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話音一落,所有隊員都吃了一驚。

曉螢呆呆地張開嘴巴,光雅睜大雙眼,申波錯愕地扶了扶臉上的眼鏡,婷宜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百草更是心中咯噔一聲,急忙低聲對若白說:“我沒關係,和誰搭檔都可以。”

若白沒有理會她。

他直視著沈檸,神情淡然。

亦楓擔心若白,立刻去看沈檸教練的神色,見她隻是挑了挑眉毛,看不出喜怒。

“哦?為什麽?”沈檸問。

“我最近正在為百草做一個特別訓練,不希望將它中斷。”

“若白,雖然你帶領大眾班訓練,但是你要明白,在這裏,你終究隻是一個隊員,而不是教練。”

若白沉默。

百草急得扯扯他的衣角,見他毫無反應,實在怕他跟教練鬧僵,隻能硬著頭皮對沈檸說:

“對不起,是我訓練情況不好,害得師兄擔心。可是沒有關係,特訓可以在訓練課之後進行,我可以和光雅搭檔。”

說完,她急匆匆向光雅走去,若白卻抓住她的胳膊,令她動彈不得,說:

“沈教練,如果不是必須,請讓我和百草繼續一組。”

“教練,既然這樣,就不要拆散若白和百草了。”婷宜笑容溫婉,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的神情,對沈檸說,“每次回來,都要拆開大家已經形成默契的配合,確實是我的不對。那就請讓我和其他隊員一組吧,和誰都可以。光雅也很好,不如我就和光雅搭檔好了。”

光雅悶悶地看著地墊。

“若白,作為教練,我無須解釋我做出某個決定的原因,”沈檸笑了笑,“不過你既然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訴你。”

訓練廳裏鴉雀無聲。

“世界跆拳道錦標賽,是除了奧運會之外非常重要的一項國際賽事,從我本人到國家體委都很重視,希望婷宜能夠在賽前有更大的進步,取得突破性的成績。而目前,隊內你的實力最強,也會引導夥伴的訓練,挖掘出夥伴的潛力,所以,我要你幫助婷宜,備戰接下來的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百草一驚,抬頭望向沈檸教練。

果然就像曉螢說的那樣,隻要有婷宜在,她就絕沒有可能出賽嗎?沈檸教練的言外之意,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世界跆拳道錦標賽,她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看向若白——

…………

……

“你所要做的,”打斷她的話,若白抱起被她擦幹淨的那高如小山的盤子,走到放碗筷的高櫃前,“是取得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標賽的資格。”

……

“這一次,我要你戰勝婷宜。”

將所有的碗筷都放進櫃子裏擺好,在初夏的夜風中,若白對她說。

……

…………

“可是,百草也需要備戰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若白淡淡地說,仿佛沒有聽到身旁隊友們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也沒有注意到婷宜忽然皺了皺眉。

“很好。”

下午的陽光中,沈檸放鬆了身體,靠在鏡壁前的扶手上,點頭說:“若白,我欣賞你的態度。很好,一支隊伍裏麵,隻有有競爭才能有進步。”

她看向婷宜,“婷宜。”

“是。”

婷宜應聲。

“不如你先和百草對練幾個回合,看看你最近沒有集中訓練,究竟退步了多少。”沈檸笑意清淡,用右手輕輕擺弄著發髻上的簪子。

透過整麵的玻璃牆,夏日陽光將訓練廳內照射得金黃閃耀,隊員們盤膝圍坐在賽墊四周。

曉螢緊張得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三年了。

雖然同在一個隊,但是練習的時候,沈檸教練為了提高婷宜的對抗強度,向來隻讓婷宜與男隊員進行實戰。對外參賽的時候,重大的賽事沈檸直接派婷宜出戰,無足重輕的小賽事,才會讓百草與林鳳她們競爭出賽的資格。

而這些年來,一起訓練的時候,婷宜雖然對待百草也如對待其他隊員一樣溫和友善,卻從不跟百草切磋練習。有時候百草想要跟婷宜實戰交流一下,婷宜總是微笑著說,下次吧。

可是永遠都是下次。

就好像……

就好像百草不配做她的對手。

三年了,這竟是百草第一次有機會與婷宜比試一番。

賽墊中央,婷宜同百草相視而站。

百草的手心微微出汗。

她握緊雙拳,調整呼吸。她等待這個機會太久了,緊了緊腰上係著的黑帶,她再次調整呼吸,讓自己的雙眼凝視住婷宜,心緒沉靜下來。

“噗嗤!”

婷宜卻忽然笑出聲來。

仿佛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她瞅著百草的腦袋,笑得如月光下被夜風吹亂的梨花。

“百草,你的頭發是怎麽了?難道我離開一個月,國內開始時興這樣的發型了嗎?”

百草被她笑得有點發蒙。

“啊,或者這是你的新戰術?”靈光一閃似的,婷宜含笑打量她,“嗯,你的白帶換成了黑帶,所以開始采用發型戰術了,是嗎?這麽奇特的發型,足以逗得對手發笑,分散對手的注意力,戰術還蠻別致的。”

百草死死咬住嘴唇。

她環顧四周,見沈檸教練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腦袋,石綜、寇震、梅玲、亦楓的眼中也有忍俊不住的笑意,光雅瞪大眼睛,曉螢卻是沮喪地低下頭。

直到她望向若白。

若白筆直地盤膝坐著,臉上沒有表情。在她的視線看過來的那一刻,他也望向她,眼神淡定,仿佛他眼中的她跟平時沒有絲毫不同。

“可以開始了嗎?”

穩定住心情,好吧,她就是天底下最醜最可笑的人,百草靜靜吐出一口氣,那又怎麽樣。

唇角的笑意收起,婷宜凝視她兩秒鍾,說:

“開始吧。”

*

婷宜與百草對練的幾個回合結束後,沈檸指導隊員們進行了日常練習,和一些有針對性的練習。然而直到這次的訓練課即將結束,訓練廳內的氣氛始終有些怪異。

“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裏,”站在隊伍前進行訓練總結,沈檸看了眼依舊並肩站在一起的若白和百草,說,“百草,你進步不小,以後還要繼續努力。”

“是!”

還在不斷回味剛才與婷宜交手的每個細節,聽到教練的肯定,百草心中喜悅,聲音都比往日高了些。

“若白,看來你的特訓是有成效的,”沈檸笑了笑,“可能你作為一個教練,比作為一個選手會更有天分。”

這句話聽起來……

怔了怔,百草無法確定沈教練是不是在讚揚若白,她不安地看向若白,發現他的神情如常平淡。

“婷宜,一個星期後,你跟百草再正式實戰一次。”

沈檸的視線轉向婷宜,緩緩說:

“我想知道,究竟是你太久沒有練習,身手生疏了,還是我一直都小看了百草的實力。”

置物間。

等到婷宜從儲物櫃裏拿出背包離去後,曉螢終於按捺不住地問房間裏剩下的隊員們:“拜托,我沒有看懂,剛才到底是婷宜勝了,還是百草勝了?你們看清楚了嗎?”

“我也沒看清楚。”梅玲搖搖頭,又說,“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婷宜勝了吧。”

“勝的是百草。”亦楓打個哈欠。

“咦,為什麽?!”曉螢興奮地追問。她其實也覺得說不定是百草勝了,否則沈檸教練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來,隻是這幾個回合打得太快了,她實在沒看清楚。剛才去問百草,百草竟然說是婷宜勝了。她半信半疑,還是有點不甘心,所以扔下百草一個人打掃衛生,自己跑出來詢問群眾們雪亮的眼睛。

“因為你不就是想聽這句話嗎?”亦楓懶洋洋地說。

“喂!你!”曉螢惱羞成怒,手中拿著書包就掄過去,亦楓一側身,書包打了個空。

“瞎子都能看出來勝的是婷宜好不好。”光雅沒好氣地說。

“婷宜師姐一共踢到百草九次,其中五次踢中有效得分部分,”申波拿出隨身筆記本,研究了一下,“百草一共踢到婷宜師姐三次,三次全部踢中有效得分部位。所以,從得分成績來看,是婷宜師姐獲勝。”

“沒錯,勝的是婷宜。”林鳳也說。

“哼,看吧,不愧是打工小妹,連誰勝誰負都看不出來。”光雅落井下石。

曉螢沮喪極了,有氣無力地說:

“可是沈教練誇獎百草了啊,還那樣跟婷宜說話,所以我以為,說不定是百草勝了嘛……”

“不過,如果再多幾個回合……”回憶那兩人交手時的情形,梅玲又搖搖頭,還是覺得不太可能,疑惑地說,“不過,也許是婷宜輕敵了?或者是太久沒有練習,失去了狀態?”

“從攻擊的效率來看,百草的進攻得分率是100%,高於婷宜師姐。”申波合上筆記本。

“而且,從攻擊踢中的力道來說,也是百草占上風。”亦楓懶洋洋地說,“你們都聽到百草踢中婷宜那幾腳的聲音了吧,婷宜的臉色都變了,換做別人,估計早就被百草踢倒在墊子上。”

“我聽到了!”曉螢興奮地喊。

“她就是一把傻力氣。”光雅悶悶地說,不知道究竟在生氣什麽。

“我也聽到了。”梅玲想了想,疑惑地說,“按說以婷宜的經驗,不應該會被百草踢得那麽實才對。”

“婷宜就是太相信她的經驗了。”林鳳喝了幾口水,“而且她確實輕敵了。”

“不過,就算是婷宜輕敵了,也很長時間沒有進行係統訓練,可是她還是勝了每天都這麽勤奮練習的百草,”梅玲歎息,“對於練跆拳道來講,也許真的是天份更重要吧。”

夏日的白天很長。

結束完特別訓練,若白和百草走出訓練基地,太陽才剛剛西下,天邊的彩霞漸起。趕上回鬆柏道館的公交車,兩人並排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汽車一路不停地加速減速,乘客們的身體不時前衝後仰。

“為什麽要坐車?”

視線從車窗外收回來,百草不解地望向若白。以前都是兩人走路回去的,既可以鍛煉體力,又能夠省錢。

“今天跟婷宜的交手,你發揮得不錯。”遇到紅燈,公交司機一個大刹車,若白的身體卻依舊穩穩的。

“啊,”她的眼睛亮了,開心地說,“所以,是為了獎勵我,才坐公交車的嗎?”

“所以,婷宜並非全無弱點。”他回答。

一怔,她心中五味雜陳。自從見到婷宜,幾年來她從來都是敗給婷宜,而且都是慘敗。雖然她始終告訴自己不要灰心,不要放棄,隻要刻苦練習,總有戰勝婷宜的可能。可是,有的時候,她也會生起懷疑的念頭,懷疑自己是不是永遠不可能趕上婷宜。

“可是,要不是你告訴我該怎麽打,今天也許我還是會敗得很慘。”扶住前麵的車椅,她凝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