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篇 認知日記

2003年6月6日星期五上午12點15分

今天我列出了治療抑鬱症的日程表,並開始記日記。我相信這對我的康複有幫助。

英國、德國心理學家的著作都認為,記日記能幫助患者清理思緒,將負麵思維方式扭轉為正麵的、積極的思維方式。

美國一位牧師、教育家、作家在書中引用《聖經》:“我藉著那加給我力量的,凡事都能做。”他認為積極思考就是力量。

下午我要去精神衛生科、中醫科看病。我已做了禱告,相信一切都會順利的。我還寫了提問備忘錄,這樣就不會緊張了。

今天以前,我很怕寫日記治病。我怕想到“寫”字,想想就很焦慮。我認為自己做不到。現在看來,就像《聖經》所說:“軟弱的,他加力量。”到目前為止,我對自己今天所做的比較滿意。我要堅持下去。

第一天,不要勉強寫太多。寫了就是勝利。

我要表揚李蘭妮。加油。

隨筆這個夏天我曬得很黑。幾乎每天中午12點半我都出門曬太陽。每次四十五分鍾左右。我把這當做抑鬱症光照療法。

以往多年,我極少曬太陽。我所看過的美容書刊都強調:避免衰老、美白護膚的要素是嚴防紫外線侵襲。有美人警告女人:要徹底杜絕日曬;上午10點至下午4點切切不可出門;一趟旅遊曬黑,五年才能美白回來。

中國人喜歡一白遮百醜。當今都市人更是有意無意遠離陽光,遠離自然。這種狀況不警惕,抑鬱症的幽靈遲早要殺人。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目前全球抑鬱症發病率是10?4%,即每十人中就有一人受影響。

抑鬱症最可怕的負麵後果就是自殺。

英國劍橋大學博士蘇珊·阿爾德裏奇指出:15%患嚴重抑鬱症的人死於自殺。

患抑鬱症是不分年齡的。德國心理學家烏爾蘇拉·努貝爾舉例:美國曾在全國範圍內對八至十年級的學生進行調查,34%的人曾經考慮過自殺的問題。

在北歐、英國、紐約所有成年人中,15%至30%曾在生活中患過一次重度抑鬱症。

由於抑鬱症的比例較高,亞洲的高自殺率令人痛心。中國的自殺人數占世界自殺人數的將近一半。

社會心理學家發出警告:我們現在正處於一場抑鬱症傳染期當中。

2002年12月23日以前,我不知道什麽叫抑鬱症,也從不關心這個詞。

2002年的暮春,我和區區坐火車去井岡山,途中區區接了一個電話,表情非常吃驚。她告訴我:楊幹華自殺了!楊幹華是廣東著名作家,省作協副主席,平時人緣很好。據說他自殺前一天還在開黨組會,討論作協工作,沒有任何異常言行。他走得很冷靜,留下了百餘字的遺言,聲明他的離去跟任何人無關,並從容地交代了家事後事。

區區說:我前不久還見過他,他說他有病,我隨口說你能有什麽病?他沒往下說,我也就沒當一回事。

特快列車軟臥下鋪的朋友們在玩撲克牌,打“拖拉機”。

上鋪的區區和我睜大眼睛互相呆看,困惑、惋惜中我頭皮發麻,汗毛直立,周圍有陰冷的氣息遊動。

我說,有病可以治啊,為什麽要走這一步呢?!有病怕什麽。我淋巴轉移癌做了清掃術,還做了化療,不是也挨過來了嗎?2003年的4月,我常會回憶起這句話。慚愧。熬過了癌症手術及化療之後,我以為曾經滄海,卻不知隻是鍈過了一條小河。

從井岡山回到廣州後,陸續聽到人們談論楊幹華的離去。大家說不清楚他得的究竟叫什麽病,傳說那是一種跟憂鬱有關的怪病。可他家裏好好的,單位裏上上下下都處得很好,啥事沒有,怎麽就憂鬱得非走不可呢?人們歎息著無法理解。

2002年12月23日那天上午,我頭一回從醫生嘴裏聽到“抑鬱症”這個詞。醫生診台上立著一個醫學博士的牌牌。

這位李博士說:我認為你有抑鬱症。

我有抑鬱症?我怎麽可能有抑鬱症!我沒什麽可抑鬱的。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非常樂觀。我這種人要是有抑鬱症,那——全省人民大概都有這個病。

博士給我掃盲,解釋著什麽叫做抑鬱症。

不想聽。我隻想他趕快給我開一些安眠藥。走進深圳北大醫院這間精神衛生專科診室很偶然。特診部分診台一個小嘴小臉的小護士說,醫院最近有規定,開安眠藥必須找精神衛生科的醫生寫處方。

真麻煩。我心想,如果要排隊,就立刻走。

但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了,此時,沒有一個人來看病,醫生正擁有富足的時間和懸壺濟世的好心情。2005年9月26—28日鏈接精神衛生科專家門診病曆摘錄日期:2002年12月23日主訴:睡眠不好。

現病史:自1996年開始,由於工作緊張,開始出現睡眠不好,難以入睡,夢多,睡眠淺,總感覺到整晚未睡。同時心煩、擔心、提心吊膽,經常疲乏無力,胸悶,心跳減慢,口幹,手腳發涼,頭暈頭痛,惡心。1998年8、9月份間突發性出現胸悶,呼吸困難,全身發涼,送醫院急救,查心電圖大致正常。上述表現曆時約半小時自愈。後動態心電圖示正常。近一二年來入睡可,但臨(淩)晨4時就醒轉,醒後難以再入睡。夢多,有惡(噩)夢。否認心情不好,但承認焦慮心態。

補白寫“認知日記”時,我是一個抑鬱症病人。

寫“隨筆”時我是一個文學作者。

“隨筆”部分多是我的自況性散文,有些部分不曾與讀者見過麵,我想把它們當做背景資料,既是社會、時代、曆史的個性化資料,又可間接地從中找出個體抑鬱症形成的脈絡。

在“鏈接”裏,我盡可能地摘錄一些對我的康複有過幫助的書籍段落,供特別有心的讀者參考。“鏈接”裏也有我患癌症、抑鬱症診療時的病曆、檢驗單摘錄,目的是想告訴有病的人們:我們可以與病共存,生命和死亡之靈可以共舞。

“補白”想對“鏈接”部分加以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