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販與城管
八月，正是明西縣最熱的季節。
這個位於華夏國南川省西南的小城，三麵環水，一麵靠山，熱得就像是蒸籠冒著白汽。
華燈初上，明西縣最繁華的步行街上人潮如海，熙來攘往，一片繁榮。
“擺攤囉！”步行街後的一條小巷裏，傳來數聲吆喝，緊接著四通八達的小巷子奇跡般的冒出了各式各樣的手推車，膚色各異的男女老少從巷子的角落裏鑽了出來，匯聚成人流湧向步行街。
走在最後的是一名中年婦女和一名少年。
少年名叫方明，今年十五歲，和母親林桂芳生活在一起。母子兩人相依為命，靠著擺攤做夜市維持生計。
方明拖著板車，拐過小巷，迅速的來到步行街。
放下板車，取下燒烤車，各式小菜一字排開，還有擦得光亮的油鹽罐子。
“各式燒烤，快來看，快來買！”方明吆喝了兩聲，將一把羊肉串放在鐵板上烤著，火苗tian著羊肉，很快就變得金黃透亮，香氣四溢。
今天的生意不錯，很快就賣掉了二十串，方明高興的說道：“媽，你先回去，等賣完了我就回家。”
林桂芳抹了一下額前的亂發，她的臉色透著一種特有的平靜。方明已經習慣了母親的這種平靜。這麽多年，即便是身處社會的最底層，母親的言談舉止依然保持著一種不同於普通人的優雅平靜。
看著母親額頭增添的皺紋，方明突然感到有些心酸：“媽，我已經考上明西高中了，我一定努力考上大學，爭取早點出來工作，好讓您享享清福！”
“兒子，你有這份心就夠了！”林桂芳欣慰的笑了笑，拿起蒲扇替方明扇了起來。
今天的生意好的出奇，六點半出來，七點鍾就賣完了大半，母子兩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
“嗚嗚——”淒厲的叫聲突然響了起來，附近的小販們驚慌失措，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喊道：“快走，貓兒來了！”
貓兒是小攤販給城管起的別名，聽說貓兒來了，整條步行街布幌子揮舞，各種叮當之聲不絕於耳，非常壯觀。
“跑，我叫你們跑！”伴隨著一聲大吼，四輛執法車一字排開，“嘩啦”一聲響，幾十名牛高馬大的漢子從車裏衝了出來，他們揮舞著警棍朝小販們撲了過去。
鍋盆碗盞滿地亂滾，幾名城管逮住一名中年婦女，將她的瓜果強行沒收。
“大哥，行行好吧，我不擺了行嗎？”中年婦女依依不舍的抓著水果筐。
“走開，不然把你送到派出所拷起來！”一名城管不理會苦苦哀求的中年婦女，將她的水果強行沒收，裝上了執法車。
中年婦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地，城管們從她身上跨過，繼續追擊著四處逃竄的小販。
從小跟著母親林桂芳擺攤，方明可謂是身經百戰。在城管出現的那一刻，方明手腳麻利的將燒烤車往板車上一放，抓住板車的把手就往巷子跑，母親林桂芳跟在後麵。
拐過幾個彎兒，方明將城管甩在了後麵。就在他累得“呼哧”喘氣的時候，前方的巷子口突然出現一群身穿淡藍色製服的人。
一名身材高大的城管走了過來，他手裏揮舞著警棍，嘴裏叼著煙卷：“我叫你們跑，我告訴你，這次為了迎接省裏的衛生城市檢查，一律不許擺攤設點。來人啊，把板車給我拖走！”
方明拉著母親，掉頭就跑，幾名城管飛快的追上來，警棍瘋狂的砸下，母親林桂芳頭上挨了一下，頓時血如泉湧。
“你們——你們竟然打人？”方明憤怒的推開一名城管，他要保護自己的家當，這是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
“打你又怎麽啦？你們屢教不改，該打！”又是兩根警棍砸下，方明的身上立刻腫起兩道紅印，辣一片。
“老子——跟你們拚了！”方明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他隻覺得怒火從腳底一下子竄到了頭頂，他一把奪過警棍，猛地朝著一名城管捅去！
棍子正好捅到這名城管的腰眼上，他緩緩的倒下——“小兔崽子，竟然敢打人，把他拿下！”為首的城管大喝一聲，數名城管一擁而上，方明終於被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啪！”城管隊長一腳踩在方明的臉上，方明的臉頓時被擠壓的變了形。
“王隊長，這兩人怎麽處理？”一名隊員請示道。
這名喚作王隊長的負責人想了想道：“他打傷了我們的人，這個肯定要處理，我看先送公安局吧——”
城管將母子兩人帶到了車上，林桂芳撫摸著方明的臉頰道：“孩子，還疼嗎？”
“不疼！”方明齜牙咧嘴的說，他看著母親的傷口還在流血，“唰”的一聲撕下自己的襯衫，給母親裹上——十分鍾後，母子兩人被帶到了警察局。
剛下車，一名矮胖的警官就滿麵笑容的迎了上來：“王隊長，您還親自來？這點小事情打個電話就行了嘛！”
“李所長，沒辦法啊，現在的執法——難啊！”王隊長感歎了一句，隨即惡狠狠的說：“這個人打傷了我們的隊員，李所長，隻有交給你們處理了，希望兄弟單位一定要支持我們的工作！”
“都是兄弟單位，好說，好說！何況，這次明西縣要參評衛生城市，對於這些危害市容的害群之馬我們一定秉公辦理！”李所長笑容可掬的說。
送走王隊長一行，李所長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把他們押到審訊室，好好的審問一番！”
方明畢竟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他心裏“砰砰”直跳，緊張的手心全是汗。自己剛剛考上高中，就進了派出所，要是檔案上被記上一筆，這書還念得成嗎？
方明抬起頭望了母親一眼，母親的神色自始自終依然平靜，她望著李所長，淡淡的說：“我可以打個電話嗎？”
“在審訊期間，一律不許和外界聯係！”李所長黑著臉道。
林桂芳抬起頭，她的目光如同利劍，無比的威嚴。這一刻，她仿佛不是一個Lang跡街頭的小商販，而是一名叱吒風雲的女強人：“我隻是和家裏人說一聲，難道這也不可以？哪款治安條例規定不能和外界通話？”
李所長愣住了，他語氣軟了下來：“好吧，你打吧！”
一個小攤販，難道還有什麽背景不成？李所長點上一根煙，抽得“吧唧”作響，神色狐疑不定。
林桂芳長長的吸了口氣，她突然猶豫起來，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李所長瞧在眼裏。
“哼！”李所長不屑的說：“別裝模作樣了，要打就快打！”
林桂芳伸出手指，飛快的按下一串號碼。方明納悶起來，在自己很早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家裏就自己和母親兩個人，她這是要和誰打電話，難道這個當口兒還有誰能夠拯救自家母子不成？
電話通了，林桂芳顫抖的說道：“是我——我在明西派出所！”
掛斷電話，李所長大手一揮，兩名警察將母子帶進了審訊室，徹底的交待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