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下藥

棉花匠慢慢地走到豬尾巴身前,豬尾巴此時已經睡得沉了,棉花匠的雙眼透出一種異樣的神色,喜愛、怨恨、憤怒和心痛,可是他什麽也沒做,就這麽看著豬尾巴,最終歎了口氣,蹲下身輕輕地拍了豬尾巴幾下:“醒醒,我跟你說點事,我知道你沒睡著。”

豬尾巴睜開眼睛,臉色無比平靜地看著棉花匠,後者什麽話也沒說,拿起窩蓬裏的一塊石頭,突然加力,捏成碎粉,抖了幾下手,又拿起一塊更大的,始終不說話,一手拿石,一手成刀,就像在切豆腐一樣,渾不在意地下手,將石塊切下來。

豬尾巴的瞳孔使勁地收縮,但他一句話都沒說,緊緊地抿著嘴,強壓住內心的驚駭和恐慌,這手要是往自己身上招呼,那還成什麽了?他的手怎麽比家裏的那些快刀還厲害,老子又不是石頭做的,就算石頭做的也經不住他整!

棉花匠看著豬尾巴,隻是靜靜地問了一句:“你想不想學?”

豬尾巴點點頭,棉花匠也點頭道:“我答應教你!現在你還小,我隻有一句話交待,將來如果你用這些本事為非作歹,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殺了你!明白嗎?”

豬尾巴看著棉花匠,第一次很真摯地問道:“大叔,你是要教我武術嗎?剛才那算不算武術?”

棉花匠微笑道:“比武術更厲害,是一種功夫。”

豬尾巴腦子飛轉:“那能不能擋住子彈?炮彈?還有坦克?”

棉花匠苦笑道:“不能擋住!但是可以避開,現在你還不懂,等將來你學會了就能明白其中的好處,你能不能吃苦?”

豬尾巴想著被他折騰的滋味,斷然地搖頭道:“我怕痛!而且……我喜歡睡覺,睡到我自己不想睡就好了。”

棉花匠呆呆地看著豬尾巴,看來之前確實把他想得太陰險了些,還隻是個孩子,心裏終於打消了顧慮,摸摸豬尾巴的頭道:“我把你弄醒了是為你好,你想想,你答應了我要學的,但是你不守信,還出口罵人,我這才揍你。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清龍門弟子,記住:我的名字叫陳祖明。你以後要叫我師傅了。”

豬尾巴福至心靈,翻身向陳祖明跪倒:“師傅在上,弟子朱自強給你叩頭。一二三……”

陳祖明笑得就像一隻老母雞,急忙攔住豬尾巴:“嗬嗬,好好,咱們就從明天早上開始,學習武功!”

豬尾巴心道:那些連環畫上的故事看來是真的了,有本事的人都喜歡人家叩頭。嘴裏卻笑道:“我能不能下午學?不行,下午要去楊老師家補課,就中午吧,師傅好不好?”

棉花匠笑著點頭道:“嗯,可以!就每天中午吧,你到吳老爺家裏去找我,記住了,千萬不能遲到,不然我要打你屁股。”

豬尾巴道:“師傅,我要跟你學多久?我現在三年級,下半年就四年級,然後是五年級,然後就要上初中了。我媽說上初中的時候就送到大舅家,我大舅家在縣城裏。”

棉花匠道:“我在這兒隻教你一年,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吳老爺。孩子,千萬要記住,害人之心不可有,跟你的夥伴們說,別去放巴豆了。”

豬尾巴有些為難地看著棉花匠道:“可是吳飛的爸爸要打他啊。”

棉花匠道:“他做錯了就要受罰,不管是誰做錯事都要承擔責任,要勇敢點麵對,而不是選擇逃避現實,你懂我的意思嗎?”

豬尾巴點頭道:“我知道師傅的意思,如果我錯了肯定不會耍賴,可是吳飛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他哭……”

棉花匠知道他說的哭就是指被打得痛了哭,心道此子不失為一個義氣之輩。“好了,你是他的朋友,就要勸他學好,以後盡量不犯錯就是。你說呢?”

豬尾巴笑道:“師傅說的話有道理,我爸隻會罵人,不會講道理,師傅,你也是我的朋友了!”

棉花匠聽得哈哈大笑,點頭道:“對對,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那你能不能跟師傅說將來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豬尾巴轉著眼,想了想道:“我想成為高斯!”

棉花匠道:“嗯,高斯是誰呢?”

豬尾巴道:“是個數學家。不過我又想當老師,我們的老師很差勁,我想做一個跟楊老師一樣有水平的人,還有,我也想當解放軍,我長大了就去打日本人!”

棉花匠見豬尾巴打開了心扉,顯得無比興奮:“你懂得什麽叫水平嗎?”

豬尾巴笑道:“我當然懂,楊老師教的東西,他一說我就明白了,馬老師教的,他說上好幾回,我都沒明白呢。”

棉花匠問道:“那你想做這麽多事,時間肯定不夠,不過,不管做什麽事都要好好讀書。”

豬尾巴點答應了,然後突然問道:“師傅剛才你怎麽把石頭弄爛的,我看看你的手……”抓著棉花匠的手翻來翻去的研究,看了老半天也沒發現什麽異常,搖頭道:“真是太神奇了!師傅,我將來能像你這樣嗎?”

棉花匠肯定地說:“你好好地學,加油地練,將來肯定比師傅好!”

豬尾巴的小臉充滿了堅毅:“我一定要好好學!”

棉花匠摸著他的頭頂,眼裏的光芒無比柔和,這些年他四處漂流,走到哪兒就用魔術和障眼法把當地的孩子騙來一個個地查看,找了這麽多年才尋到豬尾巴這樣一個理想人選。根據他的經驗,豬尾巴身懷龍骨,皮膚柔軟似水,隱隱有流光溢動,眼中神光內斂,天庭飽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嘴巴,有點破相,克父、陰狠,剛才豬尾巴翻他的手掌,同時他也看了豬尾巴的手相,此子少年命運多難,將來注定要走極端,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就是個成就不凡的大人物。

心裏轉著這些念頭,看著豬尾巴,希望在這一年的時間中能把他的心性磨得更堅韌些,幫他樹立正確的人生理想,培養他執著地追求,盡人事聽天命吧。

棉花匠歎了口氣:“自強,你的名字取得好,自強不息,往後碰到什麽困難一定要咬住牙關挺住,像個真正的男子漢!好了,你先回去吧。”

豬尾巴走上大街後,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棉花匠真是太厲害了!想不到剛才的話他一直在聽,怎麽就沒發現他跟著呢?想到這兒,豬尾巴忍不住又回頭,四周查看,心裏著實沒底,棉花匠有沒有跟著?想想還是老實地去找吳飛,下午上課之前讓他別整巴豆了,被師傅曉得了肯定要吃虧。

吳飛滿頭大汗,蹲在一堆爛磚頭後麵,麵前用個舊鐵桶生了火,這兒是他們幾人冬天聚會的地方,原先是個破舊的地主家院子,說是地主,也不過多修了一層瓦房。

豬尾巴遠遠地看著那木桶裏燒出的火光,嘴角一扯就大笑起來:“哈哈,吳飛,你狗日的太笨了。你不會把火整小點嗎?”

吳飛見豬尾巴來了,心裏沒好氣地說:“我怕你們放學了還幹不了,不行了,我快熱死了。呆會兒我去河裏泡著,嘿嘿,尾巴要不要一起遊泳?”

豬尾巴使勁地搖頭道:“不去了,每次都要灌到水,我學了三年都沒學會,再也不學了!”

吳飛得意地笑道:“你笨得要死,跟你說了好多次,找個水深的地方,閉著眼往下一跳,馬上就學會了!誰讓你不聽老子的。”

豬尾巴瞪眼罵道:“少跟我胡扯,要是淹死了怎麽辦?”

吳飛道:“死就死唄!這麽怕死,還想當解放軍呢。”

豬尾巴懶得跟他扯,對他招手道:“你過來,別再弄了,你爸已經知道了你要用巴豆整他。”

吳飛一聽這話,就像被火燒了屁股一樣,慌忙四處查看:“我爸呢我爸呢?”

豬尾巴笑道:“他偷聽我們說話,就是說你敢整他的話,就打爛你的屁股。嗬嗬……”心裏想著,如果吳飛成為棉花匠的兒子就好了,這樣他就隻想折騰吳飛,不用來找老子麻煩。

吳飛苦著臉道:“日他先人板板,怎麽辦?尾巴,這回我是褲襠裏抹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

豬尾巴笑道:“沒事了,你爸好像下鄉抓計劃生育去了。你趕緊把巴豆燒了,免得被發現啊。”

吳飛突然怪異地看了豬尾巴一眼,笑道:“差點又被你狗日的騙了,我們的草蓬兒在女廁所後麵,我爸怎麽能聽到?”

豬尾巴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怎麽沒有先想到這個呢?

“嘿嘿……這個這個,我覺得不太好了,要是把你爸拉出什麽好歹來,你沒了爸爸就慘了。”

吳飛恨恨地說:“他除了喝酒打我,就隻會去食堂偷看人家姑娘洗澡!老子早巴不得沒有爸爸了。”

豬尾巴笑道:“那將來誰給你飯吃啊?”

吳飛不屑地說:“我可以去刨洋芋吃,可以去撿廢鐵賣,拔雞毛扯豬鬃,哼,你以為餓得死人呐?”

豬尾巴搖著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能幹!但是真的別整了,做錯了嘛就要認帳,你又不是沒被打過,多打一次又不會怎麽樣,別怕,我到時跟你去認錯,你爸愛麵子,可能會少打你幾下呢。”

吳飛瞪著豬尾巴道:“屁話!你怎麽不去挨啊,那棍子抽在身上,火燒火辣的痛啊,你媽的,你還是不是我朋友?”

豬尾巴苦笑道:“你想過沒有,萬一被發現了,你還是得挨打,有可能會更嚴重啊!”

吳飛道:“嘿嘿,不整要打,整也要打,反正都是打,不整白不整!”

豬尾巴看他決心很大,也不想再勸下去,揮揮手道:“你整吧,我先上課去了。”

身後的吳飛叫道:“記住讓洛永來幫我磕巴豆!”

豬尾巴答應了,徑直回家取書包,豬肝兒蹲在門口,看著地上的一窩螞蟻搬家,豬尾巴笑道:“肝炎,怎麽開始研究螞蟻了?”

豬肝眼皮都不抬一下道:“今天要下雨,記著帶雨衣。”說完起身就走了,豬尾巴衝他的背影比個鬼臉:“就你知道!”臨出門的時候還是老實把雨衣入進了書包。

***小雷拿著巴豆粉,站在供銷社的門口,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很久,吳飛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嘴裏不停地碎碎念,不知道他在罵些什麽,洛永也滿臉焦急,豬尾巴早早兒吃過飯就到楊少華家補課了。

小雷好似下了決心一般,驀地停下腳步,然後轉身朝吳飛和洛永走來,吳飛看著他的眼神就像能噴火一般,洛永則有些茫然,小雷站定後,臉上紅白不定,低著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吳飛恨聲罵道:“我**媽付雷!說話不算數,膽小鬼!你從現在開始就是**母狗養的!你媽……”

小雷突然啊地叫了一聲,衝過去就扭住吳飛的脖子,嘴裏罵道:“爛雜種,不許罵我媽,你才是**母狗養的……”

兩人瘋了一樣的撕打起來,小雷狠狠地從吳飛的額頭上往下抓了幾條血痕,吳飛兩眼放光,秀氣的臉已經歪曲不堪,揮拳就打在小雷的鼻子上,小雷從來沒有打過架,雖然力氣比吳飛打,可是隻會拉扯,哪裏會閃讓或是打拳!

兩股鼻血一下就衝了出來,吳飛看到滿嘴是血的小雷,頓時就呆住了,洛永則緊張地叫道:“流流流……血啦……”

小雷嗚嗚地哭泣起來,一手捂著鼻子,轉身就跑了,吳飛還在發呆,他根本沒想到會把小雷打得流血,心裏害怕,但又不知道怎麽辦,看看活永,再看看地上的幾滴血跡,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慢慢地拖著腳步回家了,扔下洛永一人呆在那兒。

洛永想想還是去找豬尾巴,嗖地一下就往楊少華家跑去,可是裏邊的門關得死死的,洛永在外邊大叫,本來人急就說不清話,再加上他結巴更是鬧得不行。

楊少華打開門,豬尾巴跟在他身後,此時洛永已經急得腦門上冒出細密的汗珠,看著豬尾巴出來,急忙把之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豬尾巴聽說吳飛把小雷打了,還流了鼻血,而吳飛也哭著回家了。

楊少華道:“洛永回去吧,沒事的。不用著急,朱自強還要上課呢,有事明天再說啊。”

豬尾巴看看洛永,歎了口氣道:“你應該拉住他們的啊,好了,沒事的,明天勸勸他們就好了。”

洛永看看豬尾巴,喔了一聲,張張嘴可是不知道要說什麽好,隻得甩甩頭:“管你們的哦……”

說這話卻一點不結巴了,豬尾巴知道他的性子,笑嗬嗬的就跟楊少華回屋了。

第二天,中午放學後,街上就吵得不行,狗街今天剛好是趕集,豬尾巴帶著洛永混進吵鬧人群,好幾個山裏的農民在憤憤地罵人,說是供銷社賣毒酒啦,喝了酒的人全部肚子痛,拉得不行。這下不得了,原來是好多人在供銷社打酒喝後拉肚子了。

豬尾巴急忙拉著洛永就跑,路過供銷社的時候,羅四眼正在拍著手腳哭得震天響,四周圍了幾個女人勸解,五花肉也在勸說,豬尾巴悄悄地把洛永拖到草蓬不斷地審問,小雷昨晚到底有沒有放巴豆?洛永一再保證沒有,兩人一時就傻了,小雷沒放,難道這巴豆會自己跑到酒裏去?

正當兩人發傻的時候,小雷來了,滿臉的驚恐,看到豬尾巴就說道:“尾巴,我完了!人家說要是抓到的話就送去槍斃呢!你說怎麽辦?”

豬尾巴吃驚地看著小雷道:“你昨晚不是跟吳飛打架就回家了嗎?巴豆是你放的?”

小雷差點哭出來了:“我不想被你們罵成**母狗養的,我回家後又悄悄地跑出來放巴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