眾呼啦跑得精光。台階前露出大片空地。

大漢轉過身。

“哇!”吳天發出歡呼。刺槐枝就是比柳條強!

刺槐枝在大漢右臉頰上開了一條兩指寬的深槽!囂張的蛇頭被抽得無影無蹤,深槽見骨,鮮血泉湧,漫過扭曲的蛇身**。

吳天感歎著刺槐枝的恐怖殺傷力,可他並沒有放鬆警惕。

大漢是亡命徒不會就此投降。

斬斷的蛇頭也能咬人。

吳天眼睛敏銳地捕捉到精光一閃,大漢已合身撲上。

“小心!”老三黑李逵發出慘呼,他是打架的老手,他明白那精光一閃代表著什麽。

它代表著死亡。那是一柄鋒利的匕首。

吳天出腳。

南拳北腿,吳天是北方人。

所以他踢滾刀肉,踢藏獒,踢黑李逵。

縱踢。

火箭升空。

藏獒的升空其實隻有30餘米。拿匕首想要吳天命的大漢比它強。見識過藏獒空中旅行的劉紅軍涼棚,心裏估算大漢的升空高度至少在80米以上。我先閃了先,他死了不要緊,把我砸成肉醬才冤。

吳天飄然而起。

他發泄的還沒過癮。

毒蛇可能是嚇呆了,也許是被踢暈了。平白無故騰雲駕霧他居然一聲不吭。吳天在他無動力飛行過程中和他維持平衡,他需要毒蛇出聲,人多,他懶得挨個揍。刺槐枝重卡的呼嘯響起。

海灘空曠,萬籟俱寂。

鞭響慘叫起。

“啊——”毒蛇的慘叫如九幽深淵惡鬼臨空,張大嘴巴,被空中飛人驚呆了的觀眾如中魔咒,兩腿打顫,心髒跳出了口,騷味彌散開來,有人尿褲子了。

效果不錯,不過加強些印象很有必要。刺槐枝又揮,慘叫聲再起。

刺槐枝的呼嘯聲漸密,最後連成一片。數百輛重卡同時在奔馳轟鳴,毒蛇的慘叫聲卻漸弱漸無,淹沒在狂風暴雨的鞭撻中。

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的時間,也仿佛隻是一瞬間,重卡停止轟鳴,緊張得頭暈目眩的眾人,稍稍緩過一口氣,這才發現渾身大汗淋淋,衣衫都貼到身上,偷眼望去,這才發現沒有什麽可丟臉的,至少自己沒嚇尿褲子。吳天已經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白衣勝雪,長發橫飄,恍若戰神臨凡,直使人產生彎腰下拜的衝動。

毒蛇沒有跌成肉餅,他被吳天捏著脖子提到半空。

毒蛇麵對台下的觀眾。

“啊——”

“天啊!”

台下觀眾剛趨平緩的心又狂跳起來,尿騷味更濃,又有人被展品嚇得小便失禁。剛剛義氣風發的毒蛇象被抽去渾身上下的所有筋骨,軟綿綿,頭耷拉著被吳天拎著,脖子上的毒蛇刺青不見了,他在升空降落的過程中被重卡改造成九紋龍,還是罕見的全身刺。

尖刺如針的刺槐枝是超級刺青刀。

毒蛇混身詭異地沒有出血,連臉頰上傷勢最重得第一鞭流出來的血跡無影無蹤,遍布全身的劃痕剛好劃破表皮。隻在他身上看到燦若繁星的血點,多似繁星。

吳天提著毒蛇,陰冷的目光掃過台下的觀眾,右手刺槐枝45度斜指地麵。黑亮如刀的尖刺傲然聳立,尖刺上一抹淡淡的暗紅在慢慢流淌匯集

台下台上數百人的諾大空間鴉雀無聲,連無拘無束的海風也屏住呼吸

暗紅逐漸凝聚奔流

在刺槐枝末梢凝成巨大的一滴鮮紅。

“吧噠。”

鮮紅的血液跌落堅硬的地麵,發出一聲脆響,平時很輕微,現在這死寂的氣氛中卻震耳欲聾的聲音。提到嗓子眼的心咯噔一聲,這聲脆響如同發令員的槍聲,人們恐懼地發現毒蛇身上的所有劃痕都在爭先恐後地流淌鮮血。血腥味彌散開來。

吳天鬆手了,毒蛇跌落地上,象一袋被拋棄的垃圾。

“他沒有死。”吳天開口,聲音依然不高,每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象這種垃圾貨色不值得我犯殺人罪,他將在醫院裏呆滿一年,然後可能被轉到精神病院,在那裏呆一輩子,當然他別指望我出一分錢的醫療費。”吳天皺起眉頭,身後傳來的尿騷味越來越濃,讓他惡心。吳天轉過身,目光冷冷對準惡騷傳播源——野狼和騷狐狸,已經被吳天非人類力量嚇得小便失禁的兩人在吳天刀鋒般目光逼視下,精神處於崩潰邊緣

“天哥,我們——”

吳天懶得聽他們的辯解,他隻想早些趕走騷氣,連飛兩腳,把兩人遠遠踢飛。

台階離海邊300米。

野狼和騷狐狸飛向大海。

“他們倆將在離海邊50米的地方入海,水深8米,任何人掉進去都不會有問題。當然如果他們不會遊泳的話,淹死也有可能,這不是我關心的問題,我想知道另一點還有沒有人不服?”

依然悄無聲息,人們依然沉浸在惡夢中。

吳天的目光掃遍全場,在耳環的身上停下,耳環的深情和滿臉癡呆狀的眾人不同是一種“鐵絲”的狂熱。耳環受刺激過度了嗎?吳天暗忖。忽然他驚訝地看到耳環跳了起來,兩眼放光,手舞足蹈,狂喊亂叫。

“神龍在天,天哥萬歲!”

他鬼神付體般,從東跑到西,衝每個人大嚷大叫。

“神龍在天,天哥萬歲!”

有人開始跟著他叫喊。

“神龍在天,天哥萬歲!”

既而全場所有人都扯著嗓子大叫。

“神龍在天,天哥萬歲!”

“神龍在天,天哥萬歲!”

聲遏行雲。

這就是超級“鐵絲”嗎?吳天感到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