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遠行之----明朝十六帝(二十)

案件的結果也有幾處不尋常之處:這個案件中隻有太監劉山被殺,被認為是殺人滅口;而比劉山罪情更重的鄭旺卻隻是監禁,武宗即位後又被釋放出來,此中似有隱情。據翰林院王瓚的記載,他在司禮監教太監識字時,見兩個太監將一個女人押入浣衣局。浣衣局的看守見到來人,肅立兩旁,態度十分恭敬,可見來人非同一般。至於這個人是不是鄭金蓮,可惜王瓚沒有看清楚。

然而案情隨著孝宗的去世和武宗的即位又有新的發展。正德二年(1507),被釋放的鄭旺仍然堅持他的女兒生了皇子,因而謠言再起。他的同鄉王璽打通關節,闖到東安門,聲稱上奏當今天子"國母"被囚禁的實情,鄭旺、王璽因此被捕入獄。審判之時,鄭旺多次聲稱自己無罪。最終,他以妖言罪被判死刑。為何兩次都是妖言罪,結果大相徑庭呢?第一次審判,孝宗與張皇後關係緊張,因此判罰寬鬆,似乎有意保全鄭旺;第二次審判,孝宗已經駕崩,武宗剛剛即位,而且嫡長子身份又是何等神聖的光環,對於自己的政權十分重要,因此即使武宗為鄭金蓮所生,他又怎會相認?畢竟這對於自己、對於孝宗、對於張皇後乃至於對明廷而言,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關於武宗身世的"鄭旺妖言案"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了。

擺脫了身世的困擾,武宗又可以以嫡長子的高貴血統名正言順地坐在高高的皇帝寶座上,享受著皇權帶來的種種特權。他可以建豹房、幸宣府,過著紙醉金迷、為所欲為的鬧劇般生活。

武宗就是這樣一個皇帝:他想打破加在他身上的某些禁錮,想按照自己的真實想法辦事,即使這違背了曆朝祖訓、社會習慣,也在所不惜。很難想像,武宗一點也不留戀象征權力和地位的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而喜歡自己營建的兩個小天地——豹房和在宣府的鎮國府。對前者,他從正德二年(1507)入住一直到正德十五年(1520)駕崩,都住在那裏;而對後者,他則親切地稱為"家裏"。

少年天子武宗登臨龍廷寶座,憑借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力,自然不用裝樣子給別人看,可以隨北京宮城圖心所欲、為所欲為了,貪玩好動的本性不久就暴露了出來。他廢除了尚寢官和文書房侍從皇帝的內官,以減少對自己行動的限製。為皇帝而設的經筵日講,他更是以各種借口逃脫,根本就沒聽幾次。後來連早朝也不願上了,為後來世宗、神宗的長期罷朝開了先河。諸位大臣輪番上奏,甚至以請辭相威脅,但小皇帝口頭上說"知道了",實際上依舊我行我素,大臣們也無可奈何,可見少年武宗之頑劣。

武宗不顧朝臣的極力反對而沉湎於玩樂,主要是因為受到了"八虎"的蠱惑。"八虎"是指八個人,確切地說是指八個太監,包括劉瑾、馬永成、高鳳等人,其中以劉瑾為首。劉瑾為人陰險狡猾,想方設法鼓動武宗玩樂,每天進奉鷹犬狐兔,還偷偷帶武宗出去逛,哄著武宗高興,因此很受武宗的寵信,並逐漸掌握了大權,人稱"立地皇帝"。

正德三年(1508),武宗的心思已是禁城的高牆所擋不住了。他不甘宮內枯燥的生活,索性離開了禁城,住進了皇城西北的豹房新宅。豹房並非是武宗的創建,是貴族豢養虎豹等猛獸以供玩樂的地方,元朝時期已有此風氣。另有虎房、象房、鷹房等處,房又稱為坊,如羊坊、象坊、虎坊等,北京至今尚存此類地名。現在北京地名中仍有豹房的名稱,但那並不是武宗所建的豹房。也有人認為今天東華門外的報房胡同才是當年武宗日夜yin樂的場所,隻是由紫禁城後宮鳥瞰於時間久遠,豹房音變為報房。當然,更多的學者相信武宗興建的豹房原址就在皇城的西苑太液池西南岸,臨近西華門的地方,即今天的北海公園西麵。今中海、南海、北海三海,明代統稱為太液池,在西苑內。豹房新宅始修於正德二年,至正德七年共添造房屋200餘間,耗銀24萬餘兩。其實豹房新宅並非養豹之所,又非一般意義上單純遊幸的離宮,實為武宗居住和處理朝政之地,有人就認為是當時的政治中心和軍事總部。豹房新宅多構密室,有如迷宮,又建有校場、佛寺等。武宗每日廣招樂妓承應,荒yin無度。正德九年正月十六日,宮中元宵節放煙花,不慎失火,殃及宮中重地乾清宮。乾清宮是內廷三殿之首,象征著皇帝的權力和尊貴的地位。武宗見火起,沒有下令撲救,反而跑到了豹房觀看,談笑風生,回頭對左右說:"好一棚大煙火啊。"世間還有這等皇帝!

豹房新宅中除樂妓之外,還有武宗的義子。武宗在位短短的十幾年間,曾收有100餘個義子,甚至在正德七年一次就將127人改賜朱姓,真是曠古未聞。在這些義子中,最為得寵者為錢寧、江彬二人。錢寧,本不姓錢,因幼時被賣與太監錢能而改姓錢。其性狡詰猾巧,善射,深為尚武的武宗所喜歡。豹房新宅的建設,錢寧出力甚多。據說武宗在豹房常醉枕錢寧而臥,百官候朝久不得見,隻要看到錢寧懶散地出來,就知道皇帝也快出來了。江彬,原本是名邊將,驍勇異常。在鎮壓劉六、劉七起義時,身中三箭,其中一箭更是射中麵門,但他毫無懼意,拔之再戰。因軍功覲見時,他於禦前大談兵法,深合武宗意,遂被留在身邊。有一次,武宗在豹房內戲耍老虎。誰知平日溫順的老虎突然性情大發,直撲武宗。武宗忙呼身旁的錢寧救駕,錢寧畏懼不前,倒是江彬及時將老虎製服。武宗雖然嘴上逞能說"吾自足辦,安用爾",心裏卻是十分感激。此後,江彬逐漸取代錢寧而得寵。武宗更是毀京城中豹房西側的鳴玉、積慶二坊(今廠橋、西四地區)民居,大肆營建"義子府",供江彬等人居住。

江彬深恐錢寧害己,遂向武宗吹噓邊軍如何英武善戰,引誘武宗將邊軍與京軍互調,借以自固。明朝祖製,邊軍、京軍不許互調。因為如果邊軍弱,蒙古就會入侵;京軍弱,邊軍就會成為禍患,這是為加強皇權著想的製度。武宗不顧大臣的激烈反對,打破祖製調邊軍入京,設東、西官廳,由江彬、許泰統帥。不僅如此,江彬更是鼓動武宗離開京城到西北遊幸。這對於一向以雄武自居的武宗頗有吸引力,因為他一直夢想著能在廣闊的草原上一展雄姿,開創不世之業。江彬還告訴他那裏多美婦,自然更增加了武宗的興致。正德十二年(1517),武宗一行浩浩蕩蕩來到宣府,營建"鎮國府"。為什麽稱"鎮國府"呢?原來武宗自封"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凡往來公文一律以威武大將軍鈞帖行之,並為自己更名朱壽,後來自己又加封為"鎮國公",令兵部存檔,戶部發餉。亙古以來,還沒有哪個皇帝自降身份又為自己稱臣的,真是視國事朝政為兒戲。《明史·武宗本紀》就說他"然耽樂嬉遊,昵近群小,至自署官號,冠履之分蕩然矣"。

武宗非常喜歡宣府的鎮國府,甚至稱那裏為"家裏"。正德十三年(1518)立春,武宗在宣府,照例要舉行迎春儀式。以往的迎春儀式中,用竹木紮成架子,上麵排放些吉祥圖案,進獻給皇帝,謂之"進春"。這一次,武宗親自設計迎春儀式,花樣百出。武宗命人準備了數十輛馬車,上麵滿載婦女與和尚。行進之時,婦女手中的彩球就和和尚的光頭相互撞擊,彩球紛紛落下。這次迎春儀式,武宗始終興高采烈,對自己的傑作甚感得意。

在江彬的鼓動下,武宗下令大肆修繕鎮國府,並將豹房內珍寶、婦女運來,填充鎮國府,似乎有常駐宣府的意思。武宗之所以有此打算,是與他尚武、想立邊功密不可分的。宣府,是北邊重要的軍鎮,也是抵禦蒙古軍隊入侵的第一道防線。武宗在內心裏仰慕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的武功,盼望著自己也能像他們一樣立下赫赫軍功。而且,在宣府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再也不用聽大臣們喋喋不休的勸諫。他下令大臣一律不許來宣府,隻有豹房的親隨可以隨時出入。在豹房和鎮國府兩處,武宗為所欲為、樂不思蜀。

武宗即位不久就娶了夏皇後,之後又選置了幾個妃嬪,然而他似乎對後宮中的皇後、嬪妃並不怎麽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