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1965年8月6日
21時55分南中國海
王星火一路追蹤，遊泳池的底部有條管道通向排水總管，可容人彎腰而行，線路極複雜，就如迷宮似的。王星火覺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噩夢中，在夢裏，他也是這樣尋找如生，而現實竟然重演了，隻不過這個如生已經不是夢裏那個詭異的孩子，而是一個狠毒的殺手。
岔道很多，到了一個三岔口，王星火迷失了，因為每一條岔道似乎都有人走的痕跡。該走哪條道？敵人采取了分頭逃竄的方法，他們手上有三個人質，不知道哪人在哪道上，讓他三難。
管道裏的空氣稀薄，王星火的頭有點兒暈，但他必須作出決定。
“星火，救我！”右邊的管道內傳來一聲女人的叫喊，因為有回音，聽不大清楚，但隻有兩個可能，除了葉芊，就是杜麗。
王星火連忙尾隨而去。追過一段路，果然發現前麵有幾個人爬上了豎井梯，但當他追到上麵，才發現上當了。
這是一個空的壓載艙，被綁的人質不是葉芊，不是杜麗，卻是李遇白。剛才那聲“救我”竟是吳美蝶假喊的。王星火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聽到這聲音，就糊裏糊塗，魔鬼纏身般跟了過去。如果冷靜分析，杜麗不會那麽脆弱高喊救命，葉芊隻會喊他“王大哥”，不可能稱“星火”。
吳美蝶一招手，兩個幽靈會的嘍囉便上來圍攻王星火，但他們雖然也受過殺手訓練，出手凶狠老辣，但畢竟潛力有限，四五個回合下來，就被王星火一邊一個，打倒在地爬不起來，人事不省了。
吳美蝶見狀，嬌喝一聲，從腰帶處抽出一條金屬銀絲，就向王星火攻來。原來這個看似胸大無腦的性感女人卻身懷絕技，把金屬銀絲變成了一件靈活淩厲、收放自如的怪異武器。王星火一不小心，就被金屬絲的末梢掃到臉頰，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但女人畢竟是女人，有很多弱點，經不起持久戰。吃了幾次虧，王星火很快摸清了她的路數，開始****。
“你還是那麽執著。”吳美蝶突然說。
“你說什麽？”王星火愣了一下。
吳美蝶露出難以捉摸的笑，趁王星火發愣之際，轉身就往一扇過道門逃。可是，沒跑幾步，她被一個人用槍指著額頭，又慢慢退了回來。
“原來是你！你就是殺死我表哥的凶手！”加利滿臉憤怒，凶神惡煞似的。
他一直以為，殺死他表哥丹尼的是一把極薄的刀，但直到看到吳美蝶使用銀線打鬥時，才知道原來那是金屬線留下的傷口。
“是的，是我殺了你表哥。如果他不那麽色，也不至於那麽快就死在我的線下。我想此時他正在地獄裏快活吧！”吳美蝶承認了。
“那你就去地獄裏陪他吧！”加利叫道，準備扣動扳機。
“去地獄裏陪他的是你，不是我。”吳美蝶卻說。
王星火一看不對勁，趕緊叫加利小心身後，但已經遲了，一聲沉悶的槍響，加利的腦門被子彈從後麵鑽出了一個血洞，倒地身亡。
王星火歎息不已，但容不得他多想，因為錢江又出現了。幽靈會的陰險和狡詐，他是領教過了，他再也不能上當。
錢江吹了吹槍口的硝煙，走到吳美蝶的身邊。
“你快把她們倆交出來！”王星火喝道。
“你沒有和我講條件的資格。”錢江搖頭說，“這場遊戲是我製定的，你隻能被我們玩，隻能是一個輸者。”
“那不一定！”有人突然說話，錢江也吃了一驚，扭頭一看，竟是被捆在一邊的李遇白，他不知何時已經把繩索給解了。李遇白撲過去抓起加利屍體手中的槍，朝王星火拋去，一邊大喊：“接槍！”
錢江一時反應不過來，轉向往李遇白身上打了一槍，王星火早接了槍，一個前滾翻，頂住了錢江的太陽穴。
“把槍扔掉！”王星火喝令。
錢江沒法，隻好把槍扔在地上，流露出哀怨的眼神，對王星火說：“哥哥，難道你想再一次殺死我嗎？”
王星火的心髒猛地顫了一下——他真的是如生！真的是他這麽多年魂牽夢繞的弟弟！心中一亂，手中便不禁遲疑發抖。
就在這時，錢江突然閃電般伸出左手把槍一格，同時右手憑空多了另一把槍，就像從空氣中抓來一樣，抵在了王星火的前額。
“你別忘了，我是一個魔術師。”錢江得意地說，“把槍扔掉！”
“你在利用我的情感。”王星火明白自己又上當了。
“魔術師善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包括情感。再見，王星火先生！”錢江準備扣動扳機。
“等一下。”王星火說，“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如生？”
錢江哈哈大笑：“我不是，她才是。”
什麽？王星火幾乎不相信他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吳美蝶怎麽可能是周如生？錢江不像是開玩笑，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這瘋狂的世界倒像在開玩笑。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就做個明白鬼吧！死神遊戲結束了。”錢江說，扣動了手指。
槍聲響了，但死的不是王星火，而是錢江，錢江的腦門多了一個槍眼，他抬頭看了一眼仍舉著槍的吳美蝶，仿佛看到了最驚異的東西，隻說了一個字：你……，就倒了下去。
吳美蝶的手劇烈地顫抖著，眼淚奪眶而出。
王星火慢慢走過去，摘下了她手中的槍。
“你……你真的是如生？”他努力從女人的臉上尋找弟弟的蹤跡。
吳美蝶癱倒在地上，把長發捋到一邊，露出雪頸上的一顆朱砂痣。
王星火像是受了重重的一擊，倒退了兩步，沒錯，他記得如生脖子上的這顆紅痣，事情的發展確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所有奇怪的第六感也得到解釋，為什麽他會對吳美蝶一見麵就倍感親切；為什麽他一直不認為她是一個敵人；為什麽當他聽到她喊的“救我”，想都不想就追了上去。
“如生……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王星火終於接受了事實。
吳美蝶抽泣了起來，不管王星火怎麽看，從她身上完全找不到男孩的影子。
“那天‘勝利號’失火，我一直喊你，想要你救我，可你走了。在濃煙中我昏了過去，當時我以為死了，醒來後，卻發現在一架飛機上，這架飛機一直飛到了太平洋的一個小島。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裏是幽靈會的總部。在那裏，我受到了殘酷的訓練，因為我的特殊體質，又被他們改造成了這副樣子。”吳美蝶說，“當我得知你已回到中國時，我就恨你，恨你拋棄了我，恨你毀了我，這麽多年，我忍受著不男不女的變態生活，就是為了有一天讓你體會到被人拋棄的痛苦。”
“如生……”王星火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已經讓她的感知不正常了。
“我讓錢江冒充我，就是要更真切地看清你。當你在舞台上解釋以前的事，當你拿出那塊華容道的殘片時，我才知道誤解了你。”吳美蝶說。
“不管怎麽樣，做哥哥的對不住你。這麽多年，讓你受苦了！”王星火說。
“現在一切都遲了！”吳美蝶歎了一口氣。
“如生，你告訴我，杜麗和葉芊在哪兒？”王星火十分擔心兩個女孩。
吳美蝶淒然一笑：“你最牽掛的還是她們……可惜晚了，她們身上被綁了炸藥，再過十五分鍾就要爆炸了。”
“什麽？”王星火大驚，“你快說，她們在哪兒？”
吳美蝶仰麵大笑：“杜麗在首尖艙，葉芊在尾尖艙，你現在從這兒出發，隻能救一個人。救誰死誰，全在你一念之間，這才是最終的死神遊戲。”
王星火聽了直搖頭，這太殘酷了！周如生早已不是原來的周如生，他的心靈跟一起變了，變得邪惡無比。
“星火……快去救杜麗，她受重傷了。”趴在地上的李遇白說。
“你沒事吧？”王星火跑到他身邊。
“你不要管我，我活不長了……我對不起組織，你回去跟楊處長說，我辜負了他的期望，該死！”
“遇白，你堅持下去，我會來救你的！”王星火說。
“他中了毒，就算沒中槍，過不了半小時，也會全身潰瘍而死，死得會比槍殺痛苦一萬倍。”吳美蝶在背後說。
“你們太沒人性了！”王星火憤怒地說。
“我們都是早已死掉的人，是鬼。”吳美蝶淒然說，走到錢江的屍體邊，從他的衣袋裏摸出一支黃色藥水瓶。
“這是解藥，你給他注射就行了。”她把藥扔給王星火。
王星火接住藥，不料剛回身，看到李遇白撿了一把槍指著自己的腦袋。
“遇白，別做傻事！”王星火想阻止他，可來不及了。“啪”的一聲響，李遇白竟舉槍自殺了。
“哥哥，你在泳池舞台上說的話，我記住了，但願有來生。”吳美蝶說。王星火回頭看時，吳美蝶已拉緊了銀線。
“在船尾有我們的快艇，本來是撤退時用的，現在用不到了，留給你吧。”
說完，她撫上錢江死不瞑目的雙眼，柔聲說：“阿江，我不會讓你做孤鬼的，我來陪你了。”把銀線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血光閃過，便撲倒在錢江的身上。
“如生！！”王星火還沒從李遇白的自殺中解脫出來，吳美蝶也自戕了。但他沒時間為死者哀慟，他必須為生者負責。
時間緊迫，刻不容緩，杜麗和葉芊的生死，還有郵輪的安危，全在他一念之間。死神遊戲的選擇如此殘酷痛苦，但必須選，立即選，當機立斷，不能遲疑。
王星火的眼中噙滿了淚，他沒有讓它落下來，而是用袖子擦幹了，起身拚命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