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與水 (1)
如果,你和矮人一樣想要知道史矛革的消息,就必須回溯兩天前,來到史矛革打碎密門,氣呼呼飛開的那時刻。
湖中鎮伊斯加的人大多都躲在屋內,因為晚間東方會吹來十分凜冽的寒風。不過,還是有些人喜歡走在街道上,看著湖上天空的星辰閃爍。從他們的鎮看過去,孤山大部分被山丘擋住,在湖的另外一頭顯得有些不起眼。奔流河從北方的一個缺口流入,隻有在清朗的天氣才能看見孤山的山頂,而他們也不太願意把目光停留在上麵,因為即使在晨光中,那地方也透露著一股邪氣。這時,孤山則是完全被黑暗給籠罩了。
突然間,它又出現在眾人眼前的黑暗中,一陣閃光稍縱即逝。
“你們看!”有人說:“又是那個光!昨天晚上我們守夜的人看見那光從半夜一直亮到清晨,上麵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或許山下國王正在鑄造金子,”另一個人說:“他去北方已經好些日子了,看來歌曲的內容要實現了。”
“什麽國王?”另一個臉色陰沉的人說:“那可能是惡龍的火焰,它才是我們所知道唯一的山下國王。”
“你老是烏鴉嘴!”其他人說:“不是說有洪水,就是說魚有毒,想些好事情吧!”
突然間,一陣刺眼的光芒閃過,山丘的低處和湖的北邊全都變得金光閃閃。“山下國王!”他們大喊著:“他的財富如同太陽一般耀眼,他的白銀像是噴泉一樣,他的河流泛著金黃!山上流來的河水泛著金黃!”他們大喊著,每家人都打開窗戶,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大夥立刻興奮得無以複加,但那臉色陰沉的人立刻飛快跑到鎮長麵前。“惡龍來了,惡龍來了!”他大喊著:“砍斷橋梁!戒備!戒備!”
就在那時,警告的號角聲突然響了起來,在岩石間不斷回湯。歡呼停了下來,興奮一瞬間轉為恐懼,因此,出乎意料之外,惡龍這次所麵對的是做好準備的人類。
不久之後,他們就可以看見有道火焰朝向他們直飛而來,即使是最愚笨的人也知道預言出錯了。他們隻剩下一點時間,鎮上的每一個容器都裝滿了水,每一名戰士都抓起武器,每一把弓箭、每一支飛鏢都準備妥當,在史矛革的吼聲逐漸靠近之前,通往陸地的大橋就已經被打斷,拋入水中;在它翅膀鼓起的強風之下,湖水泛起了漣漪,反射著天上赤紅的火焰。
在人類的尖叫和嚎哭中,它降臨了。史矛革衝向大橋,卻意外發現橋已經斷了,它的敵人現在都躲在一個位於深水中的島嶼。這個水太深、太黑,也太冰了,讓它稍稍有些退怯。如果它衝進湖中,大量的蒸氣將會冒出,足以連續好幾天都讓鄰近的地區籠罩在濃霧中;但是,湖水的力量卻淩駕於它,在來得及脫逃前,它的火焰將會被撲滅。
它大吼著飛回城鎮上空,一陣箭雨朝他撲來,射中它的鱗甲和珠寶,紛紛斷折落回地麵;它張大嘴吐出烈焰,斷箭全都化為火球落入湖中。那夜的情景勝過任何人造的煙火。在弓箭的攻擊和號角的刺耳聲音中,惡龍的怒氣不斷累積,最後,它終於失去了理智,已經有許多年沒有人膽敢向他挑戰了;如果不是那個臉色陰沉的人(他的名字叫作巴德),這次也不會有人膽敢反抗。他在大火中來回奔跑,鼓舞弓箭手,並且逼迫鎮長下令戰到最後一弓一矢。
惡龍的口中吐出高溫的烈焰,它在空中盤旋了好一陣子,火焰照亮了整個湖麵,湖邊的樹木都化做血紅和金黃色的火柱,黑暗的陰影則是在下方不停舞動。接著,它一氣之下冒著箭雨朝著城鎮俯衝,根本顧不得將自己的鱗甲朝向敵人,一心一意隻想將所有的敵人燒成焦炭。
在它第一次飛過的路徑上,所有的屋頂和梁柱都冒起了熊熊烈火,不過,在它繞回來再度發動攻擊之前,這些火焰都被撲滅了,隻要一有火星出現,就有數百雙手潑水灌救。惡龍又再度轉了過來,它尾巴一揮,鎮長的大屋就被夷為平地,無法撲滅的火焰直衝天際。它一次又一次地俯衝,屋子一棟接一棟的陷入火海,在高溫中崩塌。史矛革依舊毫發無傷,如雨般的箭矢對他來說,隻不過像是惱人的蚊蟲般。
人們開始從城鎮的四麵八方跳入水中,女人和小孩則是被送到鎮中央的港口邊,武器被隨意棄置;之前還讚美著矮人的人們,現在痛苦的哀嚎悲泣,詛咒著矮人的名號。鎮長已經跳上了專屬的大船,準備趁亂劃走,保住小命。不久之後,整座城鎮就將被眾人舍棄,化做湖心的一團火焰。
這就是惡龍的目的。它才不管這些人是不是會躲上船,到時它可以好好地一艘一艘玩弄這些船隻,或是讓他們活活在船上餓死。就讓他們試著逃上岸吧,它會等著戲弄它的獵物。很快
的,它就會讓所有的森林陷入大火,一切都將被火海包圍。它現在正慢條斯理地享受著玩弄、破壞城鎮的快感,而這是它已經暌違許久的娛樂,值得好好享受。
但是,在被火舌吞食的城鎮中,依舊有一群弓箭手堅守不退,率領他們的領袖就是巴德。他臉色陰沉,聲音也十分低沉,朋友們經常指責他烏鴉嘴,預告了洪水和毒魚的出現,但是,他們都明白他的勇氣和人格,他是河穀鎮之王吉瑞安的直係子孫,當年吉瑞安的妻小從奔流河逃出了河穀鎮的廢墟。巴德拿著一柄巨大的紫衫木弓不停地射擊,最後隻剩下一支箭,他的四周都已經陷入火海,同伴也開始棄他於不顧,他最後一次彎弓搭箭。
突然間,一個黑影從黑暗中飛到他的肩膀上。他吃了一驚,但那隻是一隻老黑鳥。它毫不畏懼地靠近他耳邊,告訴他寶貴的情報。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可以了解對方的語言,因為他身體內流有河穀鎮的血統。
“等等!等等!”黑鳥對他說:“月亮快升起來了,當惡龍頭飛回來的時候,注意它左胸的空隙!”當巴德開始思索它的情報時,黑鳥把握機會,把山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接著,巴德將弓弦拉滿,直到耳際。惡龍又盤旋飛回,開始俯衝。當它靠近的時候,月亮從東邊升了起來,銀光清晰照耀在它的翅膀上。
“箭哪!箭哪!”射手說:“黑箭哪!我把你留到最後,你從來不曾讓我失望,也因此我每次都會將你撿回。我從父親手中繼承了你,而他也是從先祖手上得到了你。如果你真的是來自山下國王的熔爐,那麽請凝聚所有的力量,一發擊中目標吧!”
惡龍俯衝到最低點,當它翻轉過來,露出腹部時,鑲滿鑽石的胸口反射著火光──隻有一處例外。巨弓咻地一響,黑色的羽箭****而出,直朝向惡龍毫無防護的左胸而去;它灌注了巴
德強大的臂力和史矛革俯衝的力量,從箭尖直沒至羽。史矛革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聲,往高空奮力一衝,最後翻轉身,虛委地摔向湖麵。
轟然一聲,它的身體砸中長湖鎮,它最後的反撲都化為碎片和火焰。湖水怒吼著湧了進來,大量的蒸氣一股腦地冒出,整個天際都陷入一片白煙中。一陣嘶嘶聲,湖水卷動,一切就陷入了沉寂;這就是史矛革和伊斯加的末日,但卻不是巴德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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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越升越高,呼嘯的寒風毫不留情地吹拂過大地,它將白色的煙霧卷成了巨柱,把破碎的雲朵吹向幽暗密林。湖麵上漂著許多船隻,伴隨著風聲的是伊斯加居民的哀哭聲。他們痛惜著村莊的毀滅和財貨及房屋的破壞,不過,如果他們肯冷靜下來想一想,這結果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三分之二的居民活著逃了出來,他們的森林和農田以及牲畜大多沒有損傷,船隻也沒有受到太多的破壞,而惡龍卻已經死了。不過,當時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意義。
哀傷的人們在湖西岸聚集起來,在寒風中瑟縮著發抖。他們開始埋怨和指責鎮長,當有人留下來為了保衛城鎮犧牲的時候,鎮長竟然想要逃跑。
“他或許隻適合作生意,特別是他自己的生意,”有些人抱怨道:“但有重要事情發生的時候,他一點用也沒有!”他們稱讚著巴德的勇氣和他最後的一箭。“如果他沒被殺就好了,”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會把他擁戴為王。吉瑞安的後代,射龍者巴德!真可惜他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