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她和我

夜色如水,天空中的星鬥,如同金色的棋子布滿整個玄黑色的棋盤。我此時,正被她用一隻手提著,穿行在無人的大街小巷。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鴻毛一樣,我的身體的重量對於她來說,似乎隻是一根鳥兒的羽毛。

也不知道她帶著我跑到了哪裏。漸漸地我們離開了樓宇重重的城市,而來到了一個小河旁。我可以聽到春天開化的河水,在我的耳邊叮咚作響。

這個時候,人造人停下了腳步,將我輕輕地放在了那條小河邊。而她一聲不響地站在河水旁邊,看著黑色的河水,眼睛裏似乎有著某種悲哀。

我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坐在冰涼的地上,然後抬起眼,看著這個美麗的人造人。我所親手製作的人造人,此刻,她的高聳的胸部和小蠻腰下麵的**都被兩條白色的綢子裹住,白色的綢子在她的曲線凹凸的體側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她終於把視線從黑暗的河流上移開,轉而看著我的臉。那眼睛裏並沒有我意料的那樣的殺意,而是充滿了一種深情的情緒。

我於是走到了小河的旁邊,坐在河邊的一塊岩石上。用清晰的但是不大的聲音對她說:“你把我帶到這裏來幹嘛?是為了殺了我,還是有話要對我說?”

人造人不說話。

於是我繼續說:“我知道你不會說話,也許你也聽不懂我的話,但是,我想告訴你,你現在已經是一個人了。一個真實的人。你不應該自暴自棄,更不應該去傷害別人。你不必理會那些想要殺死你的人。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把你當成一個獨立的真實的生命。”

我停了停,看了看她的臉,她的臉上有一種迷茫。我想,也許她真的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吧。於是我對她繼續嘮裏嘮叨,“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你,更不知道你會如何對待我。如果你能夠聽得懂我的話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坐在我的身邊來。我想和你一起,在這裏度過一夜。”

人造人並沒有動。

我也沒有強求,隻是說:“看來,你並沒有要殺死我的意思,我說的對嗎?因為你殺死我是非常輕而易舉的事情。你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動手,我想,應該是你不想殺我了吧?我說的對嗎?”我依舊看著滾滾的河水,黑色的水麵上泛著粼粼的月光。

忽然,我感到我的身邊,有一個溫熱的身體,的確,是一個“溫熱”的身體。是她的身體。她不知何時,輕輕地坐在了我的身邊。

“我知道,是你把我的生命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來的。我知道的。”

我詫異地看著她,她!竟然會說話,而且說得很清晰、很明確。就如同一個正常的成人一樣。我詫異地問她:“你會說話?”

她微微地笑了笑,說:“是的,我會說話。我什麽都知道。我知道我是什麽東西,我從何處來。這一切,我都知道,我不知道,是該恨你,還是該感謝你。你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來。給了我生命,也把所有的痛苦和難過帶給了我。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被你們追殺的命運。難道這一點,你不清楚嗎?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死在你的手上。”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她所知曉的事情,甚至連我自己都沒有仔細地思考過。

她說:“親愛的。你愛我嗎?”

我驚詫地扭過頭去看著她的臉。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她的眉目清秀異常。我幾乎不能夠分清,她究竟是我所製造的人造人,還是我曾經深愛過的那個女人——劉楠。

我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撫摸了一下她的臉,她那如同冰霜玉盤的臉。我輕輕地將她散亂的發絲捋順到她的耳後。

她用她的空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看自己的愛人。她說:“我還記得。我還記得,我們生前所做過的事。我真的記得,雖然在轉瞬之間,我就忘記了一切,但是,我知道,我曾是你的愛人。”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河水。

“我知道,你現在已經有了新的伴侶。我也已經不再是那個曾經占據你的心的女人。我隻是一個人造人,一個不是人的人。我隻不過是一個試驗品,似乎就連我自己的性命都不屬於我自己。我想問你,你現在,還愛我嗎?”她的眼睛如同一粒葡萄,一顆露珠正在從這顆葡萄上流淌下來。

我苦笑了一下,說:“現在說這些,還有些什麽用呢?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你複活。我給你帶來的不僅僅是你的生命,而且還有你的痛苦,你的危險,而且還帶來了時間錯亂的糾纏。我現在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愛你了。你知道的,我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女友。而且,……”我頓了頓,說:“而且,你也再不是以前的那個你了。你隻是,劉楠留在我心中的影子而已。隻是影子而已。”

她也苦笑了一下,說:“我知道就會是這樣的。我就知道。”於是,她站起了身來,說:“既然這樣,我們也就是陌路人了。不過,我還是把你當作我的朋友,也許,你會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個真正的朋友。不存在任何貪欲和愛恨糾纏的朋友。你是我的朋友,對嗎?楚雲。”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們的確是朋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否認這一點,而且,……”楚雲頓了頓說:“而且,你也是我最為珍重的孩子。如果有人想殺了你,他必須先殺了我。”

人造人的眼睛裏似乎有一點淚光,她對我說:“你能夠叫我一聲‘劉楠’嗎?”

我站起身,看著她的充滿渴望的眼睛,說:“我愛你,劉楠。你是我最為珍重的孩子。”

她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說:“隻要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有了生存下去的理由。雖然我知道你對我的愛絕對不是愛情。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說罷,她轉身想要離去,走了幾步,她忽然回過頭來,對我說:“我希望,我這次離去,不是最後一次見到你。我會隱沒在人海中,銷聲匿跡,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我這個人。我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的。我隻是希望,過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我希望,我們還有有見麵的一天。”

我也站起身來,說:“我希望你能夠遠走高飛,畢竟,他們是不會輕易地放過你的。”

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義無反顧地離去。當我再次回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消失在茫茫的暗夜裏。

我看了看,玄黑色的河水,無力地坐了下來,一直坐到了東方的晨曦,照亮了暗黑的河水,使河水變成了閃亮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