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嗟鵰鳥
“我是該化作男子呢？還是女子？”
錦瑟正為難的尋思著，並沒有察覺出周遭水汽的變化，緩緩的，緩緩的，由下往上，籠罩住了清玉缸。藤蔓順著水霧糾纏，又分開，原有的紋路又漸漸的成為透明的血管……
“上仙！上仙！”錦瑟大駭，出聲喊住了子澈，“我……我我我我，怎麽成了這樣啊！”
它的花瓣呢？圓荷呢？嗚嗚嗚，它在變成怪物！
“錦瑟莫怕。”子澈疾步走回清玉缸前，左手捏了一個仙訣，護住此刻錦瑟的變形，又低聲道，“什麽都別想，放鬆。”
錦瑟是很信賴東陵上仙的，他說讓自己放鬆，就放鬆吧。可是身體每一處都很痛，它……放鬆不了啊……幸好上仙的手掌，像是有魔力一般，裏邊有種無形的氣息，可以讓自己徹底的忘卻疼痛……錦瑟努力睜開眼睛，看見子澈深邃的雙眸，正緊緊的看著自己，它不由自主的微微笑了笑。而此刻，淡黃的花瓣終於……綻開了。
等到錦瑟反應過來，它已經……離開了清玉缸，跌坐在了地上。
下意識的想用圓荷撐住自己，可是最後支撐自己的，卻是一雙帶著五指的手……錦瑟再往下看，是身體，最後才是一雙腿。
這就是……變成人形？
錦瑟疑惑的抬起頭，望向站著向自己微笑的上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恭喜你，錦瑟。”
“哦……上仙，我……”錦瑟又一次傻傻的看看自己的雙手，白白嫩嫩的，還很小。努力爬起來，發現自己身高才到上仙的手肘處，錦瑟吞咽下第一口口水，終於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上仙，我是男是女？”
子澈向來是從容不迫的神色，此刻月涼如水，更是映得他眉目如畫。
可是他尷尬的一頓，柔聲問懵懵懂懂的小花仙：“變身之時，你不知自己是男是女嗎？”
錦瑟搖頭，想了想，道：“上仙你說男女有別，別在何處？你告訴，我就知道啦！”
子澈哭笑不得，月光之下，錦瑟小小的個子，紮著總角小辮，一張小臉像是月盤，又白又亮，眸子像寶石一樣，一眨一眨間，光芒閃爍——他一時間，也瞧不出是男是女。
“男女有別，形貌上都是不一樣的。”他耐心道。
“如何不一樣？”錦瑟爽快的說，“上仙你替我檢查下，好麽？”
東陵上仙……前所未有的，在臉頰上呈現一種僵化的表情，接著草草道：“錦瑟你莫急，待你長大了，自然知道是男是女。”
錦瑟剛剛成形，靈力不足，此時脫離天池水久了，眉眼間便有些倦澀，點了點頭，道了聲好。子澈手一揮，一道輕柔的仙風將其托起來，重新送回了清玉缸中，化作了一朵小小的睡蓮。
翌日一早，金甲踏入小院時，看到的便是一個小童，正替他掃地。
“哇！小錦瑟！你有人形了！”金甲行喜於色，一把抱起錦瑟，左看右看，“真可愛！”
不愧是九子蓮所化，膚色白嫩如水，輕靈可人。
“你怎麽知道我是錦瑟？”錦瑟笑起來的時候，兩頰上是深深的酒窩，圓圓的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狀，很是可愛。
“你的綠襖和你的圓荷顏色一樣啊！”金甲笑眯眯道，“太好了！”
“我去找織女姐姐給你做條好看的裙子。”金甲上下打量她，“小師叔不是讓你參加下月的仙庭會嗎？”
“什麽是裙子？”
“裙子就是女孩子穿的……”
“金甲，我是女子嗎？”
金甲頭上微微冒出冷汗：“你是男子？”
“我不知道。”錦瑟搖搖頭，誠摯的對金甲發出邀請，“金甲，你替我檢查下吧？”
金甲一怔，接著手臂一鬆，錦瑟哎呦一聲，眼看著要跌倒地上，遠處一陣清風漸起，托住了錦瑟的身體。
是子澈緩步而來，見了金甲，問道：“金甲，今日起你不用來替我掃庭院。師兄他有更重要的任務吩咐與你。”
金甲哦了一聲，正要離去，忽然快步走到子澈身邊，小聲問：“小師叔，錦瑟是小姑娘嗎？”
子澈望向不遠處站著的錦瑟，目光中多了絲柔和，卻搖頭道：“我也不知。”
“可是……總有陰陽二氣，是可以探知的吧？”金甲猶不死心。
“錦瑟與常人不同。她長期為仙丹壓住靈氣，致使六蘊未開。”子澈頓了頓，道，“我昨日替它探測過，依舊是一片混沌，尚未分出乾坤。”
“那……什麽時候才能知道呢？”
“看機緣吧。”子澈搖了搖頭，“錦瑟心底淳善，不分陰陽，於它修為，卻是大大有益處的。”
仙庭會是九天宮闕百年一次的盛會。
錦瑟換上金甲找來的新衣，一大早就變幻出人形，坐在庭院中等著子澈。
子澈未來，遠處嘎嘎幾聲叫聲，竟是一隻形狀極大的鳥飛了進來。
一身朱色羽毛，雙翅展開時，足有數丈長，兩人高，鳥喙有常人的手臂長短，甚是威猛。
錦瑟第一眼就認出了這隻大鳥——難道不是自己在凡間時，經常偷啄蓮子和花蕊吃的嗟鵰嗎？它天生就是蓮花的克星，錦瑟還記得小時候，自己的同伴被曾被它們吃得屍骨不存。至今陰影猶存。
這隻怎得……怎得這般巨大啊？
錦瑟跌跌撞撞的往後跑，一邊喊著“上仙救命”。隻聽耳邊呼得一聲，那嗟鵰已經立在自己麵前，仿佛正在仔細的端詳……
立刻迸出了眼淚，錦瑟嗚咽著“我不是小黃蓮”，一邊往後退。
又是呼的一聲，轉眼嗟鵰又立在了自己身後，好奇的看著自己。
錦瑟在腿軟化出原形之前，終於看到白色的衣角出現在門外。她用盡全部力氣，嗖的一聲，看準了子澈的袖子，想要鑽進去。
可是有人更快！
那尖銳的鳥喙銜住了自己的一支圓荷，錦瑟異常驚恐的發現自己已經入了鳥嘴！
“上仙！救命！”
子澈倒是不急，低斥了一聲：“桀驁，放下錦瑟。”
桀驁依然瞪著錦瑟的小花瓣，似乎在問你是誰。
錦瑟聲音顫抖得不像樣子了，結結巴巴道：“桀驁上仙……我……我……我是錦瑟。我以前是九子蓮，現下……現下不是了。”
桀驁（瞪著錦瑟）：“喋喋喋喋喋喋喋！”
錦瑟的頭腦有片刻的空白，不知道它在說什麽，張張嘴，自己當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桀驁，放開錦瑟。”子澈皺眉道。
桀驁不情願的張嘴，子澈在錦瑟落地之前，將它收進自己袖中。
桀驁（依然瞪著錦瑟）：“喋喋喋喋喋喋喋！”
錦瑟努力往子澈袖中鑽進去一些，勉力克製住自己，問道：“上仙，桀驁上仙在說什麽？”
子澈難得笑了笑，伸手撫了撫桀驁的頭，輕道：“桀驁，你嚇壞錦瑟了。”
桀驁（雖然隔著布料看不見錦瑟了，還是努力瞪著）：“喋喋喋喋喋喋喋！”
錦瑟死裏偷生，哇哇大哭，隻聽“咻”的一聲，一粒小圓珠從子澈袖中彈出來，正好打在桀驁的雙眼之間。
桀驁大驚，往後退開數步，用更大的聲音道：“喋喋喋喋喋喋喋！”
“桀驁上仙，我真的隻有這一粒蓮子了！嗚嗚嗚嗚，你不要嫌少……你要是吃了我，以後更加沒有蓮子吃啦……嗚嗚嗚嗚……”錦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子澈隔著布料，輕輕拍了拍錦瑟，指尖一彈，將那粒蓮子送回錦瑟身邊，笑道：“桀驁是我座騎，早已不食有形之物。錦瑟你莫害怕，方才它隻是與你打招呼。”
“打……打招呼？”錦瑟抖了抖，努力綻放微笑，“我……很喜歡你打招呼的方式啊，桀驁上仙！”
桀驁高傲的轉開頭：“桀桀！”
“它……它說什麽？”
“它說你可以出來了。”子澈輕輕一抖，將錦瑟從袖中放出來，輕輕俯下身，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道，“記住了，以後蓮子切不可隨意給人吃。”
“你也吃過啊。”錦瑟一邊小心躲避著桀驁，一邊順口回他。
子澈一怔，卻隻微微一笑，摸了摸錦瑟的頭，又柔和的問了一遍：“記住了麽？”
“嗯！”
“如此，我們走吧。”子澈伸手招過桀驁，又抱著錦瑟坐了上去，“時辰不早了。”
“上仙，還要再慢一些麽？”桀驁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錦瑟剛剛修出人形，此處仙風太烈，會吹散它體內聚起的靈氣。”子澈淡淡道。
“真是麻煩的小蓮！”桀驁嘟囔，聽在錦瑟耳中，又是一陣可怖的“喋喋喋喋”。
“桀驁上仙，你飛得真好。”錦瑟小心的討好大鳥。
桀驁沒理它，倒是子澈接口：“錦瑟，你已修出人形，若是再努力修行，過段時間，便能像桀驁這般自行禦風了。”
為了下次不用經曆這般恐怖的飛行，錦瑟下定決心，努力修行！
半個時辰後，桀驁用有史以來自己最慢的速度飛到了仙庭會，接著展開雙翅，刹那間紮入了雲海之中。
“桀驁上仙怎麽了？”
“他飛得不過癮，再去舒展舒展筋骨。”子澈漫不經心道，又拍拍錦瑟的臉頰，吩咐，“今日群仙會，錦瑟，你便是我的仙童，知道了麽？”
錦瑟點頭。
他放開牽著的手，走在錦瑟身前，又回頭道：“別走丟了。”
就這樣，小花仙錦瑟，望著遠處仙氣撩人的山頭，頭一次見到了這麽多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