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故鄉的雲
我輕輕地走，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一揮手，帶走故鄉的雲彩－－－－－－作者：章前詩
對於有些出乎意料，表現大失水準的馭獸仙枝，林笑覺得很納悶。雖然回憶起來，那紫玄天雷馬的一張臭臉，的確很有老騙子的潛質，但以它的實力確實沒有糊弄自己的必要。
“可問題出在哪兒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林笑並沒有過多糾纏，因為嗷嗷叫的獸群們顯然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林笑領著楊萬裏等人，且戰且退，再次陷入了焦頭爛額的境地。
“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呼叫一些支援過來？”好不容易湊到一個老熟人跟前，林笑毫不猶豫地對方鐵柱大喊道。
“支援個鳥蛋，雖然我很慶幸你還沒死，但我現在很難阻止你再死一回了。”方鐵柱以更快的速度回應道。
“哥，村裏沒有預備部隊了嗎？”方玉竹也急眼了。
“有，不過全在地上趴著呢。”方鐵柱沒好氣地回道。
得，萬事不求人，還得靠自己啊。麵對方鐵柱表現出來的難得幽默感，林笑不禁哭笑不得。
就在眾人苦苦掙紮，艱難地維持生存狀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林笑連忙循聲望去，原來是村長等人那邊傳來捷報。
在趙北辰等人的幫助下，東莫村總算在正麵戰場上取得了一些成績。魑魅獸王已經被打殘了，剩下一兩隻苟延殘喘的，暫時也不用理會。其他的強力魔獸在村長等人的超強實力前，也一一敗下陣來，隻留下些阿貓阿狗還在撐場麵。
雖然，村長等人接下來還要對付被困的獨眼巨人，形勢仍舊不容樂觀，但局部的勝利很快就蔓延開來，瞬間便將所有人的激情再次點燃。高聲呼喊著口號，唱著嘹亮的戰歌，魔冬部的戰士們再次迸發出無與倫比的戰鬥力，將獸群壓製地節節敗退。
就在連石敢當這種慣常的消極主義者，也感覺革命前景一片大好時，突如其來的劇變又一次將眾人從雲端打入冰窟。
不知從何傳來的尖銳嘯聲，猛地便充滿了整個空間。在這種人耳難以承受的莫名噪音下，一個比之獨眼巨人更甚幾籌的龐然大物，從翻滾的霧團中擠了出來。一瞬間，吞噬天地般的凶惡氣息有如滔天巨Lang，撲到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這，這是什麽？”楊萬裏扶著圍牆，顫聲問道。
這次，可沒人能回答他了，因為就連林笑都不知道這種怪物是什麽來頭。
“聖甲蟲王，這是聖甲蟲王啊。”門樓上，村長那清晰地聲音傳遍了每個人的耳朵。
聖甲蟲王，東極大陸最為惡名昭彰的魔獸之一。作為聖甲蟲族的王者，它們遵循著至強者為王的天地規律，隻有在經過足足一百輪的族群殘殺中，才能最終脫穎而出。
這期間，戰勝者必須將所有戰敗者的屍體吃下去，才會不斷得到進化，並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誕生聖甲蟲王的概率有多低，這可以從聖甲蟲族的稀少數量窺見一斑。
一個聖甲蟲族大概隻有幾百隻的聖甲蟲，而每次族群內的自相殘殺後，剩餘的聖甲蟲不過十來隻而已。然後，經過不斷的生殖繁衍，等到數量再達到數百時，便進行又一輪的競爭。如此往複，直至百次之後，便會產生真正的聖甲蟲王。
這時，它們的形狀便會像眼前這隻一樣，發生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原本隻有拳頭大小的身軀，已經脹大為一個小山包，略微發青的半圓形甲殼，完全變成墨綠色，散發著幽幽的青光。分布在甲殼周圍的幾十條毛絨細腿，也變成了小樹般粗細的殺人利器。爬行之間，隻見腥風陣陣，黑絨飛舞，令人毛骨悚然。
最可怕的還是它的頭部，一雙突出的大眼足足占據了腦袋的三分之二，中間頂著一張三角形的鋸齒嘴，還在不停地伸出灰褐色的長須。
與聖甲蟲王那凶惡外貌相匹配的，自然是強到令人絕望的超級實力。作為東極大陸萬圖寶鑒上地榜百強的第二名，聖甲蟲王的輕輕一撞，便已經令東莫村的門樓塌陷一角，傾覆在即了。
“原來是這家夥。”此時此刻，村長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嚇到，看著聖甲蟲王那對巨大的眼睛，他反而露出了一絲釋然的表情。
因為村長發現了那雙眼睛中，掩藏在凶焰之下的一點智慧。沒錯，這隻聖甲蟲王已經就要脫離魔獸的範疇，一隻腳跨進“妖獸”的門檻了。
如果說普通野獸與魔獸的區別，還隻是體現在具體實力與能否運用異能上，那麽魔獸與妖獸的差距就相當遙遠了。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是關乎到能否產生智慧，發生根本性蛻變的關鍵一步。
當苦修多年的魔獸，有朝一日，終於產生了靈智，有了屬於自己的獨立思想後，它的實力便會發生質的飛躍，成為縱橫大陸的妖獸一員。
這可以從萬圖寶鑒中，進入人榜的獸類中無一不是妖獸這點看出個大概。或許有人會覺得人榜之中的妖獸不一定就多厲害，但萬圖寶鑒天、地、人三榜，分別對應著與修煉者相匹敵的三個境界，這點是早就經過時間考驗，無數先人驗證過的。
既然妖獸大都有領悟了“人念之力”的高手這麽厲害，那東莫村現在的形勢可謂是萬丈深淵裏走鋼絲，左右都是萬劫不複了。
村長現在唯一高興的就是纏繞在自己心頭的那片陰影，終於顯出了原形。可惜，接踵而來的苦惱便是，以自己三人，俱是獵師的實力，不知能不能抵擋的住這聖甲蟲王呢？
東莫村的三巨頭，顯然都想到了這一點，三人對視一眼，便默不作聲地將最趁手的兵器握在了手中。
尖銳的厲嘯聲還未停止，林笑便收回了略微散亂的思緒，將眼神定格在自己手中的黑棘槍上。眼前的局勢由明轉暗，東莫村如果不作出相應的變化，肯定是不行了。
但林笑知道，村子早就像一個標準的賭徒般，將自己手裏最後的注碼都押了下去，現在已經沒有可以再加注的東西了。至於村長他們三個老頭子，林笑不是沒有信心，但維持高強度的戰鬥已經這麽長時間，年輕人也早就累趴下了，更何況他們三把老骨頭。
“到最後，也許還是要靠黑棘槍裏的馭獸仙枝吧。”
林笑心中默想著這種惱人的結局，不由拚命地回憶起當日第一次使出馭獸仙枝，擾亂了鎮獸霧，驚動紫玄天雷馬的一幕來。那一次，自己似乎不是這麽隨隨便便使出來的，這裏麵缺少了一個關鍵啊關鍵……
“對了，是勢！”仿佛是老天回應般的靈光閃現，將林笑心中的疑惑一掃而空。
“林笑，小心！”幡然醒悟的林笑還沒來及高興，就聽耳邊傳來一聲疾呼，隨即便被楊萬裏嘭的一下，撲倒在地。
眼看著從自己腦袋頂上掠過的一條如刀巨腿，林笑總算知道下次決不能再在戰場裏走神了。
不過，其他人可沒這麽好的運氣。聖甲蟲王犀利的大腿不僅將不及閃避的幾個倒黴鬼割的頭破血流，還順帶著劃拉下來一大片木質的圍牆。
“小心腳下！”一片混亂中，方玉竹等人隻覺腳下一輕，便隨著倒塌的圍牆掉了下去。好在方鐵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石敢當的手，這才讓眾人止住落勢。
“鐵柱哥，我來幫忙。”林笑眼看著眾人還在下滑，連忙和楊萬裏趕來幫手。
不料，聖甲蟲王緊隨而來的一個撞擊，再度將本就分崩離析的圍牆，徹底毀壞。劈啪一陣亂響，應聲解體的圍牆終於散成數段，向下飛墜的程依依等人隻來得及發出一身驚呼。
“不好，危險！”林笑飛撲上來，將將沒有拉住方鐵柱的手，一瞧清候在下麵的幾張血盆大口，不由更是著急。
關鍵時刻，方鐵柱急中生智，人在空中一把抓住自身前掠過的聖甲蟲王的巨腿，借著力道將眾人向上甩去。
“哥，快撒手！”吊在石敢當身上的方玉竹，眼看著聖甲蟲王毛腿上的倒刺將方鐵柱的手背劃的鮮血淋漓，不由大急道。
“來不及啦。”方鐵柱輕歎一聲，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方玉竹，竟絲毫感覺不到手心的劇痛。
“鐵柱哥！”隨著圍牆殘垣上的林笑一聲怒吼，方鐵柱的身體被聖甲蟲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就在被紛至遝來的獸群淹沒前的一霎那，方玉竹分明看到方鐵柱的眼神，穿透短短幾十丈的空間，直直地注視著自己的臉，一瞬不瞬，似是有說不完、道不盡的萬語千言……
“玉竹，哥雖然記性不好，但還是很清楚地記得一件事。十幾年前，我們背井離鄉，一路曆經了多少艱難險阻，才活了過來。你那時候還很小，整天因為不能安穩地睡覺而哭鬧不休，我也隻有四歲，不懂為什麽要一直跟著大人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我隻知道，那時，我們的父母都不在了，陪伴我們的隻有故鄉的雲。那片美麗的故鄉的雲啊，不知道你是否還有機會再回去看上一眼呢？”
方鐵柱的濃濃思緒，此時的方玉竹肯定是聽不到了，但生死別離時的許多豪言壯語，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並非說出來才會有意義。就算是跟隨著逝去的生命去到另一個世界，這份掛念仍會化成無形的紐帶，在彼此深愛的人們之間牢牢維係。
“哥！”已經安全被眾人接住的方玉竹撕心裂肺地大叫著，撲騰著手臂就要往下衝。
“冷靜，玉竹，你冷靜一點。”石敢當死死地保住方玉竹的腰，一邊阻止他去送死，一邊大聲呼喊著。
“別衝動，玉竹，不要讓鐵柱白白犧牲啊！”楊萬裏也撲過來拉住方玉竹的手臂，說什麽也不放手。
就在幾人糾纏一處，淚水混雜著血珠淌了一地時，一條瘦削的人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天而起。於半空中，在聖甲蟲王的襯托下，猶如撲往熊熊火焰的飛蛾般，投向那撼天動地的龐然大物。
“林笑？！”楊萬裏和石敢當立馬傻了眼，沒想到還有個更衝動的沒控製住啊。
此時，人在空中的林笑並沒有完全被怒火蒙蔽雙眼，他的腦袋還有一部分保持著十分警醒的狀態。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也就是方鐵柱跌下圍牆的那刻，林笑全身不由自主地散發出一股非比尋常的“神”來，將早就調集起來的精與氣迅速統和在一處，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憤怒之“勢”！
在飛躍而出的那刻，林笑迅速地把握到了手中黑棘槍傳來的陣陣顫栗，那是麵對上位靈物天生威壓的屈服，也充分證明了馭獸仙枝正在蠢蠢欲動。如果林笑這時還不能趁此機會，將那聖甲蟲王重創的話，那他就是真的太對不起死去的方鐵柱了。
懷著無比的憤懣與發自靈魂深處的怨恨，林笑向著仍在肆虐著門樓圍牆，並與村長等三巨頭交火許久的聖甲蟲王刺出了最為有力的一槍。那一道劃破長空，漆黑中透著綠芒的槍影，像是蛟龍出海般席卷而去，帶出的威勢竟連黎叔等人的身形都為之一滯。
“小笑兒？！”村長驚喜到發顫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意外。但轉眼間，他又為林笑這渾不畏死的自殺式攻擊感到陣陣揪心。
方才，連同黎、榮二人，村長他們三巨頭可謂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卻依舊沒能阻擋聖甲蟲王前進的步伐，對它造成致命的傷害。聖甲蟲王的外殼之堅硬，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在加上圍繞於身體四周的一層淡淡光罩，更是將它保護地滴水不漏，毫無破綻。
或許集合他們三人之力，能夠勉強破開聖甲蟲王的防禦，但動作敏捷，觸腳多多的聖甲蟲王可不會給他們凝神攢氣的時間。光是應付那層出不窮的毛腿攻擊，和口中奇怪的灰褐長須，就已經令他們三人手忙腳亂了。
這個時候，林笑的攻擊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哢嚓”一聲脆響，在現時這個紛亂吵雜的戰場上顯得很微不足道，但場間所有人的目光幾乎全部都匯集在了發出聲響的地方，黑棘槍與聖甲蟲王防護罩相接觸的那點。
感覺像是等待了幾個世紀，其實卻隻有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幾道細密的裂紋出現在了那麵看似堅不可摧的光罩上。隨後，裂痕迅速蔓延至整個光罩，一個呼吸的時間便將之全部瓦解，粉碎成了一絲絲漂蕩空中的光紋。
誰也沒有料到的結局，誰也沒有猜到的成果。不僅東莫村的人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就連聖甲蟲王的眼中也露出了極為人性化的一絲困惑。
“別發愣了，快上！”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果然還是見慣風Lang的村長。大聲呼喝了一句，立刻就將身旁的榮、黎二人驚醒，三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聚力一擊。
“受死吧！”村長大吼一聲，將身後二人連同自己的念力全部灌注進青龍斬月刀中，不待聖甲蟲王做出發應，便揮出超絕一擊，砍向它的腦門。
突然，隻聽“嘎”的一聲尖叫，聖甲蟲王第一次發出了有別於厲嘯的異樣聲音。而伴隨著這聲異響的發出，不遠處那三個獨眼巨人的赤紅獨目中赫然射出三道紅光，堪堪擋在了村長的必殺一刀麵前。
“轟”的一聲巨響，三道紅光與村長的刀光之間爆出一陣炫目的光芒，巨大的衝擊力將本就破爛不堪的門樓徹底放倒，也讓所有人獸都搖晃著難以站穩身形。
“不好，它又要升起防護罩了！”被爆炸的衝擊力猛然推開的村長等人，突然發現了聖甲蟲王的舉動，不由大急道。
可惜，現在再出手也來不及了，距離聖甲蟲王最近的隻有林笑一個人而已。
對，幸運地是，還有林笑。
“如果你覺得馭獸仙枝的威力隻限於此，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林笑站在聖甲蟲王身前，低聲自語道。
就在剛剛那一刻，他擊破聖甲蟲王的防護罩時，手中的黑棘槍沒有消沉下去，反而變得更加熾熱滾燙起來。林笑知道，麵對這種難得一見的異獸，馭獸仙枝正躍躍欲試著，要將之一舉拿下呢。
好戰的又豈止是馭獸仙枝，就連林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聖甲蟲王再次升起光罩，繼續囂張跋扈了。緩緩地舉起黑棘槍，林笑又擺出了紮槍的姿態。
“無論成功或者失敗，就讓這一記紮槍來決定你的歸宿吧！”林笑心中默念著，在極短的瞬間便爆發出強烈至極的決戰之“勢”來。在這種緊頂喉間的壓迫前，就連聖甲蟲王也放棄了升起防護罩的打算，轉而全神戒備著這可怕的一擊。無關實力的強弱，這是一種心靈上的玄妙感應。
“殺！”
伴隨著聲震長空的這一聲怒吼，林笑手中的黑棘槍綠芒大盛，從雙手一直布滿全身，裹挾著他的整個身體，一往無前的衝刺而去。
“吼！”
聖甲蟲王也沒有屈服的打算，同樣是震耳欲聾的咆哮，小山般的身軀狠狠地撞向那看似微不足道的細小身影。
“轟……”
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短短的一個相交，竟會產生出一連串延續不斷的隆隆巨響。
在暴起的煙塵與振聾發聵的異響中，隻有林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黑棘槍穿透了聖甲蟲王堅硬的外殼，實實在在地刺入了它的體內。
很奇妙的，透過手中的黑棘槍，或者說是其中的馭獸仙枝，林笑像是走進了聖甲蟲王的大腦，竟然能清晰地了解到它的思想。
十幾年鎮獸霧的培養，令它們的族群迅速壯大。在經過一百多輪的篩選後，蟲王圓滿地誕生了。但這還不夠，有了智慧的它，還想要徹徹底底地完全擁有這片神奇的白霧，令自己不斷得到滋養。但聖甲蟲王卻知道，這一切都是村裏的人類創造的，總有一天，他們還會拿回去……
“於是，你就選擇覆滅整個東莫村嗎？”林笑冰冷至極的聲音再度響起，隨後，便在聖甲蟲王驚恐的眼神注視下，狠狠地催動著手中的黑棘槍，用力一絞。
“一切，都結束了。”
林笑無力地倒在地上，起伏如潮的心緒很快便陷入一片寧靜。隻是，冥冥中，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還飄蕩在腦海內，久久不能散去。
“鐵柱哥，一路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