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1965年8月6日
17時17分南中國海
6103房真的出事了。
事情發生在五分鍾前。
杜麗回到房間後,按照王星火的吩咐,更加仔細地觀察李遇白的一舉一動。對於這條戰線來說,敵人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戰友突然變成了敵人。
李遇白的舉動並沒有什麽異常。
杜麗也曾想,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看錯了?冤枉李遇白了?她寧願自己錯了,這樣心裏還好受些。
在房間裏待久了,大家都悶得慌,仿佛艙房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越來越混濁,讓人昏昏欲睡。但是,王星火交代過,他沒回來,不要擅自離房。
“我要去自己房裏,吃點減壓藥。”張家浩終於忍受不住,說。
“不行。”袁智強說,“我們要等星火回來。”
張家浩無奈,又坐回沙發上。
“袁叔叔,我有點兒透不過氣了,能不能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陶淘也問。
袁智強還是搖了搖頭,說:“陶淘,外麵現在有壞人,聽叔叔的話,再堅持一會兒,等王叔叔回來,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王叔叔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
房間裏又沒人說話了,大家都在悶熱裏等待王星火帶來新的消息,但又覺得氣氛有點兒不對,似乎空氣裏醞釀著某種不安和不信任的感覺,讓人坐立不安。
李遇白取過自己的陶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喝不打緊,一看茶杯裏,差點兒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杯底裏躺著一張小紙條,上麵寫有小字:“你已被懷疑,事不宜遲,我們馬上會行動,注意配合。”
什麽人?什麽時候放的?李遇白像見了鬼似的,卻又不敢聲張,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房間中的每一個人。
不會是葉恒艮,也不會是葉濤,袁智強和葉芊更不像,最有可能的隻有張家浩或陶淘。張家浩是葉恒艮的老友,上船後幾乎沒脫離過103的視線,陶淘隻是個孩子,也不像。到底是誰呢?李遇白心裏有鬼,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遇白,你的臉色好像不好看,人不舒服嗎?”杜麗注意到他的變化,故意問他。
李遇白連忙蓋回茶杯蓋,把杯子放在桌上,說:“沒事,太悶。”
“你的茶水不多了,我替你倒吧。這天氣熱的,該多喝水。”杜麗拿起桌上的水瓶,就去拿李遇白的茶杯。
“不用,不用。”李遇白推托,按住了茶杯蓋子,又笑道,“我自己來吧。”
“倒杯水而已,你緊張什麽。”杜麗卻硬要去拿杯子,一推一送間,杯子“咣啷”一聲掉在地上,砸成三瓣,茶水灑了一地。
除了陶瓷碎片和水,沒有任何東西。
李遇白鬆了一口氣,原來那紙條是特製的,遇水幾分鍾後便自行融化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袁智強皺了皺眉頭。
“是我不小心,不好意思。”杜麗忙收拾了。
李遇白知道杜麗在試探他,雖然僥幸躲過了這一劫,但心裏卻沒有一絲兒放下,他在想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自己難道真的要一錯再錯,徹底叛變一直培養他的組織?背叛祖國?可一想起錢江跟他說的話,李遇白全身就像有無數條冰冷的毒蛇在爬。錢江並不是嚇唬他,因為他已經感到體內的藥物開始發生作用,身上有幾處地方莫名其妙發癢,撓又撓不著。這癢如果無限擴大,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承受不住,想想都絕望。
李遇白內心痛苦之至,表麵上卻不敢露出半分,隻能壓抑著,他盼望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兒,最好永遠停止。
但時間不會停止,它隻會像洪水一樣流逝,卷走一切東西。
是袁智強首先聞到了異味,雖然很淡,但對於受過專業訓練的103來說,幾乎可以在第一時間分辨出毒氣的味道。
“快走,有人施放毒氣!”袁智強大喊,拉上葉恒艮衝出門口,眾人魚貫而出,逃到走廊上。
毒氣是有人從門下邊的縫隙灌進來的,這種氣體沒有致命性,但可以讓人神經麻痹,目的是要他們在房裏待不住。
“他們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葉恒艮氣憤地說。
但更令人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孤兒陶淘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著了,哇哇亂叫,說不想再跟著他們了,一邊嚷著一邊向走廊跑去,但一拐過轉角,就聽見“啊”的一聲慘叫,袁智強連忙追過去,發現孩子躺在血泊中,腹部還插著一把刀子。
“陶淘!陶淘!”袁智強趕緊抱起奄奄一息的孩子。
鄰近的乘客聽到響動,紛紛走出客房,見發生慘劇,都大驚失色,走廊上亂成一團。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保安隊長桑托斯推開人群擠了進來,一見袁智強,便惱道,“怎麽又是你們?”
孩子還有氣,袁智強便問他有沒有看清凶手。孩子雙眼翻白,努力伸出手,也不知是指到半路還是怎麽的,指向的不是別人,卻是袁智強,瞬間又垂了下去,不再動彈了。
隊長助理曾義走過去一摸孩子的鼻間,向桑托斯搖了搖頭:“他死了!”
“快把他抓起來!”桑托斯見狀,立刻命令手下扣住袁智強。
“我沒有殺人!”袁智強辯解。
杜麗他們也阻止保安隊帶走袁智強,但桑托斯卻不依不饒,說:“殺沒殺人不是你們說了算,得講證據。孩子死前已經指認了凶手,這麽多人都看到了,就是最好的證據。這個可憐的孩子是不是發現了你們的什麽秘密,才被你們滅了口?”
“桑托斯隊長,如果我是凶手,為什麽不選擇逃跑,反而要抱著陶淘?天下有那麽傻的凶手嗎?所以,我是清白的,凶手另有其人。”袁智強說。他知道,在目前的情況下,千萬要保持冷靜,要不就會落入敵人的圈套。
桑托斯被問住了,想想也有道理,助理曾義在他耳邊說了什麽話,他又轉回原來的認定,非得帶走袁智強。
“別演戲了,誰不知道這種迷惑人的伎倆?低級。”桑托斯嗤之以鼻。
真讓人哭笑不得,百口莫辯。袁智強隻得跟杜麗說,自己跟他走一趟,不會有事的。
“在星火回來前,他們的安全就靠你們了。”袁智強囑托戰友。
可是,曾義又跟桑托斯耳語幾句,桑托斯再次改了主意,卻不是放了袁智強,而是要把有關人等都帶走。
“你們一個都脫不了幹係,帶走,統統帶走!”桑托斯命令手下。
“你……”袁智強終於發怒了。
“這是我的郵輪,不是你的郵輪。這裏我說了算!”桑托斯針鋒相對,瞪著眼挑釁。
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
1965年8月6日
17時40分南中國海
伯恩躲在圍觀的人群裏,在這個時候,他本樂意做個看客,但事情的發展讓他有點兒看不來。
他知道,房間裏的毒氣是楊宏施放的,這個郭耀宗已經告訴他了,因為他們畢竟是“盟友”嘛,目的是製造事端,把中國人引出來,然後由楊宏、鬼塚和他一起對付中國保鏢,讓洋子找機會帶走葉濤。
說實話,他並不願意聽日本人的,但郭耀宗提出把葉濤弄過來的主意,他覺得還有點兒道理,不能光讓幽靈會捏著葉芊敲詐。葉濤比起葉芊來,對葉恒艮來說可能更重要,畢竟是兒子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中國傳統觀念極濃厚的葉老先生又怎麽會不顧忌?葉恒艮藏在心裏麵的東西,偷不著,搶不到,殺了他更沒用,唯有心攻,才有可能得到,葉濤就是他的心頭肉。所以他和凱瑟琳答應出手相助,葉芊這個寶貝不能讓幽靈會獨占,葉濤這塊肥肉當然也不能被日本人獨吞了。但他沒想到,陶淘會突然被人殺死,而且桑托斯那麽快出現在現場,把日本人的計劃全搞亂了,
陶淘是被誰殺的?為什麽要殺他?伯恩看著幾名保安抬走孩子屍體,心裏疑惑不已。不管是誰下的手,肯定不是袁智強,這點他看得很清楚,孩子跑的時候,中國人都在走廊上聚著呢。神秘的殺手能在中、日、美幾路頂尖特工的眼皮子底下行凶,像隱身人似的,來無影,去無蹤,著實叫人恐怖。
圍觀的乘客們滿懷著恐懼和猜測,在郵輪方的安撫下,終於漸漸散去。
伯恩走到站在角落裏的楊宏身邊,低聲說:“看來你的調虎離山之計並不成功啊,有人早就知道你演的這一出。”
楊宏看了他一眼,他心中的疑問並不比伯恩小,伯恩說的沒錯,有人早就算計好了。神秘殺手遲不來,早不來,恰恰在這個時候過來殺死陶淘,簡直匪夷所思,倒像是自己的行動是為他作準備的。因為如果沒有他剛才施放毒氣,陶淘就不會出門,陶淘不出門,世界上最厲害的殺手,也不可能衝進這個防範森嚴的小房間裏殺一個孩子。這裏麵就存在著一種可能,殺手預先知道他們的行動,也就是說,他們之中有內奸。
這麽一推理,楊宏頓時覺得如芒在背,疑神疑鬼,內奸是誰?誰是內奸?思來想去,最有可能還是眼前之人。
“該不會是你們中情局殺了這個孩子吧?”楊宏冷眼看著伯恩。
“笑話,我們殺孩子幹嗎?”伯恩哼了一聲。
“是你們殺了我們的老五,這個孩子看到了真相,你們就滅他的口。”楊宏說。
“我正要問你呢,我們的黑皇後怎麽死的?是你們的人先跟蹤我們,結果就出事了,中間不明不白的,我還沒追究呢。”伯恩反駁道。
話不投機兩句多,楊宏和伯恩之間豈止是不投機,簡直是互相猜忌了。但兩人心裏都明白,這裏不是猜忌的地方,此時也非互相攻擊的時間。大家都不能把臉徹底翻白了,以後不好說話。
“三”本想立功,不料卻為別人作了嫁衣裳,滿肚子鬱悶,叫上藏在隱蔽處的鬼塚,卻不見了洋子,“三”氣急敗壞,讓鬼塚回去向“零”複命,自己去找洋子。伯恩見他們走掉,回頭找本來安排接應的凱瑟琳,可是凱瑟琳也不見了。
不辭而別。
伯恩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對這個拍檔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凱瑟琳似乎在故意躲避他,或者說,她有什麽東西隱瞞著他,怕見他。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間諜工作並不全靠理性,有時候,敏銳的第六感反而成為普通間諜與優秀間諜最大的分水嶺,在危險沒有來臨之前嗅出危險的味道,從遮蓋的陰謀中發現陰謀裏的陰謀,是與生俱來的本事。
伯恩非常擔心凱瑟琳,但當他問她時,她總是以種種理由逃避,這讓伯恩比凱瑟琳還要心神不寧。他知道這樣不對,會嚴重影響自己的判斷力和應變力,很危險,但他卻無法自拔。
該死的,這不可能!他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她。
1965年8月6日
17時56分南中國海
南中國海的日落特別壯麗,霞光漫天,五彩斑斕,倒映在一望無際的海麵上,紅的、藍的、紫的、黃的、黑的……各種色彩交織在一起,碰撞在一起,碎了,又融了;融了,又碎了,不斷地變幻著,蕩漾著,分不清海和天,水和雲,一輪絢爛碩大的紅日慢慢沉入西海平線,“克裏特皇後號”仿佛駛入了一個魔幻世界。
在這樣的幻境中,落日不斷收著它的餘暉,像耗盡了能量,直至完全落入紫金色的大海。天忽然變得暗藍暗藍,無數嫩黃的星星在雲間閃閃發亮,夜幕又一次降臨了。
如果沒有命懸一線的暗戰,這神奇的海上日落肯定會讓王星火陶醉,但現在,他已經顧不得多看一眼風景,匆匆從船首樓下來,換回衣服,趕到6103號客房。
房間被保安隊封鎖了,兩名保安站在門口,數名乘客則聚在不遠處的走廊上竊竊私語。
“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我的同伴呢?”王星火問兩個保安。
“你是王星火吧?”其中一名保安打量著他,“桑托斯隊長讓我告訴你,這裏發生了謀殺案,你的同伴有重大嫌疑。”
“什麽?誰被殺了?”王星火的心揪緊了。
“是個叫陶淘的男孩。”
王星火問清了事件的經過,不由怒氣升騰。陰謀,肯定是敵人的陰謀!
“我要去房間裏看看。”王星火說。
“不行。”
“這是我的房間,裏麵有我重要的東西,丟失了誰負責?”王星火怒目道,也不理他們,取出鑰匙就打開了門。
什麽味道?他聞到了一縷淡淡的臭味,趕緊掏出手帕捂住鼻子。是毒氣!肯定是敵人施放毒氣逼他們出房間,王星火很快猜到了原因。他快速地檢查桌櫃,想看看房間裏有沒有杜麗留給他的信息。
果然找到一張紙條,卻不是杜麗留的,竟然是錢江的——“君已末路,水盡山窮,華容道口,遑論英雄?”
又是幽靈會!陰魂不散的幽靈會。
“我們的人呢?”王星火收了紙條子,問保安。
“他們都被桑托斯隊長帶走協助調查了。隊長說,如果你回來,請到保安隊向他說明情況。”
王星火點點頭,說:“我希望在我們回來之前,財物完好無損。”
“你放心,不會少一個硬幣子的。”保安回答。
“那就好。”
王星火找到保安隊辦公室,卻發現自己的人沒在那兒,桑托斯也沒在那兒,值班的保安說,桑托斯根本沒帶人回來過。
王星火忽然意識到,幽靈會設了一個巨大的口袋,把他們全裝進去了,或者,他們自始至終都在幽靈會的口袋裏,從來沒有出去過。
現在,袁智強他們被裝到哪兒去了?
1965年8月6日
18時05分南中國海
桑托斯疑惑地看著助理曾義,他不明白曾義為什麽不讓他把袁智強他們帶回保安隊調查,而是帶到船體下層的禁入區。
曾義是郵輪的隊長助理,是“克裏特皇後號”的老船員了,桑托斯的工作經驗跟他比起來,僅能算個“新人”,加上桑托斯對“克裏特皇後號”還不十分熟悉,曾義對他又謙恭,於是事事都征求曾義的意見。
“隊長,你也不想想,那個王星火是什麽人?國際殺手又是什麽人?把人帶到保安隊,他們還不把我們保安隊給血洗了?再過一夜,船就靠岸了,我們先扣著他們,到時讓岸上的警局來處理,既保證了安全,又盡到了郵輪的職責,豈不兩全其美?”曾義說。
桑托斯聽著有道理,放了心。
“我敢肯定,袁智強就是船上一係列凶殺案的凶手,我們得把他單獨關著,重點看守。”曾義說。
“可是,他是王星火的同夥,身手肯定了得,萬一鬧起來,我怕製服不了他。”桑托斯擔憂地說。
曾義嘿嘿一笑,取出手槍一晃:“我們有這個,這個就是老大,誰敢不服?他現在被四五條槍押著,架不起雲,翻不起浪,隻能乖乖就範,這事兒交給我來辦。”
袁智強卻並不如曾義說的乖乖就範,當曾義要把他關到獨立的小艙房時,袁智強卻說要見桑托斯,並以迅猛的速度撩翻了好幾個人,奪了槍。
曾義想不到這個小胖子身手如此之好,竟然完全失算,無奈之下,桑托斯隻好站了出來。
“桑托斯隊長,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是普通乘客,更是受害者,你竟然黑白不分,好壞顛倒。”袁智強舉著槍說。
“小胖子,不是你說白就是白,我隻知道船上的案子都跟你們有關,無風不起浪,我看你們統統都是黑風,攪得郵輪烏七八糟的。你們是凶手也好,受害者也好,都給我老老實實在這兒待一晚,明天船靠岸,自然有人來分辨黑與白。”桑托斯說。
曾義竟命令手下把槍頂在了其他人的頭上,威脅袁智強扔掉手槍。袁智強無法,隻好放下槍,卻被後麵的一名保安趁機用槍托擊在後腦,啪嗒一聲倒在地上,昏厥過去。
“智強!”杜麗喊,一邊看向李遇白,希望他能有所行動,可是李遇白仿佛被槍口鎮住了,沒有任何動作。
袁智強被人拖入黑暗裏,杜麗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是卻毫無辦法。她的功夫跟男組員相比,畢竟有很大差距,硬拚的話,非但救不了袁智強,恐怕會連累葉恒艮和葉濤。
看來他們已經落入敵人的圈套了,隻好相機而動,尋找別的機會。
他們分別被關入了兩個小艙房內。李遇白和葉恒艮關在一起,杜麗和葉濤、張家浩關在一起。
在他們所處位置垂直向上,再向上,隔了四層甲板的貴賓房間裏,錢江笑眯眯地對吳美蝶說:“現在,你可以通知海狐,他要的貨我們備齊了,讓他準備剩餘的款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你別高興得太早,別忘了還有一條漏網的大魚呢。”吳美蝶嗬了一聲。
“王星火?你把他想得太高了,你放心,一個豹頭就可以解決他了。”錢江胸有成竹。
“叫豹頭別打死了他,我要活的。”吳美蝶說。
“怎麽,你心疼了?”錢江調侃道,卻略帶著醋意。
“不,先別讓豹頭去抓他,我要讓他在假麵舞會上看一出戲,讓他痛苦一輩子。”吳美蝶說。
“他是鼠,我們是貓,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可惜,還沒玩夠,我們的遊戲就要收尾了!”錢江歎了一口氣。
“那麽,日本人和美國人怎麽辦?”
“如果他們識相,就放一條生路,幽靈會也要搞好關係,別結太多梁子;如果他們不識抬舉,都一並幹掉。”錢江握著拳頭,眼中迸出殺氣。
1965年8月6日
18時35分南中國海
王星火似乎明白了什麽,敵人施放毒氣逼同伴們離開房間,緊接著陶淘被殺,桑托斯帶領保安隊“及時”出現,名正言順地帶走所有人。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是早已設計好的陰謀。
目的是什麽?目的當然是葉恒艮和黑箱圖鑰。
不好!王星火心裏咯噔一下,他想到了李遇白。李遇白叛變,葉恒艮還一無所知,敵人隻要讓他略施小計,就很有可能從葉恒艮口中套出密鑰。
現在必須盡快找到同伴們的下落,阻止敵人的陰謀。
可是他們在哪兒?
解鈴還需係鈴人,是桑托斯帶走的人,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向桑托斯要人。
“你告訴我,桑托斯去哪裏了?你知道答案,別裝糊塗。”王星火的表情變得嚴肅凶狠,對值班保安低吼。
保安被他的氣勢鎮住了,因為王星火擒過加利,受到郵輪的禮遇,船上的保安都知道他的能耐,心裏先害怕了幾分,結結巴巴地說:“他們確實回來過,但又走了。”
回答了等於沒回答。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到哪兒去了。”值班保安麵露難色,看來他並沒有騙人。
“王先生,我知道你會找我的。”背後響起了桑托斯的聲音,他剛剛回到保安室。
王星火回頭,對桑托斯高聲說:“隊長,你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我說過很多次,我們是乘客,是受害人,你不去抓壞人,不去排除郵輪的安全隱患,卻跟我們糾纏不清,是什麽道理?”
“你不能否認,郵輪上發生的事情跟你們全無關吧?”桑托斯說,“你少安毋躁,你們的人現在都好好的,隻是在接受調查。如你所說,你們真的有危險,由我們來保護,不是更好嗎?”
“我們的人在哪兒?”
“他們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桑托斯說,正要繼續說話時,卻被旁邊的一名保安蹭了蹭手臂,把話吞了回去。
這個細小的動作被王星火注意到了,他打量了一下這個保安,長得很普通,扔到人堆裏絕對不顯眼,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在王星火的印象裏,這人經常跟隨在桑托斯的身邊。但是,越普通,可能就越不普通,桑托斯是條無頭蟲,太容易受人操控。
“他是誰?”王星火指著那保安。
“這是我的助理曾義。”
“桑托斯隊長,請借一步說話。”王星火的語氣緩和下來,把桑托斯拉到了一邊。那人想跟來,卻被王星火阻止了。
“你有什麽話就說吧。”桑托斯說。
“你抓我的人是因為陶淘被殺吧?”王星火問。
桑托斯點了點頭:“你不能要我眼看著凶殺嫌疑人而不抓吧,我怎麽向郵輪,向乘客交代?”
“理解,理解。”王星火說著,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桑托斯的臉上變色,驚奇地叫:“真有此事?”
“我跟你打個賭,我猜得對不對,隻需到那裏一走。如果我輸了,我就任你處置,如果我猜對了,你必須立即放了我的人。”
“走!”桑托斯說。
1965年8月6日
18時49分南中國海
黑暗,一切都處在黑暗中。
李遇白睜大眼睛,努力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但是,沒有任何光線,眼睛就跟瞎了似的,伸手不見五指。
“葉老!葉老?”李遇白扶著牆摸索。
“遇白……我在這兒。”角落裏傳來葉恒艮顫抖的嗓音。
李遇白摸到了葉恒艮,在他旁邊坐下,問:“你沒事吧?”
“沒大礙,我們是不是落入敵人手裏了?”葉恒艮驚恐地問。
李遇白說:“是的,這是一個圈套,我們上幽靈會的當了。”
“那怎麽辦?怎麽辦?”葉恒艮急了。
“你別急,我們一定能想辦法出去的,星火肯定也在積極營救我們。”李遇白安慰老人。
葉恒艮緊緊握住他的手,李遇白感受到了那雙幹硬的老手傳遞過來的不可抑製的顫動。是的,葉恒艮很恐懼,也很擔憂。李遇白知道,他擔憂恐懼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一雙兒女,還有——珍貴的黑箱。如果他死了,黑箱也許會永遠沉入曆史的深海裏,但更糟糕的可能是,它也許會被別人再度發現,而這人並不代表中國。
這是葉恒艮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沉默了一會兒,李遇白劃亮隨身攜帶的火柴,開始四處摸索,企圖尋找艙房內另外的通道,因為關人的房間不可能是密封的,總有出氣的地方。
不一會兒,果然讓他找到了。
葉恒艮重新燃起了希望,協助李遇白擰開了通風口的螺絲,拉下濾網,露出了一個僅供單人出入的黑洞洞的小口。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李遇白說。他先爬入小口探情況,不久又返了回來,失望地搖頭。
“怎麽了?”葉恒艮問。
“這個通風管道橫向隻有四五米,就垂直向上,沒有臂力,根本上不去。”李遇白說。
葉恒艮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自己是個老頭兒,平時走路都不帶勁,何況攀爬垂直如煙囪的通風管。從希望的巔峰又跌入絕望的穀底,葉恒艮頹然而坐。
過了一會兒,葉恒艮長歎了一口氣,說:“遇白同誌,不如你一個人先出去,不要陪我這個老頭子一塊死。”
“這不行,保護你是我的職責。”李遇白直搖頭。
“可是,你不出去,就更保護不了我。隻有你先出去,找到星火,才能夠救我們。”葉恒艮說。
“敵人發現我逃走後,肯定會對你下手的。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麵。”李遇白堅定地說。
這話讓葉恒艮頗為感動,握住李遇白的手說:“遇白,我知道你們都是好樣的。但是,你們此行還有更重要的使命,我一個糟老頭子的性命不值幾個錢,黑箱才是祖國的無價之寶。我想……我想把密鑰告訴你,你出去後,萬一敵人害了我,就由你們去取黑箱,讓咱中國的寶貝回家,我也算是了了心願。”
“葉老,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李遇白也緊緊握著葉恒艮的手。
李遇白又劃亮火柴,在微弱跳動的光芒下,葉恒艮取下上衣兜裏的鋼筆,在香煙包裝紙的背麵把黑箱密鑰一一寫給他。
明明暗暗的光影中,李遇白的表情很複雜。
他不知道是恨錢江,還是佩服錢江。這個計謀果然奏效,輕輕鬆鬆就騙取了葉恒艮深藏在心裏的東西。
真是神不知,鬼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