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第二天,我下班的時候,意外的又碰到那流浪漢了,他微笑著告訴我:"我專門在這裏等你。昨天晚上很抱歉,沒有追到那小偷。"
我釋然道:"算了吧,又不是你的錯,再說你也沒看見那小偷的樣子,就算追到了也不知道是誰啊。"
他撓撓後腦,憨厚的笑了。我問他:"我看你不像流浪漢啊,為什麽在這裏流浪呢?"
他告訴我,他是農村來打工的,到這裏身份證丟了,家裏帶來的錢又被偷了,沒掙到錢,沒臉回去。我問他為什麽不去救助站,要睡馬路邊呢?他回答說,不習慣接受那種幫助,他感覺救助站是給無法自給自食的人準備的,他手腳健全,又能勞動,幹嘛非要別人的饋贈呢。現在他依然在勞動處打聽合適的工作,另一麵靠收集廢品度日。雖然日子過得有些艱澀,但他不準備放棄。
我被他那種人格所打動,這才是一個高尚的人格,和他攀談起來,知道他叫鐵牛。兩人聊得很開心,我一點都不為自己有個這樣的朋友而感到可恥,不幾日,我們就已經撚熟了,如果有什麽重體力活,他毫不介意的幫忙,他窮困而不屈,靠自己的雙手生存。我佩服他的勇氣,如果我流落街頭,恐怕自己也不能保持那分尊嚴和毅力。後來,我們說話的時間長了,我打算幫他找合適的工作。
原本完全不相關的兩件事,我也沒想到他們會聯係到一起。第三次見到妖精時,我感到十分突兀,她在街邊叫住我,依然是那副有些羞澀的表情。我很奇怪她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難不成那天在醫院做檢查時看到了我的證件牌?而且從我的眼神中觀察到了我的一些想法?所以,打算用來換取免費的治療麽?我是這樣想的。
"馬醫生,對不起"她用手拂著耳際的頭發來掩飾她的不安,她說道:"我知道,這樣或許有些唐突,但我不敢去醫院找你……"
她說道這裏,我心中一驚:"還要去醫院找我!怎麽,想敲詐?我可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隻聽她道:"我怕別人會誤會你,所以才在這裏等你。請你,無論如何,務必去我家一趟。"
我的心噗噗的跳著,心道:"也太熱情了吧,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就算要去,也得等她的病治好後再去吧?"
妖精又說了:"我說不清楚,有人生病了,他說他認識你,請你一定去看看。"
"嗯?"我不由大失所望,同時看到,她的另一名小女兒也跟在後麵,正瞪著一雙大眼睛有些慌亂的看著我。在街上拉客是不會帶著女兒出來的吧,那人是誰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把我的朋友反複想了一遍,心道:"會不會是哪位在妖精那裏太激動,心髒病發了?"
一路上,我有意和她保持距離,行事詭秘,左顧右盼,生恐被熟人發現了。一路向西,行人漸漸少了,接近郊區,房屋愈發簡陋,環境垃圾愈發多了。拐進一條小弄,兩扇破敗腐朽的木大門,也沒上鎖,兩旁無頭的石獅橫跌在地,這好像是搬了家的待拆民居吧?
妖精推開門,向我打招呼,讓我進去,那時,我離她最少二十米遠,她招呼我的手勢,怎麽看都像一種引誘。我咽了口唾沫,前麵就是龍潭虎穴,誰知道進去是什麽後果。我甚至想:"會不會有幾個彪形大漢,一進去就把我綁了,要人拿贖金來。"
二十米,我走了兩分鍾,事實上,前麵一分五十妙,我隻走了五步,後麵的距離,我直跨過去,因為我發現,那門的後麵,竟是孑然不同的世界!
一萍草地,柔柔的細草如地毯鋪開來,籬笆紮的圍圃裏有些蔬菜,架上有藤,還有兩棵我不知名的樹。其中一株,花開臘色,芬芳沁人。
四壁斑駁,但整齊而肅立,顯出曆史的滄桑,幾個殘破的石墩,被擦拭得光滑如鏡。牆壁另一角有間雞舍,一隻母雞正帶著幾隻小雞悠閑的在草坪上捉蟲,西角一口古井,水清如許。白雲飄在藍天上,一縷陽光投下籬笆,一曲《月亮之上》,反複的吟唱。
我簡直不敢相信,在這鋼精水泥鑄成的灰色城市裏,還有這樣一片淨土。這一方小小的草地,一口不枯的古井,一個簡陋的籬笆,兩棵樹,幾蕨菜,那些平凡無比的東西,湊在一起,竟然如城中的世外桃源。這小園,顯出一絲恬靜和開闊,讓人心靈沉寂,洗滌罪惡,如廟宇佛寺般讓人肅穆。我無法相信,那是一雙柔弱而纖細的手親自搭建的。
在我意想中,妖精的家應該是肮髒不堪,惡臭熏天,各種汙穢之物隨意丟置,我實在無法將這天堂般的地方與她的家聯係起來,怎麽會這樣?每一次都讓我心中顫動,叩擊著我的靈魂,我不得不重新打量這個讓我厭惡的女人,妖精,她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呢?
妖精指著東角的小棚道:"快點,他在裏麵。"
推開小棚,朝東的牆上開了扇窗,窗前一個紮小辮的女孩伏案做功課,幹淨整潔的床上躺著一個泥濘的人,竟然是鐵牛。我看他麵色潮紅,呼吸急促,我一摸他額頭,燒得滾燙,病得不輕啊,我沒想到,他竟然會來找妖精,他也可以找妖精!一股無名業火從心底湧出,我吼道:"幹嗎不送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