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背到家的運氣
我們終於到了那個水潭(我堅決不再稱其為池塘)邊——果然如老村長所說,這是個山下鄉裏經常可以看見的池塘樣子,不大不小,上麵飄著浮萍,既沒有什麽寒氣迫人的異象,也沒有大粽子蟄伏時那種森森鬼氣。難怪當年那道士忙活了半天也沒搗鼓出啥名堂。
"端哥!"小蔡同誌很是嚴肅地說,"咱們誰跳下去看看?"
"跳,跳下去?"大金牙張大了嘴,努力瞄瞄那黝黑的潭水,似乎在想四十三米是什麽概念。
"別急!我怕這水不止四十三米,萬一那陳工程師探測的隻是這一小塊,這潭水又是上小下大的喇叭口,那樂子可就大了。"
"按老村長說的,這水裏肯定是有粽子。"
"我看更像河伯那種水妖!"小蔡托著下巴反複摩挲,"居然抓了一個六歲的女孩子。"
"說什麽廢話,這世界上可能有鬼,但絕對沒有那種妖怪!"我仔細看著這水,沉思道,"水裏是不可能葬人的,我估摸著這潭邊或這潭底另有通道,說不準那才是墓道。"
"那咱要不要??"小蔡做了個把東西倒過來的手勢。
"不急,至少要等到那劉憨子出來,咱們現在貿貿然地下去肯定討不了好。"
事情就這樣定了。接下來的三天我們都裝作收古董的商人在錫崖溝裏轉悠,也聽了不少人說起劉憨子的離奇經曆。可也不知為什麽,村裏人雖然覺得他怪得很,卻也沒有視他如洪水猛獸。我們更是發現這裏有不少半大男孩子都掛著一枚金錯刀當墜子,這是新莽時期的錢幣,在潘家園稱得上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期間小蔡出了次山,跑到縣城裏發電報去了,回來時說秦教授已經請到了茅山嶗山的兩位長老,而胡八一他們去雲南了。
"咱們不能在這繼續耗下去,萬一那憨子失蹤個把月??今天已經七月六號了,時間可等不起啊!"
我覺得大金牙說得在理,但是這唯一的線索不能就這麽算了啊。
狠狠地抽了口煙,我指著錫崖溝盡頭的大峽穀說:"他娘的,就算是大粽子,老子也非得把它從棺材裏翻出來不可!"橫劈而出的這道峽穀險峻異常,從上麵看是深不見底,穀底突出來的是密密麻麻的尖銳石峰。如果要說這峽穀不正常,那就是它過於安靜,從上麵聽不見穀底傳來半點野獸低吼和蟲子的鳴叫。
自古相傳,這峽穀裏,住著一戶特別有錢的人家。
但是隻要去過峽穀的人就從來沒有再出現。
事先完全沒有想到會下水,潛水表和簡易潛水衣都沒有帶,既然不能從那個水潭走,那麽就隻有下這個峽穀了。
從風水五行上來講,這是典型的凶山煞水,距離這裏幾步之遙的錫崖溝是"困龍勢"。雖然說隻要有點腦子,都不會把這當成是墓葬地,可曆來的天險讓山民們死後隻能選擇就地安葬。要知道如果沒有好的風水就是沒有所謂的天地靈氣,沒有陰氣的滋養根本就不能形成僵屍。
我們還沒有用繩索下到穀底,一股腥氣就隨著山風撲麵而來。
"媽的,老子就說怎麽聽不見這峽穀裏有野獸吼呢。"大金牙低低地罵,一麵從背包裏拿出雄黃藥粉來抹在自己**的皮膚上。
在尖銳陡峭的崖壁上蠕動的是無數條色彩豔麗的巨蛇,從峭壁上倒垂下來的它們吐著藍色的蛇信子,糾纏在一起。雖說最粗也不過手臂大小,但是那長度起碼都有三四米——真是奇了,蟒蛇什麽時候有這種類型了。
白森森的骨頭均勻地鋪在峽穀底部漆黑的泥土上,綠油油的青草從下麵冒出來,長勢格外繁茂。蛇群輕輕遊動,在草上流下亮晶晶的痕跡。幸好七月天氣太熱,多數巨蛇都懶洋洋地趴著沒有動。
我雖然不害怕這種東西,但是這恐怖的數量堆積起來,也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幸好早有準備,我們用繩索和抓鉤在穀底嶙峋的岩石間交替前進(地上全是一團一團的蛇,根本不能走),蛇是冷血動物,視力又不好,隻依靠舌頭來分辨空氣裏熱量變化和氣味來捕捉獵物。
"端哥,有點不對!"小蔡輕聲道,"這穀裏似乎除了這些蛇就沒別的活物了,這些蛇到底是吃什麽為生的啊?"
"小蔡同誌,你是來考古的還是來做研究的?咱這趟倆倒鬥都算不上,就純粹來找粽子的??"我話沒說完,大金牙和蔡銘都露出古怪的笑容:"我的東方大人,有您在,粽子還用找嗎?它一定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狠狠瞪了他倆一眼,還來不及說什麽,忽然發現前邊居然沒路了,一道峭壁遮天而起。這怎麽可能?明明在錫崖溝看這峽穀深邃悠長看不見盡頭,難道暈頭走錯方向了?朝峽穀對麵走而沒有朝峽穀深處走?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摸金校尉的方向感可是比誰都強的啊。
"回頭!"我低喝。
於是三人迅速朝來路撤退,但立刻悲哀地發現三分鍾後我們麵前又出現了一道陡峭的山壁,來的時候我們可是足足走了十五分鍾啊,這峭壁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那峭壁上遊動的巨蛇,讓我們想認為這是幻覺都很困難。
"右邊!"在沒有搞清楚狀況之前,任何自以為是都是愚蠢而致命的。
但是很顯然今天觀音菩薩打瞌睡去了,他的救苦救難完全沒有理睬我們的深陷絕境,二十分鍾後又一道峭壁徹底毀滅了我們的幻想。我毫不懷疑如果再往回走,鐵定不到二十分鍾就會也有一道峭壁憑空冒出。
"鬼打牆"!
這是第一個從我腦子裏冒出來的詞,我著實有點哭笑不得。隻聽說過在巷子和墳墓裏會被"鬼打牆",沒想到這深山峽穀也會有這種狀況。
小蔡一聲不吭,掏出黑驢蹄子就朝峭壁砸了過去,我阻攔已是不及,隻得一把抓住繩索跳到另一塊巨岩上:"笨蛋,快走!!"
大金牙和小蔡猛然醒悟,迅速逃離了那塊原來站立的岩石。
黑驢蹄子砸到峭壁上,巨蛇猛然轉過頭,森冷地凝視,隨後一起從峭壁上彈出來,迅猛的撲向那塊岩石,其力道之大,使得那塊岩石都變成了碎塊,"嘩啦"倒了一地,地上的巨蛇跟著竄起一人多高,張開利牙,上麵那清澈剔透如同翡翠一般的**看得我直冒冷汗。
許久,巨蛇盤遊完畢,身體又懶洋洋地鬆弛下來。
身邊傳來一陣古怪的"格格"聲,我驚駭地轉頭一看。
原來是大金牙,是他上下牙齒打顫發出來的。本來聲音不至於如此古怪,但誰叫他嘴裏還鑲了顆金牙。
"我想起??以前跟胡八一他們遇到的那次??"
"西周幽靈塚?"我見他嚇得不輕,趕緊勸慰道,"別瞎猜了,咱們運氣有胡八一那麽背嗎(小蔡:是,比他還背),再說這峭壁上的巨蛇可是活物,哪會是什麽幽靈塚?連-鬼打牆-恐怕都不是。"
"那這是——怎麽回事?"
"端哥,我有點頭緒??"
我一聽大喜,趕緊問:"小蔡,你想到什麽了?"
可小蔡的下一句話差點讓我從岩石上摔到蛇群裏去。
"我想到-蜀山劍俠傳-了!"
大金牙立刻毫不給麵子地笑起來。
小蔡氣惱極了,壓低嗓音吼道:"別笑了,我是說正經的!難道你們不覺得這很像個陣法嗎?"
大金牙一下子蒙了,腦子裏亂七八糟,隻反複出現了他曾經收的古董上那裝飾用的八卦,然後是被困在八卦陣裏的三國名將陸遜,最後是早死了八百年的劉伯溫。他恍恍惚惚地問:"那,這陣怎麽破?"
"開什麽玩笑,我們是摸金校尉,不是萬金油!"我一時氣急,口不擇言道,"再說我祖先是東方朔,又不是諸葛亮!!"三人坐在岩石上,你瞅我,我瞅你,都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當摸金校尉這麽多年,還沒有這麽糗的事,到現在連墓門都沒摸到邊,就發現是被困在一個傳說中存在的奇門陣法裏,現下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書到用時方恨少啊!大金牙心裏懊悔極了,早知如此,無論如何也要和那潘家園裏那騙錢的瞎子學上個幾招天幹地支、九宮八卦的。光懂風水五行的摸金校尉哪裏懂八卦陣啊,這中華五千年下來,老祖宗留的東西實在是太深奧了。
"端哥,大金牙,咱不能幹耗等死啊!"小蔡同誌有點心急,"我五行學得還不錯,試一下總比等死強吧!再說了,我可不相信這陣法真有傳說裏那麽玄乎!"
一聽這話,大金牙也來了精神,附和道:"沒錯,那西周幽靈塚裏的懸魂梯看似詭異恐怖,你怎麽也走不到盡頭,實際上也不過是人心理錯覺罷了,隻要看穿那伎倆,就不值一提!"
我有氣沒力地看了他倆一眼,很想冷笑,但還是忍下來了:"這古墓中種種機關手段,咱摸金校尉若說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就連那造墓工匠也未必會破他們創的機關。可這奇門遁甲不同,涉及陰陽風水、天幹地支、九宮八卦、五行易經、四時五方、八門九星、六神七曜、河圖洛書、古代曆法,這時就算我們手裏有一本最基礎的《周易》,誰他媽的又能看懂?嗯?你們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這??端哥,我看你說得忒有水準,頭頭是道,怎麽會一點不懂呢?"小蔡納悶道。
"哈,就這點貨色還是書上看來的,我他媽除了會講以外半點也不懂!"無奈地攤攤手,我說:"我老祖宗除了一些筆記不像筆記、詩賦不像詩賦的奇談怪論傳下來,其他半點也沒有,別說奇門遁甲、風水五行還是三代以前我那倒了一輩子鬥的曾祖父口頭傳下來的。聽說人家胡爺都有半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呢!"
"那現在咋辦?"大金牙又蔫了。
"等嘍!小蔡同誌先前有一句話說的好:-這穀裏除了巨蛇沒活物,那它們吃什麽?-既然它們餓不死,咱們當然也餓不死!"
"你是說——"
"沒錯,傳說奇門陣法都內含玄機、百般變化,走了死門就沒了活路,與其在陣裏誤打誤闖引出不好的事來,不如先靜觀其變。"
"端哥說的好!"小蔡一拍腿站起來,幾條巨蛇聞聲而昂頭立起,嚇得他趕緊又趴下去,低聲道,"凡事都講個規律,找出規律還怕走不出去?"
"道理沒錯,不過??"我苦笑,"你得向菩薩保佑,這上古奇陣的變化規律不是以年為單位的!"
"唉?!"
"天幹地支記年法,常用於陣法,以一甲子為輪回,一甲子不用我說了吧,六十年!"我不顧他倆一臉慘然,繼續說出更殘酷的事實,"而蛇,尤其蟒蛇,半年不吃東西是餓不死的,你們懂我的意思吧!"
兩人木然點頭。
陣法變化規律一個輪回通常六十年,雖然不知道單獨一次變化要多久,但是這些蛇進食一次可能相隔幾個月甚至半年,我們壓根耗不起!!
夜幕降臨,山穀裏霧氣愈發濃重。雄黃藥粉我們已經抹了兩次,再這樣下去幹糧和水沒有用完藥粉就得先唱"空城計"了,沒了雄黃藥粉的下場就不用我說了吧。
山穀裏到處都是藍幽幽的磷火和綠色閃亮的巨蛇眼睛,令人毛骨悚然的"絲絲"聲不絕於耳。什麽千年蠱屍出棺會危害天下的,現在完全顧不上想了,不說大金牙,連我也後悔得要死。滿以為不過一古墓一粽子,我東方端華見的還不夠多嗎?怕個毛!誰想到連上古奇陣也會跳出來為難我——又不是薑子牙,又不搞封神榜,哪個神經病造個墓還在外麵擺個"十絕陣"之類的玩意兒,對付個把盜墓賊你爺爺的防得也太嚴實了吧!估摸連個蒼蠅蚊子都飛不進去,要知道這奇門陣法別說活人了,聽說連鬼魂也能困得住。
這越想心裏越慌,覺得穀裏飄蕩的霧氣因山風飄蕩扭曲得都活像幽魂,無聲地嘲笑我們。
"小蔡,你研究出啥玩意兒沒?"大金牙對趴在岩石上已經有幾個小時沒動的小蔡問。
我們的小蔡同誌很是遲疑地說:"沒——我一直在想,這到底是什麽動物的骨頭,蛇一向是活吞獵物的吧!除非對它而言特別巨大的動物,才會有骨頭剩下來吧。可這也不像是什麽鹿啊野牛的骨頭,這些骨頭又細又長,倒蠻像爬行動物的??"
"那些本來就是蛇的骨頭好不好!"我忍無可忍,原來這家夥把時間浪費在這事上。
"咦?"小蔡驚訝地爬起來,"那為什麽這些蛇統統沒有把頭骨留下來?"
"啊?!"我也傻了,連忙趴下去仔細研究,果然!沒有頭骨,我說小蔡怎麽這麽傻,半天也沒能認出是蛇骨,搞了半天原來標誌性的的頭骨根本沒有。
"小端,你快看!"大金牙猛地把我從岩石上拉起,指著山穀盡頭,聲音發顫道:"有人過來了!"
漆黑一片的山穀裏出現了兩盞十分醒目的紅燈籠,正緩緩向這裏移動。
然後,一股甜得發膩的味道迎麵傳來。
這是巨蛇群起了微微的**,然後瘋了似的向兩旁散去,足足在穀底讓開了可以並行兩輛大卡車的空隙。由於太過擁擠,蛇群糾纏著翻騰,在幽藍的鬼火下像極了一個個正在張牙舞爪的妖魔,其情景之詭異讓我們心驚膽戰。
紅色燈籠在霧氣裏若隱若現,那顏色如同血一般妖異。
大金牙在微微發抖,小蔡靠近我的右手上滿是汗水,我自然知道是什麽原因,因為那山風不息下的紅色燈籠,居然沒有絲毫晃動。活人拿在手裏的燈籠能夠出現這樣的效果嗎?一想起傳說裏"招魂紅燈",我頓時一頭冷汗。
紅燈籠一左一右,相隔大約五米,無聲無息地接近了,隱隱可以看見燈籠後那重重黑影,就好像有無數人無聲地跟隨於燈籠之後。那峭壁兩側出現的一道道暗色陰影,不正是他們揮動的手臂和走動的雙腳?難道真的是古墓主人——千年幽魂,在半夜三更出行,來迎接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