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孫周老師與從前不大一樣，不過，也難得快六十歲了方顯老態，額角白發反而更增添了藝術家的氣度．孫周老師著中式長袍從畫廊裏麵出來迎接欣健，握他的手．＂你好，孫老師．＂欣健說．＂你好，欣健．別來無恙．＂＂別來無恙．＂孫老師看到妞妞，完下身子看她：＂這位小姐是……＂欣健說：＂這是妞妞，我跟玫瑰的女兒．＂孫老師說：＂難怪啊難怪，跟玫瑰這麽像，像是兩滴水．＂第一次見到孫老師，他是英俊瀟灑的壯年人．欣健來美院找玫瑰．她下了課，從教室裏出來，看見欣健問：＂你是不是等了很久？＂＂沒有．我四處看看，這裏氣氛很好．＂孫老師下了課，看見這兩個人，玫瑰說：＂老師，這是羅欣健．＂孫周說：＂哦，男朋友？＂玫瑰微微笑，沒有否認，細細的手指將欣健的手挽上．這一下午，這手也沒有鬆開．散步的時候挽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挽在一起，看電影的時候也挽在一起，直到晚上送玫瑰回了宿舍，欣健鬆開她的手，在路燈下撫摸玫瑰的頭發，仔細看她美麗的臉．她笑起來：＂羅欣健，羅欣健……＂他們擁抱在一起，親吻．年輕的愛情花朵一樣華麗的綻放，哪一種呢？

白玫瑰．即使是在這最好的院校，競爭最激烈的院係，羅欣健的成績仍然是出類拔萃．這麽出眾的學生入學便引起老師們的注意，得到重點培養．此時信息科學在國內方興未艾，計算機互聯網絡初露端倪，欣健在老師的辦公室裏發現居然可以利用微機與大洋彼岸的外國人交流，覺得真是有趣．老師將欣健引見給信息學係的同僚，沒有交談幾句，那老師問欣健：＂一年級下學期，你們可以選擇第二學位的課程，欣健你就念我的係吧．＂欣健還是將這件事情第一個告訴玫瑰．她的第一個反應是：＂那你豈不是課程會很多？＂＂周六，周日也會有．＂＂那我們還會經常見麵？＂＂恐怕不會像現在這樣多．＂玫瑰想一想：＂沒什麽，我去找你，一起吃一頓飯也是好的．＂大家就都知道羅欣健這位漂亮的女朋友了，時常從這巨大城市的另一個角落，騎一個半小時的車子來跟羅欣健吃一頓中午飯，陪他上一下午的課，下了課，她便馬上回去，天還未黑，不要他送．同時身為美術教育家的孫周，他的畫展有一個小的單元專門留給自己的學生．玫瑰的畫在顯著的位置上．欣健看見了，妞妞也看見了，指著那一幅由虛虛實實的點構成的海景說：＂這是我媽媽的畫．＂欣健問孫周：＂這是……＂孫周點點頭：＂上個月她從巴黎郵寄來給我．你覺得怎麽樣？欣健．＂欣健微微笑．＂是啊，你是懂畫的，她又上層樓了，是不是？＂孫周笑道．玫瑰也是出色的學生，就是實在任性，孫老師沒少批評她，構圖運筆都不夠規範．可是，這個孩子偶爾的神來之筆又讓人叫絕．＂那是因為我思想活躍的緣故．＂玫瑰說．欣健說：＂是啊，是啊．你的思想最活躍．＂大學二年級，玫瑰換了造型，她把頭發燙成了小黑人的樣子，她說自己活躍，欣健覺得簡直到喜劇的地步．＂我不是僅僅為了畫而畫的，我總是在思考東西．＂欣健笑起來，這個女孩越長得大了越發孩子氣．總是在思考問題的白玫瑰在騎車時摔壞了腿住到大學醫院裏，欣健到的時候，玫瑰的腿上已經打上了石膏．他看著她，說不出話來，額角上冒汗．玫瑰說：＂太好了，我可以心安理得的曠課．＂他說：＂你怎麽弄的？＂玫瑰說：＂賺了點錢，太得意了，沒看到那條溝．＂欣健說：＂笨蛋．＂他的手放在她石膏腿的外麵，恨不得這東西嵌在自己身上．＂是啊，我是．＂玫瑰的胳膊掛在欣健的脖子上，＂笨蛋要送給你一個禮物．＂＂你玩什麽？＂＂我幫有錢人做了個小設計，他們要付我錢，我不要，給你要了一台電腦．＂＂我不要．＂＂那我把石膏敲掉．＂他看著她，玫瑰笑起來，親親他的耳垂：＂我厲不厲害？兩個月而已，賺到一台電腦．＂如今羅將軍使用的計算機，尖端實驗室特殊製造處理器和芯片組，太空金屬防彈防輻射材質，12.1英寸寬屏LCD顯示屏，分辨率為1280×800，配有有高分辨率攝像頭、DVDRW光驅、全能讀卡器等，存儲的內部信息更是國家級的絕機密．他的第一台電腦，兩萬塊，笨重的奔騰３８６，滿滿的擺了半個寢室，就是在這個電腦上，羅欣健設計出的程序在美國獲得獎勵，賣了不大不小的一筆錢．欣健得到了獎金，想要把錢還給玫瑰．玫瑰見他堅持，就隻好收下．欣健說，還要送一份禮物給你．＂那我得仔細想想．＂一套昂貴的畫具？一件名牌的衣服？什麽都好，隻要玫瑰她喜歡．＂我要，口紅，最好的，最貴的．＂他們在香奈兒的櫃台選擇了一款深紅色的口紅，當時的價格才１００多元，名字叫＂輕佻的花＂，玫瑰擦上了更顯的皮膚白，頭發黑，豔麗非常．她唇上的口紅以某種柔軟的方式擦到他的嘴巴上，回到寢室，同學問：＂欣健是不是上火了？怎麽嘴唇這麽紅？＂他拿著牙具去洗漱，依然留戀玫瑰的味道．畫展結束了，司機在畫廊門口等待，欣健和妞妞上車之前與孫周道別．孫周說：＂過兩個星期，玫瑰也要回來開畫展，我想你已經知道了．＂他不知道，她沒有跟他說．可是，還是點點頭：＂哦，是啊．＂＂那到時候見．＂＂到時候見，孫老師．＂坐在車上，欣健問妞妞：＂媽媽要回來開畫展，你是知道的？＂＂嗯．＂＂為什麽你沒有告訴我？＂＂你沒有問．你沒有問媽媽怎麽樣了．＂他看看妞妞，心裏有點想笑，這次旅行，玫瑰居然教會１０歲大的女兒怎麽對付他．＂那好，媽媽她怎麽樣了？＂＂每天畫畫，運動，陪我去南方旅行．＂＂有……＂＂沒有．＂＂男朋友？＂＂嗯．＂他回了家，想要給遠在巴黎的玫瑰打一個電話，還是不接．於是打開電腦給她發一封郵件．想了很久也沒有幾個字．玫瑰，妞妞已經回到我這裏．知道你要回北京舉行畫展，我很期待．寫完了，欣健起來到陽台看一看之前種上的花種，沒有動靜．他吸了一支煙，回到屋裏來將剛剛的郵件按了＂取消＂．第二日有領導人在家裏設宴款待新近立功的科技精英．按照官職，欣健的位置離大人物頗遠，不想他卻招手對欣健說：＂坐的那麽遠幹什麽？欣健，來，就坐到我旁邊來．＂這樣親切溫暖的態度也難免增加了壓力，大人物拍著肩膀對他說：＂有什麽要求，有什麽困難要提出來，你個人或者項目組，隻要你提出來，我就幫你解決，我的要求，你明白，我要盡快見到我們登到月球上去．＂欣健將大人物敬的酒一飲而盡．家宴過後眾人在花園散步小憩，同僚朋友低聲交談，欣健打了一個電話給家裏，知道妞妞還在做作業．＂到時間上床睡覺，不要看電視．＂叮囑未完，孩子早已放下電話．欣健收了線，回頭，身邊是一位年輕的女士，手中兩杯酒，看著他微笑．＂哦，謝謝，謝謝．＂欣健接過來，飲一口，獼猴桃果酒，酸甜可口．＂剛才用餐沒見到您．＂欣健說．這陌生的女士尚未答話，女主人出現對欣健說：＂我得介紹你們認識，欣健，這是我的侄女周佩雲，剛從美國念書回來．佩雲，這是羅欣健，他是誰，我不用介紹吧．＂兩人握手．欣健說：＂周小姐從美國回來？＂＂畢業了，回國工作．＂＂哪所學校？＂＂麻省理工．＂欣健想，麻省理工啊，他也曾在那裏，整整三年．欣健在清華念到二年級畢業，即將被學校送到麻省的信息學中心念書又享受有國家提供的獎學金．這是多麽大的好消息．暑假的時候他拿到簽證，父母第二天便宴請親友．席間不免暢談這天才的孕育培養過程，叔叔阿姨們想替自己的孩子問問欣健如何克服學物理最初的厭煩情緒時，發現主角不知道何時從席間離開．欣健跟玫瑰正坐在離家不遠的水塘邊．他的手裏還是她細細的手，他拿起來嗅一嗅，鬆節油的味道．＂今天用油彩了？＂＂昨天．＂＂留了味道在上麵．＂＂羅欣健，我就是畫畫的啊．以後我的手就永遠都是這個味道的．＂＂那讓我再仔細的聞一聞．＂他把她的手放在鼻子前，嘴唇邊，＂我得記住．＂他抓住她的手，玫瑰靠在他肩上，好月亮照在池塘邊這兩個人的身上，螢火蟲閃閃飛過．他還是個２０歲的男孩子，有心愛的姑娘，如何腦力超人，如何用功讀書，如何慨歎新大陸的發達和神奇，也每每總會想念一樣之隔的玫瑰．有時候仔細聞一聞自己的手指，仿佛還有女孩的味道；節省下錢給她打電話，聽見她小小細細的聲音在另一邊說：＂欣健啊，我不能跟你大聲說話啊，她們睡午覺呢．＂冬天的時候，他收到來自玫瑰的禮物.是一件高領長袖的薄毛衣，白同學手工編製，穿著去教授家過聖誕，師母看見欣健說，這個孩子長的真漂亮．艾伯頓教授是影響了欣健一生的人．他看見艾教授與＂發現者＂號合影，仔細端詳．艾教授說：＂我小時候夢見坐著大白魚航行，欣健，你說我們做出來的飛船像不像？＂＂像．＂＂可惜雖然我沒有上去，這條魚卻是我參與設計．＂師母說，教授說起這件事就沒個完．艾教授說：＂這是多麽偉大的事業．參與者都是幸運兒．你看看，有幾個國家做得到？美國做到了，前蘇做到了，下一個，＂他看看欣健，＂隻有中國．＂＂所以，羅將軍其實是在麻省理工確定理想和誌願，要在航天領域工作？＂周佩雲問，兩人說起在麻省的讀書生活，難得找到了共同的話題．＂可以這樣說．你呢？周小姐，現在回來了，覺得什麽印象深刻？＂＂春天時，花開的實在是好．＂他放下酒，回身向遠方看，喃喃自語：＂最美最香的是，＂＂白玫瑰．＂周佩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