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大搶親喲大搶親

聽了悟明的話,楊應麒怒道:“胡說八道!誰說我不能?我能得很!不信你去問……”

“去問誰?”

“問……問佛祖!”

悟明笑了笑道:“其實悟明不是這個意思,悟明的意思是……能,也可以變成‘不能’!”

“你是說騙?”楊應麒歎道:“隻怕沒那麽容易騙!國主也好,斡魯也好,宗翰也好,這些男人個個都是姬妾成群,這些事情懂得很,不是一句話便能騙過去的。”

悟明道:“不是用話去騙,是用‘事實’去騙。”

楊應麒搖頭道:“難道你要我揮刀自宮?不行不行!那樣的話,我寧可成親。”

悟明道:“不用自宮,隻要暫時不能人道就好。”

楊應麒眼睛一亮:“和尚你莫非有什麽秘術?”

悟明臉一紅,訥訥道:“其實也不是什麽秘術,隻是……”

“隻是什麽?”

悟明道:“那是悟明的醜事。忽然想起或許能幫七將軍,這才……”

“別賣關子了!快說!快說!”楊應麒道:“你也想我早日脫離這苦海回津門幫你興建禪武院吧?”

悟明歎道:“其實,這事……好吧,悟明豁出去了。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其他人!七將軍,悟明是習武出身,本身的……欲魔比尋常人來得更加強烈,皈依之初時常發作,痛苦不堪。當時定力又還不夠,好幾次幾乎要走火入魔,直到有一次無意間從一個胡僧那裏得到一項秘法,這才好些。不過近年來定力稍稍有進,才比較少用這秘法而已。”

楊應麒急忙問道:“到底是什麽秘法?”

悟明道:“是煉製丹藥之法。”

“煉製丹藥?”楊應麒問:“煉什麽丹?製什麽藥?”

“藥名消陽散,又名消春散。”悟明道:“服用之後,欲念全散,任她傾國嬌娃在前也無法起興了。”

楊應麒哦了一聲,驚喜擔憂兼備,問道:“可有什麽副作用麽?”

“副作用?”

“比如……”楊應麒小心翼翼地問:“吃了以後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

“當然不會。”悟明道:“這藥雖然消解得一時的欲念,卻斷不了根,要不我們這些僧人豈非隻要服食一劑便能把僧家第一大患斷了?天下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而且……”

“而且什麽?”

悟明道:“而且這藥雖名為消陽散,其實不是真消。它就像把浪濤強壓下去,下次抬頭卻更加厲害!要再壓它下去,隻能增加藥量,如此一來,卻是令越來越強,越來越厲害,對我們僧人來說無異於飲鴆止渴!因為這個原因,我近來已經把它給戒了。”

楊應麒聽到這裏大感放心,笑道:“這對你們和尚來說猶如飲鴆止渴,對我們這些俗人來說卻猶如開府藏兵。這藥果然神奇,妙!妙!你可帶在身上麽?”

悟明道:“將軍要用?”

楊應麒道:“嘿嘿!這是大事,可不能出半點差錯,反正還有幾天時間,待我先想辦法做一兩個實驗再說……”

悟明走了以後,楊應麒悄悄把楊樸找了過來,密問道:“國相伏在我們漢部的奸細,有一個還留在西村是吧?”

楊樸心中一凜問:“是!出什麽事情了?”

“沒有,我隻是想讓你想辦法把一個消息泄漏給他。”跟著便將假裝“不能人道”的事情跟楊樸說了。

楊樸聽完驚道:“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楊應麒道:“我都不計較變得‘聲名狼藉’,你怕什麽!”

“樸之說的不是這個!”楊樸正色道:“國相撒改伏在我們這邊的這招棋子,雖然已早被我們窺破,但這……怎麽可以輕易動用?”

楊應麒不悅道:“當初我部南遷的時候,不是用過一次了麽?”

楊樸辯道:“那怎麽相同!那是合部大事!再說那次我們隻是讓那人‘剛好’聽見我們的幾句話,順手偷走七將軍特製的《遼南地理圖》,因是順國相所願,所以沒露出什麽破綻。但現在卻要由我們主動去泄漏,隻怕太露痕跡!就算一時瞞過了他們,事後一想,隻怕國相也要起疑!將軍!聽樸之勸,這招棋子非要緊關頭不能動用!”

楊應麒冷笑道:“現在還不是要緊關頭麽?”

“這……”楊樸猶豫了好久,終於放開了膽子道:“現在是七將軍的要緊關頭,不是漢部的要緊關頭!”

楊應麒斥道:“你懂什麽!完顏氏的這個公主,我是不能娶的!別爭了!照我說的做去!嗯,順便給我弄一些雞鴨狗什麽的來。”

楊樸愣道:“做什麽?”

“廢話!當然是做實驗啊!”

不提楊應麒去做他的實驗,卻說斡魯來找撒改,問他是否也要參加搶親。撒改沉吟片刻道:“算了,我要給阿狼另擇佳婿。你讓粘罕幫你籌謀籌謀吧,若能讓應麒成為阿豹的夫婿,和成為我的女婿也沒什麽兩樣。”

斡魯大喜,他走後宗翰問撒改:“父親,我們不是答應過阿狼了麽?怎麽……”

撒改道:“我這兩天反複琢磨,總覺得楊應麒這人做事鬼神難測。這事會是什麽結局連我也說不準。阿狼並非應麒屬意之人,若應麒有辦法化解國主的命令,我們衝上去搶婚不是隻會令你妹妹憑添難堪麽?不如退一步支持你叔叔去搶,搶到了你叔叔不能不與我們分利,若到最後發生了什麽變故,以至於事情不成,我們也沒什麽損失!”

這邊女真豪強各有準備,那邊蕭鐵奴也到了,他是專程領人前來給楊應麒“賀喜”的,看到楊應麒那個光頭譏笑道:“老幺!你連出家的招數也使出來了!可惜好像沒用啊。還有什麽後著沒?”

楊應麒也知道蕭鐵奴是來看他笑話的,他這時已經成竹在胸,心裏實際上已經不暴躁了,麵子上卻仍然怒道:“六奴兒!大家兄弟一場!你不幫忙也就算了!居然還雪中送冰,傷口加鹽!我真是認錯了你這個哥哥!”

蕭鐵奴笑道:“你要是出了壞事,我自然也替你著急!當初你著魔,在外地的兄弟裏我可是第一個趕到的!但現在這是好事啊!哥哥我當然要替你高興!”

折彥衝不在,楊應麒又被暫時奪了節製之權,會寧漢村的軍務便以蕭鐵奴為首。此次他帶來了一百多人,又接掌了留在漢村的三百餘騎,共有五百餘人,乃是一支不可小視的戰力,對搶親一事大有影響。斡魯等聽說都來打探消息,看他是什麽意向,蕭鐵奴笑道:“放心放心!我是來給老幺恭喜的!”當著斡魯等人的麵傳令漢部兵將:無論是誰,對搶婚之事都不得幹涉!斡魯等這才放心。

完顏虎這時又有了身孕,雖然還不至於大腹便便,但也要開始養胎了,見蕭鐵奴來到,便把楊應麒的事情托付給他,對蕭鐵奴道:“搶婚便搶婚,隻是我怕這次事情鬧得太大了,把會寧弄亂就不好。再說現在陣仗搞得這麽大,隻怕形勢一亂會傷了應麒。”

蕭鐵奴道:“我有辦法!我們把應麒搬到郊外去,讓他暫時住在帳篷裏,到時候我在旁邊護法。他們搶歸搶,傷了我們家財神爺可不行。”

完顏虎點頭讚道:“都說六弟你隻會廝殺,誰知想事情也這麽周到!”

蕭鐵奴得到完顏虎的支持便更加肆無忌憚了,命人將新郎官架起,扛到郊外的帳篷裏麵去。

楊應麒四腳淩空漂移,在空中破口大罵。蕭鐵奴跟在後麵哈哈大笑,一直到了郊外帳篷,楊應麒腳一落地便大怒道:“六奴兒!你別做得這麽絕!別忘了你也還沒成親,小心我將來設計給你找隻母猴!”

蕭鐵奴笑道:“我不怕!我現在雖然沒老婆,可帳篷裏給我暖腳的卻有一堆了!若你給我找個正室,別說是一隻母猴,就是一頭大象我也照娶!最多拜完天地擱一邊就是!說起來我真不明白,你和老大幹嘛把成親看得這麽重!不喜歡正室,就納幾個喜歡的姬妾補償不就行了?”

楊應麒聽得一愣,隨即搖頭道:“在這件事情上,沒法跟你溝通!”甩了甩衣袖轉身不再理他。

蕭鐵奴心中大奇:“他來求助的信寫得氣急敗壞,似乎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怎麽現在看來倒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莫非這小子已經想到應對之策了?”

大金天輔三年春,時在月半,會寧郊外兩軍對圓,一邊是金國五王爺斜也,一邊是南路都統斡魯。馬嘶人吼,好不壯觀。

旁邊又有一軍,卻是阿骨打的庶長子宗幹奉命監督,免得雙方把事情鬧大。這次是搶親而不是真打,因此雙方都不準用兵器,馬上來往,赤手相搏。阿骨打有意示威,特準趙良嗣和馬政在旁觀看。

馬政但見兩軍中各自馳出一將,也不知姓甚名誰,指著對方大聲議論,他來女真日久,零零碎碎也聽得懂一些女真話了,但這時那兩個金將都說得太快,而且很多都是粗口中的粗口,馬政這種斯文國度來的斯文人自然聽不明白。

不久兩將罵完,對馬便衝,兩馬相交時互相揮拳拉扯,各不相下,一齊滾在地上扯打,就像兩頭野獸在地上嘶咬。兩軍高叫呼喝,為己方戰將助威,聲勢蠻野怖人。

楊樸在旁解釋道:“這叫鬥將。”

馬政看得皺眉,忽然一彪軍從山後繞來,不管兩軍直衝入蕭鐵奴大帳之內。楊樸驚道:“是宗磐!”宗磐是吳乞買的兒子,他這支軍隊想來是代表他妹妹大貂來搶親的了。

正在“鬥將”的“鷹隊”、“豹隊”見狀大怒,斜也喝道:“宗磐你這小鳥蛋!不敢正正經經來鬥,卻要使詐!”帶人衝了過去。斡魯不甘人後,領人來追。兵馬喧囂中有人滾在地上,有人壓壞了帳篷,兵將看見不是自己人便互相掐脖子扯腿,幾千人在蕭鐵奴大帳周圍滾成一團,煞是有趣!

楊樸看得津津有味,對馬政道:“這叫鬥兵。”

宗磐的人馬較多,卻不如斜也、斡魯所部精壯,不久便聽有人大叫:“找到新郎了!”一個用軟甲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年輕男人被人抬了出來,由於包得嚴實,現場又混亂,馬政等也看不清楚那人的麵目,楊樸在旁解釋道:“這是獎品。”

先行得手的是斡魯,他見屬下搶到了楊應麒,大聲叫道:“快!送到前麵粘罕的行營裏去,讓粘罕護起來和阿豹就地洞房!”

斜也叫道:“你想得美!”親自率人來搶,卻被斡魯擋住。斜也軍中一將忽然發飆,向“獎品”衝去,勇不可當,硬生生把“獎品”給搶了過來。

斡魯定眼一看,卻是阿骨打的六兒子兀術,指著斜也大怒道:“你作弊!”

斜也冷笑道:“做什麽弊?”

斡魯道:“你怎麽把兀術也借來了,這不是作弊是什麽!”

斜也冷笑道:“粘罕(宗翰)是誰的兒子?”

斡魯道:“是我大哥撒改的兒子。”

斜也哼了一聲道:“那兀術的老子是我什麽人?”

斡魯腦子還沒轉過來,順口道:“是你二哥。”

斜也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你能借你大哥的兒子,我就不能借我二哥的兒子?笑話!兀術!抓緊啊!這回你幫五叔把小財神搶到手,下次出陣五叔讓你做先鋒!”

斡魯大怒,一口口水吐了過去,噴得斜也滿臉,斜也怒吼一聲,從馬上跳過來揪住斡魯,一起滾下鞍來。

馬政知道這兩人是金國屈指可數的親貴重臣,哪知道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掩臉不願再看,心中歎道:“這群野人!我大宋竟然要來和他們結盟!”

趙良嗣附耳在馬政耳邊悄悄道:“這群人野蠻得很,但都很能打。我們大宋官軍在戰場上隻怕都沒他們這麽精神。”

馬政心頭一凜,回顧帶來的幾個禁軍武衛,見這些人對著野獸般的女真人個個麵有懼色,如貓遇虎,心中更加警惕。

漢部的兵將和女真人相處慣了,平時私下鬥毆也毫不退讓,因此麵對女真人沒有心理劣勢。此時他們置身事外看熱鬧,個個笑逐顏開。

正自不可開交,一直像死人一樣的“獎品”忽然跳了起來,大聲叫道:“我受不了啦!”剛好這時抓住他手腳的人都有所鬆懈,被他一掙掙脫,覷了空襲搶出包圍,奪了一匹沒人的馬逃走了。

眾女真還在纏鬥,漢部兵將在蕭鐵奴的鼓動下一起哄叫:

“獎品逃跑了!”

“還不快追!”

“還打什麽打!搶到新郎才算贏啊!”

斜也和斡魯聽到一齊叫了聲“也對!”放開了對方,整頓屬下來追。女真人五人有個小頭目,十人有個蒲裏衍,百人有謀克,千人有猛安,軍伍建製簡單而有效,兵將彼此又都熟悉,因此一聲號令下去,一控十,十控百,百控千,由混亂中迅速集聚起來,分作三部,扶鞍上馬,向逃跑的“獎品”追去。

馬政在旁觀看,和趙良嗣麵麵相覷,心道:“好快!好厲害!”心想若是大宋禁軍身處此境,隻怕命令傳下之後個個拖拖拉拉,沒有半天別想整出一個像樣的行伍來。

斜也和斡魯出發後,蕭鐵奴對手下喝道:“別偷懶了!快跟上去,新郎要是被搶壞了看你們怎麽向公主交代!”漢部兵將本來也鬆鬆散散的,被蕭鐵奴這一喝都悚立起來,翻身上馬,追著女真部伍的尾巴而去,論精神氣力不在女真人之下,而軍伍秩序猶有過之。

馬政和趙良嗣又對望了一眼,心道:“這漢部的兵將平時過日子和我們宋人沒有兩樣,怎麽臨事也如此矯健?”

眼見眾軍漸漸遠去,宗幹也押後前往,臨走前派人來知會楊樸:“搶婚大典已告一段落,可護送大宋使節回去了。”

趙良嗣和馬政在楊樸等的“護送”下回了漢村,關上門暗自密議,均感金軍甚強,無怪乎打得大遼毫無還手之力。

按下大宋使團不表,且說我們的小麒麟、漢部的小財神、遼南的七將軍、女真的金龜婿、此次搶婚的獎品楊應麒大師在一片混亂中僥幸逃出亂軍,但沒逃多遠後麵大軍便追了上來。

女真兵將對圍獵極有心得,他們並不筆直來追,而是如張開雙臂一樣從後方兩側圍了上來,隻要追上,獵物便再難逃脫。楊應麒回頭一望,隻見衝在最前,追得最近竟然是幾個麵目猙獰的女將!也不知裏麵有沒有阿狼、阿豹、阿鷹、大貂,登時嚇得肝膽俱裂,連聲暗罵:“楊樸!怎麽風聲還沒放出去啊!我這麽信任你,把最後一個籌碼都交給你了,你可千萬不能給我來個釜底抽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