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改頭換麵(上)

路上沒旁人時,兩人調笑幾句,有外人時便中規中矩,母慈子孝,像模像樣,倒也有趣。

當晚兩人在一個莊院裏借住一宿,第二天走進一片樹林,阿奴又改了裝,這次化裝成兄妹倆,她再也不敢當這個“兒子”的媽了,否則半夜鑽到被窩裏來找奶吃怎麽了得?一路時有見到匆匆而過的道士,卻沒注意到他們,他們進城後買了兩匹好馬,一路向東南疾奔。

阿奴其他話都有問必答,但有關無影門內的事卻顧左右而言他,李飛問了幾次沒有答案,本身情緒也低落,也就不多問了。他的功力基本都在,但不敢再練功,也不敢亂動,怕會引起毒性提前發作。

離回風山脈越來越遠,李飛便越來越急,那天在毒發之際把書藏在石頭下,也不知雪水融化後會不會滲到油紙內把書弄壞了。藏書的地方離埋兩個道士的地方不遠,也有可能會被人找出來。

雖然沒有書他也能繼續練功,但不能召好漢助戰,實力大幅下降,令他很是擔心。

這天兩人在一個路邊的酒家停下休息,五六個江湖客打扮的人圍著一張桌子邊吃邊高談闊論,見到李飛的包裏是一張弓的樣子,都眼光灼灼地打量他。但此時李飛扮的是三十來歲的獨眼虯須漢子,又多了個妹妹在身邊,那些人看了一眼也就沒注意了。

一個江湖客說:“弓本是江湖上的冷門兵器,在修道界就更沒人用了,經這麽一鬧,說不定會刮起一股新的風潮。”

另一人接口說:“是啊,據說江湖風雲榜已經準備評他為年度風雲人物、最具人氣新人、十大傑出少年高手。”

一個較老的家夥說:“亂彈琴!現在的榜單是越來越沒意思了,一個毛頭小夥子,連師承來曆、武功路數都不清楚,才出現短短幾天,怎能就評上這麽多稱號!”

幾個年輕人都“切”了一聲:“就是這樣如慧星般崛起的人才能稱得上風雲人物,世道不同了,咱不能再墨守陳規。”

“就是,人家隻憑千餘人就殺入重重包圍救出薛家軍,單人匹馬“嚇走”數十萬黑遼國人馬,誰有這樣的膽量?夜盜千戶,一夜之間把東河城的富戶偷得哭著要上吊,據說連縣太爺小妾身上的內衣都被偷走了,這難道還不算本事?”

“還有更厲害的呢,許多地方的評書先生已經在準備他的故事了,什麽‘力降巨虎’、‘醉酒除奸’、‘一箭絕血’、‘逆天小子’等等。”

“怎麽又有個‘逆天小子’?”

“咳咳,人家連一教三宗五門都敢同時得罪,還不夠逆天啊!”

……

李飛這才知道他們在議論的原來是自己,想不到消息傳得比他跑得還快,似乎已經天下皆知他的英雄事跡了。

江湖傳聞,越傳越神,而且年輕一代唯恐天下不亂,是非對錯也不是看得那麽重,儼然把他當成了偶像,幸好化了裝,要不然真是寸步難行了。

兩人隨便吃了點東西便上路,李飛忍不住問:“什麽是風雲榜?”

阿奴早已知道他的“無知”,也不以為怪,說道:“風雲榜最初是一百多年前,一個名叫慕風雲的奇人創辦的一場品評江湖奇人奇事的盛會,後來沿襲下來,每年正月十五在帝都陽城舉行一場集會,由慕風雲提名,數十名各界德高望重的人投票,選出十個當世修為最高的人、當世最強的十大神兵法寶、當年表現最突出的江湖人物等等。以前也算是難得的盛會,但傳到現在完全變了味,榜單名目繁多,入場要收錢,評委可以收買,隻是鬧劇而已。”

“那麽當世修為最高的十人是誰?”

“都是各大派的掌門、長老之類吧,又沒真刀真槍同台較技,隻看評委中誰的人多,所以一向是太上教占更多席位,沒什麽公正可言……不過有一人卻是穩居第一的,三十多年沒下過第一名的位置。”

李飛大奇:“是誰這麽牛,居然能穩居第一三十多年?”

阿奴露出崇敬、神往之色:“這人叫任聽風,是太上教的第一高手,被人稱為天下第一神劍,不論是他的朋友還是他的敵人,都以能見到他一麵、與他動手過招為榮。”

“那又是為什麽?”

“這個麽,我也是聽說的,據說這個人風華絕代,神功無敵,六十多年來都沒有人能與他相比擬,但他從不欺人辱人,便是對待一個乞丐也像對待他們掌門人一樣……”

“看來太上教的弟子都不是他教的,否則不會那麽蠻橫。”

“太上教又分內山、外山之別,內山的弟子修為要高得多,修養也要好得多,但很少在世間行走,外山的弟子嘛,目中無人已經久了。”

“那麽太上教與朝廷到底是什麽關係?”

“太上教是國教嘛,外山的掌教就是皇帝封的國師,所以所有要找大景國麻煩的外國修行者、妖魔鬼怪都是他們的死敵。說是不插手朝政和凡間的事,可是這麽多年來,無數達官貴人的子弟拜在太上教門下,成了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能不管家族的興衰嗎?所以現在太上教與朝廷關係錯綜複雜,太上教內部也是派別林立,隻怕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彼此關係怎樣,就更不要說外人了。”

“原來是這樣,確實夠複雜的,那麽他們的掌教就不整治整治?”

阿奴搖了搖頭:“隻怕連掌教也有私心,況且情況這麽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哪裏能治理得了?外山早已四分五裂,內山也是暗流湧動,唉,也許真要天下大亂了。”

李飛笑道:“你歎氣做什麽,他們內亂了最好啊,我還巴不得他們都自相殘殺死個精光呢。那麽楊國忠呢,跟你們無影門又是什麽關係?”

“他出錢,我們拿錢殺人,或給他情報。楊國忠這人可不簡單,有人說他其實是妙意門的門主,這件事還沒得到證實,但他與五門、幽玄宗關係密切,與太上教的一些人也極為曖昧,真正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不要被他裝出來的樣子迷惑了。”

“我早已領教過他的手段了……他別來惹我最好,否則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好看!”

兩人一路小心翼翼前進,在中州之地,到處都有道士的身影,絕大多數是太上教的,也有一些是披頭散發,穿著開襟長袍,稱為練氣士的明霄宗道士;還有給人收屍、招魂、超度、尋龍勘脈的幽玄宗道士。一旦暴露身份,就會有無數人來追殺,所以兩人隻能不停地換裝,繞開人多的地方,有時甚至偷了驛站官兵的衣甲,冒充信使前進。

阿奴已經把“勸降”了李飛,要帶李飛回總部的消息傳給了無影門,所以一路之上都有無影門的人在暗中幫助他們,雖然多次被人跟上,都化險為夷逃過了。

此間李飛也得到兩個讓他又喜又怒的消息,好消息是薛長征、方錦、湯成品他們成功與薛可兒會合,並且往沙漠方向去了。太上教的人曾去找麻煩,但大乘禪宗也有五大高手趕到,由於元凶李飛並不在場,太上教不想插手薛家的事,也不願與和尚們開戰,於是就此罷休了。

壞消息是,太上教被哈伯激怒了,數千道士出動攻打光明秩序會。其中包括了四個真人級,三十二個玄士級的高手,並在光明秩序會的人沒有完全打開結界之前殺了進去,一舉攻破他們總部,犁庭掃穴,一個不留。除了齊娜和兩三個在外遊曆的人不知所蹤,所有正式成員都死了,光明秩序會等於是煙消雲散了。

想起固執、善良並且護短的老法師哈伯,嫉惡如仇、正義無私的克拉克都死在亂劍之下,李飛除了傷感外對太上教又添了一分恨意。如果不是為了他,老哈伯和克拉克未必會與若真起衝突。

可憐的齊娜,不知道能不能逃過一劫……

李飛不知道阿奴要帶他去哪裏,隻知道一直在往東走,已經離開了臨海郡進入東海郡。

第五天,李飛與阿奴在一處山間小道上行走時,突然感覺有異樣氣息迫近自己身後,但還沒來得及做任何行動,就眼前一黑昏倒了。

再次醒來時,他睡在一間寬大豪華的房間內,水綠絲繡的鴨絨被,雪白的紗帳,枕頭軟得像雲團,帶著清爽的香味。房間內是古香古色的實木家具,壁上幾幅水墨竹蘭,案上奇形獸鼎中噴出嫋嫋檀香白煙。

梳妝台邊背對著他坐著一位女子,如雲烏發盤起,插了一支鳳頭金步搖,兩側各有一枝銀色梅花簪,秀氣潔白的耳邊墜了一粒紅瑪瑙,身上穿的是白底桃花長衫。

窗外一片黑暗,卻傳來接連不斷的鞭炮聲,隱約還有悠揚的管弦樂器之聲。這情形倒像是新婚之夜,新郎官醉倒了,新娘子獨坐梳妝台,“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