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分別(上)

剛放下碗筷,門口就傳來一陣打罵聲,吳飛哭嚎著在外麵大叫“別打了”,豬尾巴一聽,立馬就飛奔出去,吳銀書手裏拿根竹片不斷地往吳飛身上招呼,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的農家婦女,臉上急得冒汗,又是心疼,又是發狠。

吳銀書邊打邊罵:“你個小雜種,守不住大財,剛給你的新衣服轉眼就給別人了,你還有什麽用!快說!給誰了?”

吳飛嗚嗚吐吐地哭不止,眼睛已經哭得迷糊,嘴裏抽抽噎噎地說:“不打了爸……不打了……”

吳銀書聽到兒子的求饒聲,手上更是帶勁,豬尾巴看得頭子發熱,呼地一下就衝過去護著吳飛,吳銀書沒收住手,竹片叭地一下就抽在豬尾巴身上,豬尾痛得“嘶”地吸口冷氣,吳銀書急忙住手叫道:“豬尾巴,你幹什麽?”

豬尾巴看著吳銀書,臉上還痛得有些變形,這老雜種真能下手!吳飛像隻兔子一樣,瑟縮在豬尾巴的身後,豬尾巴心裏沒來由的酸楚,怪不得吳飛怨恨他爹,怪不得這麽害怕被打,這吳銀書打人還真是殘虐啊,平時斯斯文文的人,看不出來!

豬尾巴笑道:“吳叔叔,不關吳飛的事哦,是我看他穿新衣服好瞧,小雷又沒穿過,就讓他換換,回家的時候忘記換回來了。不關他的事,你要打就打我吧。”

吳飛是被打怕了,聞言使勁地點道:“就是這樣的,我跟你們說你們不相信嘛!”

吳銀書臉色一變道:“雜種!你腦殼裏是豬屎啊,人家讓換你就換……”

話還沒完,就聽到五花肉的聲音:“唷……我當什麽了JB不起的大事,這麽打娃兒,你被狗日瘋了,娃兒們交情好,有福同享,再說人家又不是不還,吳銀書,你個大知識分子心眼比娃兒還小!”

吳銀書見五花肉抱著手靠在門邊,斜著眼睛看他,感覺就像在看一個牲口,吳銀書臉上掛不住,但又實在惹不起,蠻橫地說:“老子打自己家娃兒怎麽了?五花肉,把你兒子領過去,竹片子不長眼啊!”

五花肉臉上笑咪咪的,聲音卻發冷:“打嘛,沒事兒,有本事就衝我家三兒身上整,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力氣!”

吳飛的媽趕緊陪笑道:“武姐,你別生氣,銀書也是火上心頭……”

五花肉“哼”了一聲:“上火啊,那你幹什麽吃的?好不容易來一回,他還這麽大火氣?好像平時在食堂鍋爐房裏火氣沒這麽大啊,是不是吳秘書?”

吳銀書臉上青白不定,五花肉這話說得夾槍帶棒的,他為人倒是不錯,就是老愛調戲婦女,這在區政府可是出了名的,平時老愛往區政府食堂裏鑽,食堂裏有個燒開水的胖婆娘,皮膚嫩白得很,有一回穿著衣服洗澡被他看到,從此吳銀書沒事就喜歡往那兒鑽。

兩口子同時被五花肉整得下不了台,吳銀書指著吳飛怒罵道:“跟我回去,丟人現眼還不夠啊!”

五花肉嘴裏“嘖嘖”有聲:“吳秘書還這麽大火啊?要不要我去廣播站幫你呼喊一下?”這又是吳銀書的一番醜事兒,文化站的女播音員姓吳,算來是他本家妹子,有一回吳銀書喝醉了跑去調戲,可沒料到人家正在播音,全狗街的人都聽到吳銀書對人家說:“妹子,我就喜歡聽你的聲音,就像春天的呼喊,哥哥每次聽到都覺得安逸啊!”

吳銀書臉上脹得通紅,一把扔下竹片,低著頭轉身就走,五花肉哈哈大笑道:“吳秘書,娃兒他媽還在這呢?帶回去慢慢呼喊啊,免得火氣這麽旺!”

吳飛媽羞得不行,走上前摟過吳飛道:“飛兒回家了……”

吳飛怯怯地說:“我不回,爸還要打我!”

五花肉聞言吼道:“他敢!他要是打你,你來跟老娘說,老娘收拾他!”

吳飛聽到這話,馬上眼睛就亮了:“真的嗎嬸?以後我爸要是打我……”五花肉笑道:“他要敢打你,你就說跟武嬸告,看他敢不敢!”

吳飛拉著媽媽的手,咯咯笑道:“謝謝嬸……我記得了,走吧媽,咱們回家,我肚子餓了!”

豬尾巴急忙道:“等等,去把衣服換回來!”吳飛點點頭,跟著母親往供銷社走去。

五花肉見這娘倆走了,輕輕地歎口氣:“吳銀書真不是東西,這婆娘年年月月在老家幹活,人這麽老好,他還不秤心。三兒,以後不準你再跟他玩了!”

豬尾巴翻著白眼道:“有我什麽事了!不玩怎麽行?”

五花肉少有的嚴肅道:“你現在是學習要緊,聽媽的話,少跟他們在一起!”

從這之後,豬尾巴的生活變得極其規律,每天早上上學,中午練功,晚上補課,光陰就在忙碌的學習中飛快而逝,轉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此時的豬尾巴已經快十歲了。

這一年來,在文化學習上得力於楊少華的教育,也幫他打下了無比堅實的基礎,當然這種基礎更多的是靈活多變的思維方式,高效的學習能力,而棉花匠傳授的氣功,在這一年的時間裏,也打下了堅實根基,缺乏就是持之以恒的苦練。

對於棉花匠來說,這一年來,他盡量地培養豬尾巴的正義感,鍛煉他的意誌力和忍耐力。

“師傅你可以不走嗎?”豬尾巴這一年來身高沒有太沒明顯的變化,隻是結實了很多,棉花匠今天要走了,相處一年,兩人間的師徒情分越積越深,要不是為了一個約會,估計棉花匠就會選擇長駐狗街,畢竟這裏的人雖然見識淺薄,但風俗純樸。

棉花匠搖搖頭,眼裏透出慈父般的目光看著豬尾巴:“自強,我走後你要堅持不懈的苦練,每天中午也要到吳老爺這兒,從明天開始就由他老人家教你拳腳上的功夫,嗬嗬,就是打架的本事兒了。”

豬尾巴嘟著嘴道:“我又不愛打架,學來沒用,師傅我喜歡跟你練氣化水,你看我都能讓小水珠子跑起來了,你不要走好嗎?”

棉花匠實在是開不了口,實在拒絕不了這個尋找幾千裏的徒弟,悶聲不響地拿起水煙筒呼嚕嚕地抽起來,這時吳瘋子走了過來,這是一年來他第一次加入到這師徒間的對話:“三兒,別為難你師傅,等你將來長大了就會明白,什麽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你師傅跟人有約,就要講信義,人無信如何立足世間,你師傅堂堂男兒,豈會失信於人,你也不想他被人罵成是無信之輩吧?”

豬尾巴低下頭,眼眶紅起來,淚水終究沒有按住,一顆顆地滴落,棉花匠深深地吸口氣,轉過頭不再看他,輕聲道:“師傅答應你,赴約之後一定來看你!”

豬尾巴心知再也留不住這位神人了,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麵前,悄然地跪下,誠心誠意地叩了八個響頭,棉花匠和吳瘋子都沒有動,靜靜地看著他,豬尾巴站起身後,取起書包背好,對棉花匠道:“師傅一路平安,我上學去了。”

棉花匠點點頭,豬尾巴轉身離去,良久吳瘋子長歎一口氣道:“這孩子將來不知會如何!”

棉花匠自信地說:“很好很好!嗬嗬,吳老,想不到我竟不如他灑脫,哈哈哈,好小子!一生飄零江湖,老來收得此徒,吾心快慰,吾懷大暢啊!吳老,我這就向你告辭,有勞你多多擔待,我算準此子三年後將遭逢大變,萬望吳老照應!”

吳瘋子驚道:“陳老弟,你不就是赴約嗎?不用三年這麽久吧?”

棉花匠苦笑道:“實不相瞞,這個約會就是從此不能自由,唉,有些事情關係重大,恕我不能直言,我為了尋找徒弟向人家請了五年假,總算天見可憐,終於得償所願,這次回去,再不得回來了。另外有件事要相煩吳老!”

吳瘋子道:“你我兄弟,我虛長你幾歲,不用這麽客套,有話盡管說,我吳瘋子能辦到的盡力而為。”

棉花匠笑道:“也不是什麽難事,就是我收自強為徒的事,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不想他將來走我的老路,一入候門深似海啊……”

吳瘋子充滿疑惑地看著他,棉花匠笑道:“話說到這兒就可以了,吳老是聰明人,你心知就行,所托之事萬望成全,另外就是我書信一封,吳老待自強十六歲後再交給他。”

吳瘋子臉色凝重地點頭道:“你放心吧,這件事我隻會帶入棺材裏,我一直以為老弟是飄泊江湖的一代奇人,想不到你也是身不由己。”

棉花匠取出一封信遞給吳瘋子,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人造皮包,頭也不回而去,吳瘋子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仿佛蒼老了十歲,滿臉意興索然,心裏空茫茫的不知所以。

飄然而來,飄然而去,想不到這一代奇人竟也沒逃過時代的大潮,被人收為所用,吳瘋子苦笑著拿著信走進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