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已經是三更了，聽到拍門的聲音，看門人小心地問：“什麽人？”
沒有聽到應聲，看門人打開門，一股酒氣撲麵而來，卻看不到什麽人，他嚇了一跳，再向下看去，不由吃了一驚：“大公子？大公子，你怎麽醉成這樣？”
淩禦風爛醉如泥。
整個劍風堂立即亂了起來。
“爹，這是不是意味著，禦風願意回來了？”淩伯健小心地看向父親。
淩楚天看向一向自重的長孫，淩禦風口齒不清地咕噥著：“如煙，對不起，我不能棄菱兒不顧，對不起……”。
“菱兒？”姚依然擔心地看向長子，“那孩子怕真是著了邪了。”
“是呀，”淩伯健也有由皺了眉，“三弟請了道士來驅邪，聽說，反而把所有咒符燒了，還燒傷了六七個人。現在，沒人敢靠近菱兒的住所呢。”
第二天淩禦風醒過來時，頭痛欲裂的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菱兒，他看向守在自己身邊的母親，“菱兒呢？”
“菱兒在自己房裏。”姚依然盡疼地看向兒子，“禦風，你這次回來，還會再走嗎？”
“如果我決定留下來，你們能夠善待菱兒嗎？”淩禦風苦笑，“如果我在劍風堂的存在隻是為了保護菱兒，我寧可帶她走。”
“菱兒畢竟是你三叔的女兒……”姚依然麵有難色，“我們不好過多幹涉。”
“是嗎？”淩禦風起身向外走。
“禦風，你去哪兒？”姚依然急忙追過來拉住兒子，“禦風，你冷靜點！”
嶽蠻兒端了一碗解酒湯進來，看到淩禦風向外走，不由怔了怔，“你要去哪兒？”
“我去看菱兒。”淩禦風甩脫母親。
嶽蠻兒麵色一變，“那丫頭著了邪，你不要管她了。”
“菱兒怎麽了？”淩禦風一驚，推開兩人疾衝出去。
因了昨天的事，家仆們都不敢再靠近菱兒的屋子。
推開菱兒的屋門，地上一個小人兒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菱兒！”淩禦風奔過去一把抱起菱兒，菱兒渾身熱得燙手，雙眼緊閉著。“菱兒，菱兒……是大哥，大哥回來了，你醒醒！”
“你大哥回來了，回去吧！”黑暗中，劍風呼喚著菱兒。
菱兒迷迷糊糊地，“劍風哥哥，我好冷！”
“回到你大哥的懷裏就會溫暖了。”
“劍風哥哥為什麽不抱抱菱兒呢？”
“快回去吧，你大哥非常擔心你。”
“大哥……”，菱兒微微睜開眼，大哥焦慮的晃著她，抬起手來撫撫大哥的臉，勉強綻出一個笑來，“大哥，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
“來人！”淩禦風怒吼一聲，門外有人應著，卻不敢進來。
“你們想幹什麽？”淩禦風看向門外的家仆，那淩厲的目光讓那家仆打個寒戰。
“小姐……小姐的劍，附著惡靈。”家仆顫聲看向桌上的龍飛鳳舞劍，“驅邪的道士和六個家仆現在都還昏迷著呢。”
“胡說什麽？小姐病了，還不快去請大夫！”淩禦風抱菱兒向外走，那些圍在門口的家仆嚇得齊齊向後退去。菱兒伸出手來，“我的劍。”
淩禦風看向桌上的劍，桌上的劍卻自動飛向菱兒，菱兒伸手接住，摟在懷裏。
“這到底是一柄神劍還是一柄邪劍？”淩禦風皺皺眉，“菱兒，昨天，這柄劍傷了不少人吧？”
菱兒搖搖頭，“是那些人想為難我，所以，劍風哥哥才保護我的。”
“我們先去看病。”淩禦風輕輕拍拍菱兒，“少說話，乖乖的呆著。”
菱兒是因為身體太虛又傷了風寒才發燒的，並無大礙。大夫開了藥，下人們趕緊去煎，菱兒服下藥，喝了點粥睡了一覺，微微發了點汗，燒便退了。
“禦風，你能回來，太好了！”淩伯健長吐一口氣，“以後，不要胡來了。”
“如果能夠把菱兒接到長房來扶養，我便不走了，否則，我便帶她一起走。”淩禦風看也不看父親，輕輕拍著睡著了的菱兒。
“禦風——”，淩伯健為難地看了看一旁的三弟淩季平。
淩季平皺皺眉，“我們三房的事，你們就不必費心了。”
“你能夠不再見那位如煙嗎？”淩楚天走了進來，他不看兩個兒子，目光直視長孫，“如果你發誓永不再見如煙，我便答應把菱兒送到長房來。”
淩禦風一震，“永不見如煙？”
“在如煙與菱兒之間，你隻能選擇一個。”淩楚天冷哼一聲。
“爹，為什麽……”淩季平反對，唐玉猛然拉丈夫的衣袖，“那個小妖精，還是離遠些好。”
淩季平強忍了不再反對。
淩禦風用力握握拳，眸中的絕望與痛楚讓淩楚天有一種負罪感，他強壓下這種負罪感冷聲問：“如何？”
“爺爺，那麽在乎如煙的出身嗎？”淩禦風看向菱兒，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他的內心激烈鬥爭著，在菱兒與如煙之間選擇。
淩楚天微微歎口氣，“就算她是良家女子，你與蠻兒的婚事也不能反悔，劍風堂不能背上背信棄義的名聲。”
淩禦風苦笑一聲，“為了虛名，必須讓我放棄最愛的人？”
淩楚天沉下臉，“我們江湖中人，最看重的，當然就是名節了！”
“從我敲響劍風堂大門那刻起，”淩禦風痛苦地閉上眼，“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這麽說，你決定選擇菱兒了？”淩楚天微微鬆口氣，“那麽，從今天起，你不能再去見如煙！”
淩禦風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撫著菱兒的臉，那目光中充滿了複雜：“從今天起，菱兒就搬來長房吧。”
淩楚天看看淩伯健和姚依然，“就這麽決定了。”
淩伯健看向淩季平，淩季平厭惡地看向菱兒，“隨你吧，從今天起，她的任何事情都不必來煩我！”
似乎聽到了這句話，菱兒的眼角，慢慢流下淚來。
“菱兒，菱兒，你怎麽了，是不是很難過？”淩禦風緊張地搖搖菱兒，“別怕，有大哥在！”
是呀，有大哥在，有劍風哥哥在，即使淩季平夫婦永遠不會接受自己，也無所謂吧，這世上所有的寵愛，自己不能盡占，有大哥和劍風哥哥的疼愛，足夠了！
菱兒的淚珠慢慢浮起來，緩緩落到龍飛鳳舞劍上，慢慢滲了進去。
“你看看，這根本就是一柄邪劍！”唐玉指向龍飛鳳舞劍，“居然，居然吸取淚水！”
“劍有靈，是在憐惜菱兒，它比你們強多了。”淩禦風將菱兒抱進懷裏，“三叔和三嬸，積點德吧。”
唐玉看向丈夫，“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她忽然低頭啜泣起來。
淩季平不由慌了，“玉兒，我……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行，不要哭好不好？”
“好了，你們兩個回房去恩愛吧”淩楚天沉聲輕喝，“就這麽決定了，從今天起，菱兒由長房來撫養。伯健、依然，你們沒意見吧？”
淩伯健和姚依然低了頭，“一切聽爹的。”
一個月後，在淩禦風精心照料下，菱兒不僅恢複了健康，而且變得十分水靈可愛。而如煙，卻在淩禦風大醉的第二天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淩禦風卻變得寡言少語，他常常會一個人發呆，人也消瘦了許多。
“都是因為你！”淩笑風指著菱兒，滿臉怒氣。
菱兒不解地看向九哥，“發生什麽事了？”
“你還有臉說！”淩笑風冷哼一聲，“大哥為了你才放棄的，你看看，大哥都憔悴成什麽樣子了？”
菱兒咬了咬唇，低了頭不言語。
“老九，你又欺負菱兒了？”淩邀風拍拍淩笑風的頭，“小心大哥修理你！”
“大哥太偏心了！”淩笑風不滿，“他就疼菱兒一個人，難不成我們不是他的弟弟？”
“那是因為我們有爹娘疼，菱兒沒有。”淩逐風皺皺眉，“你還有什麽不滿的？”
老四淩浩風用力敲一下九弟的額頭，“你呀，就是不懂事！”
“你們為什麽都幫菱兒？”淩笑風更加不滿了。
老六淩清風笑笑，“你這個做哥哥的欺負妹妹，我們這些做兄長的，當然應該好好教導你！”
老七淩追風搖搖頭，“老九一點兒也沒有做兄長的樣子。”
淩笑風急了，“既然都這麽心疼菱兒，為什麽大哥不在的時候，你們不出頭？”
看到其他幾位哥哥一臉尷尬，菱兒急忙製止這無謂的爭吵，“我沒事的，九哥是鬧著玩兒的。”
淩笑風終於找了個台階下，“就是嘛，我也是和菱兒鬧著玩兒的，你們幹什麽那麽認真？”
其他人也順梯而下，“我們也是說笑的，你急什麽？”
“看來，你們兄妹相處很好呀？”陰陰的聲音令得人背後一寒，即使是淩邀風也不由打個寒戰，“娘，我們……”。
“邀風，你長膽兒了是不是？”唐玉沉喝一聲，“也不怕那小賤人的妖劍傷了你！”
龍飛鳳舞劍掙脫了菱兒，直飛向唐玉。唐玉尖叫一聲向後疾退。
“劍風哥哥，不要！”菱兒急忙追過去，一把抄起劍來，將它還回鞘中。
“殺了她不是省許多事！”劍風陰邪的聲音透出森森寒意，透過劍鞘絲絲滲出。
“我該去練習寫字了。”菱兒淡淡地說一聲，轉身向大哥的書房走去。
唐玉撫著胸口喘著氣，她見識過那劍的厲害。
“既然那麽怕，就不要惹菱兒。”淩邀風小聲嘀咕著，“那劍是護著菱兒的。”
“你這小子，說什麽呢？”唐玉用力給了兒子頭上一巴掌。
淩邀風撫撫頭，嘴不由撇撇。
“好了，我們也該去練劍了。”淩浩風招呼著，“咱們走吧。”
幾個人趕緊跟著四哥溜。
淩禦風因為有商場上的應酬出去了，菱兒自己一個人來到大哥的書房練字。
“劍風哥哥，你看我寫的字好不好？大哥誇我進步許多了。”菱兒舉著一張寫好的字給龍飛鳳舞劍看。
“一個呆著沒有什麽意思吧？”劍風的聲音還是那麽森寒。
“也不是，大哥留了許多功課，練完字後還要畫畫，還要練琴，對了，還要學習女紅。”
“想做一個標準的淑女嗎？”
“不好嗎？”
“出去玩兒吧，外麵的世界比家裏好多了。”
“可是……”
“做乖寶寶嗎？等長到十五歲，再由你大哥負責給你找一個老實的相公，你這輩子也就完了。”
“好吧。”菱兒其實很想出去玩的。
“閉上眼。”
菱兒閉上眼，劍中發出的黑氣籠罩住她，轉眼便消失不見。
喧鬧的大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各種各樣的小販吆喝著賣各種水果、點心、玩具……。
菱兒的眼睛有點兒看不過來。
“糖葫蘆……糖葫蘆……”，一個小販吆喝著從菱兒身邊經過，糖葫蘆的香甜氣息誘惑著菱兒不由追過去。
“小姑娘，你要吃嗎？”小販彎下腰來看菱兒。
菱兒舔舔唇，用力點點頭。
小販摘下一串又大又紅的糖葫蘆遞給菱兒，菱兒接過來，舔一口中，甜極了！
“一文錢一串。”小販向菱兒攤開手。
“錢？”菱兒怔了怔，她身上從來沒有錢的。
“不必管他！”劍風陰陰地勸著。
菱兒意識到了劍上傳來的寒氣，她下意識地握緊劍。
“你想幹什麽？”小販不由皺皺眉，“想賴賬嗎？怎麽？小孩子家拿一柄劍幹什麽？還想殺人嗎？”
“對不起，我……我沒有帶錢。”菱兒不由低了頭，“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不是故意的，沒帶錢吃什麽糖葫蘆？”小販不由揚聲叫起來，“你這小孩子，這麽小就想吃白食！”
菱兒的小臉漲得通紅，“我不是有意的，我回家拿錢來還你。”
“回家？”小販一把揪住菱兒的衣衫，“你想跑，沒門！”
龍飛鳳舞劍中滲出的寒意越來越濃，菱兒不得已，一掌擊向那小販，雖然菱兒年幼小，對於完全沒有功夫的小販來說，那一掌卻足以令他載倒於地。
“來人呀，殺人了！”小販揚著脖子大叫。
“既然他這麽喊，幹脆殺了他好了。”劍中寒意更盛。
“這個給你吧。”菱兒脫下自己的手鐲，“足夠了吧？”
“誰知道是真是假？”小販不接，依舊不依不饒。
“就算是假的，也足夠一文吧？”菱兒將手鐲擲向那小販懷中，“你再鬧，我真的不客氣了！”
那小販一下子跳起來，抓起那手鐲看了看，扔下那插滿了糖葫蘆的草靶便跑。
“那個手鐲價值一百兩，你就用來買這麽一串糖葫蘆？”劍風冷冷的傳來。
“你們吃嗎？”菱兒不理會劍風，將小販拋下的糖葫蘆草靶撿起來，問來圍觀的小孩子們，那些小孩子們，是住在附近的一些小孩子，他們看著菱兒手中的糖葫蘆眼中發著光。
“送你們了。”菱兒摘下一串遞給其中一個小孩子。那小孩子驚喜地接過來，“真的送我？”
菱兒用力點點頭。
小孩子高興地跳起來。
菱兒將手中的糖葫蘆盡數分發給那些小孩子。小孩子們興高采烈地謝過菱兒，四散著跑開。
看著那些小孩子們高興的臉龐，菱兒的臉上也綻放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這位小姑娘，請留步！”有人喊著。
菱兒轉身看過去，那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僧。
菱兒眨眨眼，“老和尚爺爺有事嗎？”
那老僧身邊是發著抖的賣糖葫蘆的小販，老僧手中握著的，正是菱兒剛剛送給小販的手鐲。
“那個是我做糖葫蘆錢的。”菱兒笑著，“沒關係的，送他好了。”
“這個手鐲上充滿了妖氣。”老僧寶相莊嚴，“而小施主，你身上的妖氣更盛！”
菱兒不由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你到底是何方精靈，人間不是你來的地方，快回你該回去的地方，老納饒你一命！”老僧撚動手中的佛珠，那每粒佛珠都有著驅魔除妖的法力。
菱兒轉身便逃，“老和尚爺爺，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該回家了。”
老僧撚動佛珠，那串佛珠發出神聖的佛光，立時擴大開來，形成一個方陣罩向菱兒。
菱兒將食指伸入口中，用力一咬，指尖滴出血來，顆顆血珠滲入劍中，龍飛鳳舞劍的寒意漸漸散去。
佛珠罩住菱兒時，龍飛鳳舞劍的邪氣已經十分微弱了，傷口的血漸漸凝固，菱兒將左手食指再次咬破，將血滴入劍中。
將劍拔出鞘時，劍已經恢複了瑩潤的紅色，沒有一絲邪氣，龍鳳紋靜靜漂浮著。
驟然失去目標的佛珠停在了空中。
老僧意外地看向菱兒，菱兒身上沒有一絲邪氣，充滿了人類的氣息，仔細看去，那分明就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
菱兒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問：“老和尚爺爺，你在做什麽？”
老僧收回佛珠，“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麽名字？”
“劍風堂大小姐淩菱兒。”菱兒笑得分外無邪，猶如嬰兒般純淨。
老僧更加意外，“是禦風的妹妹？”
菱兒不由睜大了眼，“你認識大哥？”
“老納是昆侖僧無邪。”老僧笑笑，“你這孩子怎麽會沾上妖氣？”
菱兒東張西望，“邪氣？哪裏有？”
老僧懷疑地看向一臉無辜的菱兒，“你當真是劍風堂淩菱兒？”
“像我這麽惹人厭的女孩子哪會有人冒充？”菱兒不由笑出聲來，“除了大哥，很少有人疼我的，雖然其他哥哥們也不錯，不過，他們不敢反抗大人。隻有大哥一個人最勇敢！”
“能帶我去你家嗎？”老僧仍然麵有疑色。
菱兒笑笑，“當然可以了。”
劍風堂的門丁吃驚地看著大小姐和老僧一前一後而來，“大，大小姐，你什麽時候出去的？”
“趁你們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的。”菱兒有些心虛地看看老僧，果然那老僧聽到家丁的話已經起了戒備。
“無邪大師！”淩仲康驚喜地迎出來。
無邪雙掌合什行個禮，淩仲康急忙深深還一禮。“家父和長兄有事外出，我即刻命人請他們回來！”
無邪大師微微笑笑，“叨擾了！”
“二伯，大師很有名吧？”菱兒仰起小臉稚氣地問。
淩仲康笑笑，“當然了，無邪大師是當今世上難得一見的法師。除魔伏妖的本領非常高，得他一符，可趨吉避凶。大師周遊天下，即使是當今皇上和武林至尊也求見不得。”
菱兒不由心虛地低頭看看龍飛鳳舞劍，希望這位除魔大師不要與劍風哥哥起衝突才好。
“那麽，我去玩兒了。”菱兒轉身跑開。
“那孩子……有些不尋常。”無邪看向菱兒的背影。
淩仲康一驚，“大師發現了？”
無邪看向淩仲康，淩仲康歎口氣，“菱兒手中那柄劍，的確有著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