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塚追凶（六）
PART3.
“你終於還是找到了我。”趙軍慢慢舉起雙手，顯得十分平靜。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任憑你逃到天涯海角，你始終要對你所做的一切負責。”
“我所做的一切，我做了什麽？”趙軍冷笑道。
“六年了，六年前的事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
“那還需要我再重複一次嗎？”
“你認為是我殺了那些人？”
“難道不是嗎？”
“哼，前田麗子的話你也信？”
趙軍的這個問題讓我猶豫了一下，的確，從林原之死開始，我自己也意識到前田麗子的話並不值得完全相信。
趙軍繼續接著說：“從一開始，我就在阻止林原進去探尋那片禁地的秘密，我一直在以我的方式保護著他，但是他卻並沒有聽從我的勸阻。”
“你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保護他，而是為了掩蓋藏在第四校區背後的真相。淩渡雨的死你又怎麽解釋，難道不是因為他發現了那條鍾樓秘道而殺他滅口嗎？”
趙軍又一次冷笑起來，說：“整件事的始末，我所扮演的角色僅僅是阻止那些好奇心重的人進去，而至於發生什麽結果，根本和我無關。”
“好，就算你和第四校區的案件真的沒有關係，那麽，姚夢雪的複活是怎麽回事，她身上所發現的與孟娜一樣的病症又是怎麽回事！那些可以讓人快速衰老的病毒，改變基因的病毒，你不會也告訴這些你都不知道吧。”
“是，姚夢雪的複活是我一手成就的，你很聰明，很早就已經猜到了，就在你看了我那篇借屍還魂的論文之後，也正是因為你的深入調查，最後讓她不得不承受病毒所帶來的痛苦，再一次死去！”
“嗬嗬，好笑，竟然把姚夢雪死去的責任推到了我的身上。”
“難道不是嗎？”趙軍反問道，“有很多事你並不明白，還記得不記得李曉飛？”
“李曉飛？”
“因為他我差點坐了牢，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也許還在監獄裏。”
“是他，那個曾經和你一起進入禁地的人？”
“對。”
“他和這事有什麽關係？”
“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卻是因為他帶我走進了那片禁地，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
“哦？”
“當我從監獄中重新返回校園之後，我便開始著手調查李曉飛之死的原因，曾經多次潛入那片禁地，最後終於被我發現了一些東西。”
對趙軍的這番話我感到驚訝，從我介入他的案子並排除了他的作案嫌疑之後，他從沒有和我說過這些。於是我問道：“你發現了什麽，那些裸蓋菇？”
“裸蓋菇？我根本不認識這種菌類。那個時候我們根本沒有學過有毒植物。”
“那你發現了什麽？”
“發現了一個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誰？”
“南宮小雪。”
當趙軍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全身不由一震，“南宮小雪！為什麽你不早告訴我！”
趙軍帶著一絲嘲諷的語氣反問：“告訴你？告訴你我在那片樹林中發現了一個女幽靈，你會相信嗎？池田奈美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她一直在傳遞著這樣的信息，她看到南宮小雪的幽靈，但是有誰相信過她？最後被認為是患了妄想症而成為了裸蓋菇素治療精神病的試驗品！”
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是的，就算趙軍當年告訴了我這些，我一樣不會相信。
“那個時候我開始感到害怕，我認為是南宮小雪的幽靈讓那些人驚恐而死。但是我沒有死心，我的運氣很好，當我在樹林中發現她的蹤跡的時候，她並沒有發現我。於是我開始跟蹤她，發現了那條秘道，那條通往鍾樓的秘道。她一直是通過這條秘道出入第四校區和其他校區之間。”
“後來呢？”我開始被趙軍的故事吸引，甚至忘記了我現在要做的事是抓捕他。
“我每天晚上都會在鍾樓附近監視那裏的一切，直到有一天我又一次見到她走進那裏，我跟著他穿過秘道，走到樹林中，跟著她一直走到了一個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穿過一片茂密的鬆林，我看到了一座水池和一座紅磚房。”
紅磚房！莫非就是池田奈美在降靈會日誌中所提到的那座紅磚房！
趙軍看了我一眼，突然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轉過了話題說：“我發現了那裏麵的秘密，而有幸的是我並沒有被滅口，他們看中了我在心理學研究會的地位，需要我來協助阻止那些繼續想找尋‘第四校區’秘密的人。有很多事你都不會明白，我隻不過是別人手上的一顆棋子，但是我從來沒有殺過人，從來沒有過，我一直在試圖保護他們。”
“我明白，我現在已經很明白了，既然姚夢雪能夠被複活，那麽南宮小雪一定也是被複活的。你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你是病毒製造的幫凶。當年把你從姚夢雪身邊帶走的那個神秘女人一定也是南宮小雪吧。”
趙軍看著我不說再說話。
我接著問道：“但是如果南宮小雪是被複活的話，為什麽他沒有感染那種病毒，為什麽她沒有快速衰老而死去？”
趙軍似乎突然變得很憤怒，對我說道：“如果不是你這麽多事，夢雪也不會就這樣死去！那種能夠抑製複活快速衰老的試劑早已被研製出來，但是正是由於你的調查，讓夢雪無法得到那種試劑，最後不得不步了孟娜的後塵！”
“你的意思是說南宮小雪他們為了不暴露自己，而要把姚夢雪至於死地？”
“不錯，當你在調查林原之死的過程中，逐漸把疑點聚集到夢雪的身上的時候，他們便開始停止供應那種抑製快速衰老的試劑，並且威脅她如果不能將那兩名知道她身份的保安除掉的話，就要犧牲她來保全自己。”
“這麽說來利用哥布雷魯和鎂光燈殺人的事件全是你一手策劃的？”
“不是我，是誰你應該很清楚。”
“但是你並沒有阻止！”
“阻止？如果當你心愛的女人受到這種脅迫的時候，你會去阻止嗎！”趙軍再次憤怒地問道。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了許久。
“怎麽了，你也對此無可奈何吧。”趙軍接著說。
“那麽劉四喜呢？劉四喜根本不知道這些，為什麽也要殺他？”
“那全是為了保全馬力這個混蛋！”說道這趙軍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起來。
“馬力？他在這一切事件中又充當著什麽角色？”
“你以為這樣的一座地下實驗室是如何被建立起來的？如果沒有充足的資金，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你們利用馬力的職務為你們搞到資金？”
“對，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夢雪的死是因為馬力這個混蛋，還以為她是失足掉進井樁的，後來才知道真相，而當劉四喜把夢雪從井樁裏撈起來的時候，夢雪還沒有死去，在臨死之前，告訴了劉四喜馬力的名字。所以為了滅口，他們用同樣的方法殺了劉四喜，當然他們也不希望我知道這事，他們知道我肯定會去找馬力算帳，而他們需要馬力給他們提供資金。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一切並沒有阻止你，反而讓你越來越接近真相，而當你把線索鎖定在她的家人身上的時候，也把厄運帶到了她的家中，你跟蹤馬力的那晚，他正奉命去殺死夢雪的家人，這也正是夢雪為什麽會在那晚出現在那裏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那林原呢，林原又是怎麽死的？”
“我不知道，林原的事我沒有參與。”
說到這，身後突然傳來了李默然的聲音，她剛剛走出那條漫長的通道。
趙軍看到李默然之後顯得很吃驚，問道：“怎麽你也會在這裏？”
李默然慢慢走上前來，在我的身邊站住了腳步，伸出一隻手對趙軍說：“把你手上的那張光盤交給我。”
趙軍突然看著手上的那張光盤大笑起來，說：“給你？為什麽要給你？我知道很久以前你就一直想得到這個技術吧。”
趙軍的話又一次讓我大吃一驚，他的話音剛落，我便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李默然。
李默然顯得很是生氣，大聲喊道：“你胡說什麽！”
趙軍顯得有些得意，繼續說道：“難道不是嗎，你給吉川秀夫做臥底是假，想拿到這項技術才是真的。不然當初林原懷疑上我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幫我解圍，不過是想討好我，想從我的身上得到真相。”
聽到這，我再次轉過臉去看著李默然，問她：“真的是這樣？”
李默然一臉憤怒，對我說：“你難道相信他？如果真是這樣我何必幫著你做了那麽多的事！這簡直就是含血噴人！”
我回過頭對趙軍說：“把你的光盤交出來，因為這關係到整個人類的安危，得到他我們才能找出對付這種病毒的疫苗，才能不讓它被遺傳而使人類滅亡！”
趙軍搖著頭，一邊慢慢往後退，一邊說：“不，我不可能把它交給你們，夢雪不能就這樣死，我要找出那種抑製快速衰老試劑的配方，我要讓夢雪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趙軍，你別傻了，”李默然突然大聲對他喊道，“姚夢雪已經死了，死去的人怎麽能夠再複活！你讓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之上已經是一種錯誤，為了掩蓋她死而複生的真相，那麽多無辜的人死了；也因為她的複活，她的家人也差點因此丟失了性命。死去的人，不應該再回到這個世界上！其實你帶給她的，除了痛苦，什麽都沒有！”
趙軍沒有說話，看來李默然的這番話觸動了他。
我接著說“跟我合作，帶我去找南宮小雪，你隻有這一個選擇，姚夢雪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救你，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他們一樣會殺你滅口。”
我的話音剛落，李默然又一次繼續對趙軍展攻擊，“你難道還不知道悔改嗎，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不是你當初的逃亡，你就不會遇到姚夢雪，如果不是你，姚夢雪也不會遇到馬力，也不會死；如果不是你，她更不會再經曆一次痛苦的死亡過程！你現在還想讓她再經曆一次那種短暫而痛苦的輪回嗎？”
趙軍的精神似乎在這一刹那被擊潰，整個人跪倒在地上痛哭起來。然後他慢慢地拿起手中的光盤，對李默然叫道：“你給我閉嘴！對，你說的對，讓夢雪複活是我的錯，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為了這項技術而落魄逃亡，不然就不會遇到她，也不會帶她進了‘天鵬房開’，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我，她應該幸福得生活著，是我毀了她！”
我慢慢放下舉著槍的手，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不需要自責，她的死和你無關，帶我去找南宮小雪。”
就在這時，趙軍突然一下子伸出手來，搶過了我手裏的那把槍，然後一下子往後退去。我的本能第一反應讓我立刻抓住了他的衣服，但是這時他卻把槍指在了自己的頭上。
“你想幹什麽！”我鬆開了抓住他衣服的手，大聲叫道。
“從六年前逃亡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沒有了靈魂，是夢雪讓我重新找回了賣給魔鬼的靈魂，我本希望從此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但是魔鬼卻沒有放過我，如果我不幫助他們，夢雪就會死。我不應該又回到她的身邊，我太自私，反而害了她。正如你所說的這樣，從她複活之後一直到再次死去，我沒有見過她以前的那種快樂的笑容。我沒有帶給他幸福，隻有痛苦和死亡。”
“你不要激動，把槍放下，姚夢雪不會希望你這樣死去。”我試圖阻止趙軍。
但是就在此刻，李默然卻繼續刺激著他的神經，“你不會開槍的，你不會的，你一直想得到這個技術，你害怕死亡。讓姚夢雪複活，給她生命，為了報答她給予你的一切，這些不過是你的借口而已，你不過是想讓自己得到永恒的生命！”
趙軍突然笑了笑，對李默然說道：“我不會再讓夢雪經曆這種痛苦了，我也並不怕死，也許真正想得到永恒生命的人是你和前田麗子，六年前你們就一直在進行著私底下的配合，幹擾著我的行動。但是你休想得到這項技術！”說完他突然丟下了手上的光盤，然後對著它猛開了三槍，接著又把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對我說道：“不死的輪回帶來的隻有痛苦，而當我打碎這張光盤的時候，也意味著夢雪再也沒有辦法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所以，我現在要去找她。”
“等等。你……”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槍聲響起，趙軍應聲倒在血泊之中。
我整個人怔住了，不僅僅是因為尋找南宮小雪的最好的線索就此中斷，更讓我感慨的是姚夢雪與趙軍的這段故事。林原和孟娜，趙軍與姚夢雪，為什麽真摯的愛情最後總會是一段悲劇的收場？也許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完美，也從來就不允許完美。
我慢慢地抱起趙軍的屍體，向著林子外走去，而李默然卻沒有跟上來，她正在地上尋找光盤的碎片。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但是我知道，我不會再依賴於她來協助我做任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