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走茶涼
洛宇的大殿中,洛言安靜地收拾著東西,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為他披了一層金色的薄紗,靜謐柔和。
他拒絕了朋友們的幫忙,洛宇的遺物他要自己收拾,這是他這個兒子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今天的靈兒特別安靜,默默地趴在一旁,偶爾會幫他遞一下東西。
阿不不懂,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父母,尚且體會不到這種喪失親人的滋味,他隻知道主人心情很不好,所以他也不吱聲——一切跟姐姐學習肯定沒錯!
洛言很喜歡這種安靜的氣氛,他輕輕嗅著,仿佛空氣中還殘留洛宇的氣息。
“洛言,人要知道分寸!長老們不好意思趕你走,你還真賴在這裏了!”忽然,一聲尖銳高亢的聲音打破了殿裏的寧靜,聽得一人兩獸都皺起了眉。
隨著聲音,程先走了進來,比上次洛言見他時臉色又青白了一些,隻是因為亢奮而兩腮微微泛紅,讓人看上去反而覺得有種病態的感覺。他的身上還帶著淡淡酒氣,顯然最近因為重入內門而沒少吃請。
“你什麽意思?”洛言抬了抬眼,淡淡地問道,他現在實在沒有心情去跟一個自己瞧不起的人吵架。
“什麽意思?”程先張狂地冷笑一聲,烏青眼圈有些瘮人,他一字一頓地道,“聽不懂麽?新的鎮景殿殿主已經選出來了,可是你這個舊殿主之子卻一點眼色也沒有,你在這兒,讓人家怎麽上任?”
“這是宗主的意思嗎?”洛言平靜地問,眼裏帶著譏誚,微微冷笑。
程先一滯,冷哼道:“反正你遲早是要搬出去的,還非得宗主派人來趕你,真好意思!”
“我問你是宗主的意思嗎?”洛言又加重了幾分語氣,看著程先難看的臉色冷冷地道,“我父親是為宗門捐軀,我洛言要怎樣,你還沒資格來說。新殿主上任,我自然會為他騰出地方,但是絕不是被你趕出去!程先你記住,要耍你大少爺的威風,請到別處,這裏不歡迎你,我不希望任何人出於私心來打擾我父親的英魂。”
這一番話可以說是極不客氣,程先沒料到平素溫和的洛言冷起來這樣強橫,礙於一狼一狐在側,他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丟下句狠話,就灰溜溜地往回走。
“少爺,這不好吧?”一個跟洛言還算親近的下人張寅苦著臉進來道,“少爺,老爺以後不能再護著您了,程少爺又跟您關係不好,有事能忍則忍吧,您說您跟他較什麽勁啊!最後吃虧的不還是你嗎?”
洛言苦笑一聲,忍?以程先的性子真的是能忍得了的嗎?他出了會神急忙吩咐張寅道:“張寅,你馬上去宗主大殿,跟宗主說我要搬到內門的弟子統一居住地,你讓宗主抽調些人手來幫忙分辨一下我爹的私人物品和宗門的公有物品。抄近路過去,盡量趕在程先前邊,也別爭得太明顯。”
“啊?”張寅驚訝地張大了嘴,少爺你剛剛怎麽不搬?
“啊什麽啊,新殿主住進來天經地義,我又不是那種不懂事的人。”洛言白他一眼。
靈兒眼珠轉了轉,露出一絲竊笑,小樣,沒被打擊傻麽,還知道坑人!哦~本小姐知道了,心裏煩,拿腦殘少爺出氣呢!
阿不卻疑惑地看著洛言,我們為什麽要搬家呢?這兒多寬敞,多氣派,多舒服啊!
不多時,一名跟在宗主身邊的執事就帶著幾個人過來了,溫和地道:“其實新殿主上任還要幾天,洛少爺不必那麽急著搬出去的。程少爺不懂事,您別放在心上,宗主已經說過他了。”話說著,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洛言扯了扯嘴角,果然是人走茶涼啊!又說了些場麵上的話,洛言就和眾人一起收拾起大殿來。
對於程先沒有受罰,靈兒覺得挺可惜的,洛言卻沒指望僅憑這件事就能整治他。
“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宗主大殿中一個中年書生模樣的男子為鄭譯斟了杯茶,歎息道。
這位書生雖然隻有藍元初級,但卻是鄭譯身邊數一數二的謀士,張勁鬆是也。
鄭譯端起茶盞,微微冷笑了聲,淡淡地道:“你以為洛言那孩子就簡單?”
“呃……”張勁鬆眨眨眼,他是長於謀事拙於謀身,對於一些歪歪繞繞的他還真有些犯迷糊。
鄭譯瞟他一眼,淡笑道:“洛言的下人剛跑到這裏要了人,說要搬家,程先就來了,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張勁鬆也反應過來,試探地道:“您是說……”
鄭譯啜了口茶道:“程先去羞辱洛言是有的,不過這搬弄是非麽……嗬嗬,估計是被洛言耍了。”
張勁鬆半晌才歎息道:“別管有沒有,人家洛殿主好歹是為宗門而死,屍骨未寒,程先就……不地道!”
鄭譯看著遠方,眸色深深,喃喃道:“是啊,不地道。可這世上沒有永遠的公平。”
張勁鬆聽得蹙起眉頭,有些不悅道:“怎麽,洛殿主人死了,你就任由人家的遺孤受欺負?”
鄭譯苦笑一聲:“勁鬆哪,這麽多年,你這脾氣是一點沒變啊!記住,作為上層的決策者,感情,道義,在利益麵前統統都要讓路!程先的爺爺,咱們的內門執法長老,權柄可不下於大長老,實力如今也已是紫元上階。而洛言呢?除了一個壯烈犧牲的父親和本身不弱的天賦,他還有什麽?你說我能為了這點小事去訓斥甚至處罰程先嗎?”
張勁鬆遲疑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反正您這麽做也有失公允!小心寒了大家的心。”
鑒於洛言的特殊情況,宗門專門給他撥了個獨門小院,臥室書房會客廳俱全,還有個小廂房,廳外是兩個對稱的花圃,中間留條小道,位置雖然偏僻,卻勝在安靜。
洛言覺得一個人住太孤單,就把同是孤兒的餘豆也叫了來,安排他在廂房住下,兩人又規整了一整天的東西,一直到傍晚洛言才將原來大殿裏父子倆一起栽的幾盆花移植到花圃中。
餘豆挑亮油燈,邊擦桌子邊抱怨道:“宗主也真是的,也不管管,下邊人就給你分這麽套房子。你瞧這兒破的,家具都是半成新的,那窗紗早該換了,花圃裏荒涼的連麻雀都不來,改明兒我還得雇個人來把門前的石子路給填平了……”
“行了,有的住就不錯了。以前在外門的時候睡大通鋪也沒聽你抱怨。”洛言邊洗手邊淡然道。
“可是那是洛殿主的意思啊!”餘豆扔掉抹布委屈地道,“以前那是洛殿主想鍛煉你,可是現在洛殿主都死了,他們就這樣對待烈士遺孤的!”
洛言手一頓,而後低聲道:“人走茶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