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女人

在成都市簸箕街,有一座宏偉的莊園。幾十間房子臥磚到頂,起脊飛簷,氣派非凡。人們稱它李家公館。

這年秋初,我被賣到李家公館,又過起了丫鬟使女般的日子。

這家人口不多,李老太爺和老太太都已七十來歲了,長得鶴發童顏、慈眉善目。老太爺一天的三件事就是打拳、種花、養魚;老太太的三件事就是吃齋、念佛、靜養,對偌大的家業,他們從不過問。

他們有個兒子,卻很少回家,成天遊手好閑,在外尋花問柳,是個典型的公子哥、敗家子。

李家公館裏裏外外、財務大權,全落在那個像王熙鳳一樣的有才幹的媳婦身上。這媳婦姓閻,名肖青,三十來歲。她身段苗條,相貌端莊,不搽脂而自妍,不抹粉而自美,打扮得樸素大方,活像一個女才子。

她待我情同姐妹,見麵先帶笑,熱情地稱我妹妹,我也高興地叫她姐姐。可誰知道,她也是成都有名的人販子,經常把買到的窮苦男女拉到外地轉賣,賺了不少錢。李家公館就是她用窮人的血肉屍骨壘起來的。李家把她當成財神奶奶,處處由她說了算。我哪裏知道,我是暫時寄養在她家的牲口,一旦聯係好了主顧,就要倒手轉賣的。

剛到她家時,肖青跟我去照了一張合影。

我在她家住了幾個月,整天吃得飽,穿得暖,也不幹什麽累活兒。肖青整天外出,忙忙碌碌,晚上回來就跟我睡在一張床上,妹妹長妹妹短叫得怪親哩。

一天晚上,她喜眉笑眼地對我說:#39;總算給你找到出路了。你不知道,姓胡的把你賣給我,要了我七百塊大洋。我要把你送回春熙妓院,起碼要賺千把元。可我不能啊,能忍心把你送回虎口嗎?可是,你在成都呆久了,早晚會讓蘇老鴇知道,所以我東跑西顛,在寶雞給你找了個婆家。那男的除了有點拐外,沒別的毛病,明天我就領你去!#39;

我擔心地問:#39;那,我這裏的官司哩?#39;

剛到李家時,我就求肖青姐為我請律師,準備了卻鳳仙姐的遺願。

肖青笑笑說:#39;傻妹妹,你嫁了好婆家,還愁打不成官司嗎?#39;又說,#39;往後在婆家吃香的、喝辣的,可別忘了來看看我!#39;

我被她說得心裏暖烘烘的,對她充滿了信賴之情。

第二天,肖青提著一隻黑皮箱,我們一起趕到汽車站。這裏旅客很多,十點多鍾,我們才上了車。到傍晚,在綿陽暫停,我們住進德勝旅館。

這天晚飯後,天氣晴朗,月光如水。我們站在樓上的欄杆前,一邊賞月,一邊閑聊。

不知什麽時候,從屋裏鑽出一個中年男子,穿一身筆挺的西服,笑嘻嘻地走過來,對肖青說:#39;李太太,近來生意如何?#39;

肖青忙熱情回答道:#39;董先生,托您的福,還算混得過去!#39;

那個董先生把肖青叫到一邊,低聲說:#39;李太太,我有一事相求,因玩錢賠了大本,你借我兩千吧!#39;

這驚人的數字,把我嚇了一跳,隻聽肖青回答道:#39;董先生,你知道,我們出門也不容易,再說買賣還沒做成。這樣吧,回頭我給你匯去怎樣?#39;

那董先生頓時變了臉,道:#39;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也知道老子是幹什麽的?別自找苦吃!#39;

肖青久闖江湖,也不是省油的燈,語氣也硬了起來,說:#39;你不要訛詐我,我可沒什麽油水,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39;

姓董的冷笑一聲,一揮手道:#39;來人啊!#39;刹時,從屋裏鑽出兩個帶槍的特務,#39;哢嚓#39;一聲給肖青帶上手銬架走了。

我一下子慌了手腳,天啊,丟下我一人可怎麽辦哪!

正在不知所措,忽覺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正是那個姓董的。他哈哈笑著說:#39;姑娘,你還要你的姐姐嗎?#39;

我氣急敗壞地說:#39;你……你快還我的姐姐!#39;

他招招手說:#39;別急,屋裏來,咱們好商量!#39;

我跟他走進那間屋子,不料,剛一進門,他就反手把門關緊了。正在吃驚,他卻像一隻餓狼一樣,猛撲過來,一下子把我按倒在床上,一隻手堵住我的嘴,一隻手去解我的腰帶。還小聲威脅說:#39;不許喊!張嘴老子就斃了你!#39;

我氣極了,平時雖然接過不少的嫖客,卻沒有碰上過像這樣不要臉的強盜。我不顧一切,伸手去抓他的臉,把他的臉抓破了。趁他躲閃的功夫,我放聲大喊:#39;救命啊!#39;

這下子,可把姓董的激惱了,他真的從腰裏掏出手槍,沒敢開火,卻照我**狠狠砸了起來。

這時,門被踢開了。進來一個五十來歲,穿一身西服的男人。他嚴厲地說:#39;姓董的,你不看這是什麽地方,敢這樣胡鬧!#39;

那姓董的惱羞成怒,喊道:#39;你他媽是幹什麽吃的,敢來管老子!#39;

那半老的男人一點也不示弱,冷冷地說:#39;老子就是幹這個吃的,今天叫你認識認識!#39;說著,從衣兜裏抽出一張名片。姓董的看了,頓時嚇得臉色灰黃,賠著笑臉說:#39;呀,小子我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39;說著,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像夾尾巴狗一樣溜了出去。

那半老的男人坐在床上,問明了我的身世,說:#39;今天我救人救到底,給你買張車票,送你回成都,你趕緊走吧!#39;

他送我出了旅館,指給我去車站的路線,又塞給我五毛的車票錢。

我向他千恩萬謝,又踏上回成都的歸途。直到如今,我還經常懷念起那位沒留名姓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