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離我遠點,大衛!(5)

“我們還是受命轉告你們,這家酒店有一座極為寬敞的大堂,總是賓客盈門。酒店的名字和這個國家的曆史有關。”

“這樣的地方隻有一家,五月花酒店。”康克林說話時把頭偏向自己左側的衣領,那兒的扣眼裏縫著一個麥克風。

“希望如你所願。”

“他用什麽名字登記的?”

“登記?”

“就跟保留長凳一樣,隻不過預留的是房間。我們該找哪一位?”

“誰都不用找,先生們。大亨的秘書會在大堂裏找你們的。”

“找到你們倆的人也是這位秘書嗎?”

“先生?”

“誰雇你們來跟蹤我們倆的?”

“我們沒有權力談論這些事情,況且我們也是不會說的。”

“行了!”康克林別過頭朝身後高喊。在渺無人跡的小路周圍,史密森學院的庭園突然被泛光燈照得通明,那兩個大驚失色的老頭原來是東方人。中央情報局的九個人從四麵八方快步走進耀眼的光圈,手都攏在夾克裏麵。看來不需要使用武器,所以他們的槍都還沒亮出來。

突然之間就有了使用武器的必要,但人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太晚。外圍的黑暗之中轟然響起兩記大威力步槍的槍聲,子彈撕裂了兩名東方信使的喉嚨。中情局的人紛紛撲倒在地,滾動著身子尋找掩護,康克林抓住帕諾夫,把他拽倒在長凳前麵的小路上躲起來。蘭利小分隊的人躍起身;這些久經戰場的老兵迅速行動起來,前突擊隊員、局長彼得·霍蘭也在內。他們舉著槍,借暗處作掩護,一個跟著一個以之字形路線朝槍聲來處跑去。沒過多久,一聲怒吼打破了寂靜。

“該死!”霍蘭喊道。他手電筒的光束向下照著幾棵樹樹幹之間的地方,“給他們跑了!”

“你怎麽知道?”

“看那片草,小夥子,上頭有鞋跟的印痕。這幫混蛋簡直太厲害了。他們埋伏下來,給了兩個老頭一人一槍,然後就跑了——瞧那些鞋跟在草坪上蹭出的痕跡。他們肯定跑得飛快。算了吧!現在沒用了。如果他們中途停下來換個射擊地點,早就已經把我們轟進史密森學院裏頭去了。”

“不愧是搞外勤的。”康克林說道,用拐杖撐著站起身來。不知所措的帕諾夫站在他旁邊,嚇得夠嗆。醫生突然轉過身,眼睛睜得老大,朝倒在地上的兩個東方人奔去。

“我的天啊,他們死了。”帕諾夫跪在屍首旁邊喊道,他看見了兩人被打爛的喉嚨,“天哪,遊樂場的那個女人!她也是這麽給打死的!”

“這是個信號。”康克林點著頭說,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把亮晶晶的石鹽撒了一路。”他又神秘兮兮地加了一句。

“你這是什麽意思?”心理醫生扭過頭,看著前任情報官問道。

“我們還是不夠小心,沿路埋伏的人太醒目了。”

“亞曆山大!”灰白頭發的霍蘭吼了一聲,朝長凳這邊跑來,“我聽見你說的地點了,但這個狀況等於抵消了酒店接頭的事,”他氣喘籲籲地說,“你現在不能到酒店去。我不允許你去。”

“它抵消的——搞砸的——還不光是酒店。這不是‘胡狼’幹的!是香港那邊的人!表麵跡象似乎能對上,但我的直覺卻錯了。錯大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局長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康克林回答說,聲音裏帶著一絲悲涼,“我搞錯了……當然,得盡快聯係我們的那個人。”

“我和大衛——我和他通了電話,大約一個小時之前。”帕諾夫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馬上改口。

“你和他通話了?”康克林喊道,“都那麽晚了,你又是在家裏。你們怎麽聯係上的?”

“你知道,我有個電話答錄機,”醫生說,“半夜之後那些瘋子打來的電話我要是每個都接,早晨就別想照常上班了。所以我就讓電話一直響著;那時候我正準備出門和你碰頭,所以聽到了留言。他隻說了一句‘和我聯係’,等我拿起電話他已經掛了。於是我就給他回電。”

“你給他回電了?就用你的那部電話?”

“呃……對,”帕諾夫有點遲疑地答道,“他說得飛快,顯得很謹慎。他隻想讓我們知道現在的情況,還說‘M’——他叫她‘M’——一大早就會帶上孩子離開。就這些。他一說完就掛了。”

“他們這會兒已經查到了你那個人的姓名和住址。”霍蘭說,“可能連通話的內容也竊聽去了。”

“大致的地點估計他們是查到了,通話內容也有可能泄露,”康克林插話說,他語調平靜,說得很快,“但住址和姓名他們是搞不到的。”

“到了早晨,他們就會——”

“到了早晨他都在去火地島的路上了,如果有必要跑那麽遠的話。”

“天啊,我都幹了些什麽?”心理醫生喊道。

“處在你的位置上,誰都會那麽做的,”康克林回答說,“淩晨兩點,一個你關心的人給你留了言,他碰到了麻煩;你馬上就給他回了電話。現在,我們得馬上和他取得聯係。追蹤他的人不是卡洛斯,但還有另一個擁有強大火力的家夥在步步緊逼,而且取得了我們原以為不可能的突破。”

“用我車上的電話,”霍蘭說,“我把它設成超馳模式。不會錄音,也不會留下記錄。”

“咱們走!”康克林跛著腳,以最快的速度穿過草坪,向情報局的車子走去。

“大衛,我是亞曆山大。”

“夥計,你這時間掐得有點驚險。我們正準備出門。要不是因為小傑米得上廁所,我們這會兒都已經上車了。”

“這個時候走?”

“莫裏斯沒有告訴你嗎?你家裏的電話沒人接,我就打給他了。”

“莫裏斯給嚇得不輕。你自己跟我說吧。出了什麽事?”

“這是不是保密線路?我估計莫裏斯的電話恐怕不是。”

“這個電話再保密不過了。”

“我讓瑪莉和孩子們收拾起東西,到南邊去——很遠的南邊。她跟我嚷嚷得天翻地覆,不過我已經在洛根機場包了一架洛克維爾噴氣機。多虧你四年前做的安排,所有的事項都預先被批準了。電腦一運轉,大家就都很配合。瑪莉他們六點鍾起飛,在天亮之前——我得讓他們離開。”

“那你呢,大衛?你怎麽辦?”

“說實話,我覺得還是得到華盛頓來,和你待在一起。如果‘胡狼’過了這麽多年以後又來追殺我,我希望能知道我們這邊采取了哪些措施。我說不定還能幫上忙……我中午到。”

“大衛,不行。今天不行,你也不能到這兒來。跟瑪莉和孩子們一起走。離開這個國家。到島上去,跟你的家人和約翰·聖雅各待在一起。”

“我不能這麽幹,亞曆山大。如果你是我,肯定也不會這麽幹的。除非卡洛斯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否則我的家人就永遠不會得到自由——真正的自由。”

“不是卡洛斯。”康克林打斷了他。

“什麽?昨天你跟我說——”

“別管我跟你說過什麽,我搞錯了。這次的事是關於香港的,還有澳門。”

“這沒道理啊,亞曆山大!香港的事已經結束了。澳門也結束了。他們死了,早已被人遺忘;活著的人誰也沒理由來追殺我。”

“但確實有這麽一個人。一位了不起的大亨,‘全香港最了不起的大亨’,這可是剛得到的情況,消息來源也是剛剛才死的。”

“他們已經死了。那一幫家夥全垮台了。一個都沒剩下!”

“我再跟你說一遍,確實有這麽一個人。”

大衛·韋伯沉默了片刻,接下來傑森·伯恩說話了,他的聲音冷冷的:“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況都告訴我,每一個細節。今天晚上出了情況。是怎麽回事?”

“好吧,每一個細節。”康克林說。退休情報官描述了中央情報局安排的控製監視。他說了自己和莫裏斯·帕諾夫在分頭前往史密森學院的路上,怎樣發現那些老頭在一個傳一個地跟蹤他們;這些老頭全都隱藏在暗處,直到史密森學院庭園闃無人跡的小徑上的那場對質;兩個信使當時提起了澳門、香港,還有一位了不起的大亨。最後,康克林說到了那驚天動地的兩槍,兩個東方老人就此永遠緘默。“這是從香港來的,大衛。他們提到澳門,就證明了這一點。冒充你的那個家夥,他的大本營就在那裏。”

線路那頭又是一陣沉默,隻能聽到傑森·伯恩平穩的呼吸聲,“你弄錯了,亞曆山大,”他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若有所思,有些飄忽,“這就是‘胡狼’幹的——雖然走了香港和澳門的途徑,但還是‘胡狼’幹的。”

“大衛,你現在說的可沒道理了。大亨、香港、來自澳門的信使,卡洛斯跟這些根本就沒關係。那些老頭是亞洲人,不是法國人,不是意大利人,也不是德國人。這事兒來自亞洲,而不是歐洲。”

“那些老頭是他惟一信任的人。”大衛·韋伯接著說道。他的聲音還是很低,冷冷的,那是傑森·伯恩的聲音。“‘巴黎老人’,這是他們的綽號。他們是卡洛斯的聯係網絡,是他遍布歐洲的信使。有誰會去懷疑一幫糟老頭子?他們有的是乞丐,有的差不多都快動彈不得了。有誰會想到去審訊這幫人?更別說把他們綁到拉肢刑架上拷問了。即便是真的用了刑,他們也會一言不發。他們早就跟別人達成了交易——現在依然如此——而他們的行動也不會受到懲罰。這都是些為卡洛斯賣命的人。”

聽著朋友那奇怪而空洞的話音,驚恐的康克林盯著儀表板,一時間無言以對。“大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心情很糟——我們也一樣——但你還是得再講清楚一點。”

“什麽?……哦,對不起,亞曆山大,我想起以前的事了。簡單地說,卡洛斯在巴黎四處搜尋這些老頭。他們有的就快死了,有的明知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紀,已經時日無多。這些人全都有案底;他們曾犯下罪行,如今過著苦巴巴的日子,幾乎就沒有任何值得炫耀的東西。我們大部分人都忘了,這些老人也要照料親人和子女,不管是婚生的還是私生的。‘胡狼’會找到他們,作出承諾:隻要他們能在最後的日子裏向他效忠,他會替這幫沒幾天可活的信使供養他們撇下的家人。設身處地想一想,假如自己死了以後親人們一無所有,隻能惶恐地在貧困中度日,我們難道不會去為‘胡狼’賣命?”

“他們就相信他了?”

“他們有理由相信——現在也還是這樣。每個月都會有數十張銀行支票從多家不具名的瑞士銀行賬戶發出,寄到遍及地中海到波羅的海地區的繼承人手中。支付的這些錢無法追蹤,但拿到錢的人都知道這是誰寄來的,又是為了什麽……忘掉你那些年深日久的檔案吧,亞曆山大。卡洛斯到香港四處挖掘情況,他就是在那兒取得突破的,查到你和莫裏斯也是在那裏。”

“那我們自己也得搞點突破。我們會派人去華盛頓特區方圓八十公裏內的每一座城鎮,打入每一個東方人聚居區、每一家中餐館和賽馬登記點。”

“我到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動。你不曉得該找些什麽,可我知道……這件事非同尋常,真的。‘胡狼’並不知道我還有許多事想不起來,但他估計我已經把這些‘巴黎老人’給忘了。”

“也許他不是這麽估計的,大衛。也許他就指望著你會記起這件事。也許這一套裝模作樣的把戲隻是個前奏,要把你引向他設下的真正陷阱。”

“那他就又犯了一個錯誤。”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