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誤入歧途 (2)
從橋洞裏出來，視線裏馬上凸現出那座被李小槍看成是我們章城****的水塔，它龐然大物高聳入天直插雲霄，幾乎在我們章城的每個角落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它是我們章城的標誌性建築。李小槍始終將這座幾十年屹立不倒的水塔看作是男性**的象征物，它茁壯挺拔，傲視群雄，是普天之下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效果。因此這座水塔理所應當是我們章城全體民眾頂禮膜拜的聖物，是章城的**。
水塔位於我們章城的汽車配件廠內，李小槍的爺爺是這個廠子的退休工人。初中以前，李小槍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時正趕上教育部門大力提倡“減負”，用意在於盡量減少學生們課後的作業負擔。因此李小槍他們趕上了好時候，放學回家後自由發揮的空間更大了，看動畫片和跟小夥伴們玩耍的時間更充足了，於是他們便扔下書包，歡欣鼓舞地聚集到廠子裏的水塔下麵，一起玩各種異想天開的遊戲。自從李小槍在四年級時認真學習了生理衛生課之後，他仰望著高大挺立的水塔，就已經明白了它的象征寓意，而且對它表現出十足的虔誠。有一次小夥伴們集體在水塔後麵撒尿，被李小槍發現後大聲訓斥，他嚷嚷著說：“不許在我的地盤上撒尿！”
小夥伴們非常詫異，瞪著一雙雙大眼睛，都不明白為什麽這座水塔成了李小槍的地盤。異常氣憤的李小槍當即給他們拿出了證據，他脫下褲子把光溜溜的屁股朝向他們，指著上麵的胎記說：“我這裏長著一個跟章城一模一樣的東西，我就是章城，這個水塔又是章城的****，你們在章城的****上撒尿就是在我****上撒尿。”
雖然李小槍的這一番講話並未起到警示作用，反而引來了小夥伴們的轟然嘲笑，但他始終固執地認為自己跟這座水塔一定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聯係。在小夥伴們當中，有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馬上對李小槍的說法提出了質疑，他指著水塔說：“水塔上麵有七個大字，你的小****上也有七個大字嗎？”這個敢於提出問題的小孩叫魏來，後來成了李小槍最好的朋友。
他從小就天庭飽滿、聰明過人，是小夥伴們中的佼佼者，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李小槍因為嫉妒他，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魏得誌”，表麵上像是在誇他誌存高遠功成名就，其實是在暗地裏罵他小人得誌。
水塔上確實刷著七個大字，但因為年歲久遠，有幾個字已經斑駁脫落，完全認不出念什麽。小夥伴們曾經圍攏在水塔下麵討論過這個問題，他們經過仔細辨別後，認出了“大”和“毛”，最後一個字隻剩了半邊，是個“巾”，於是有人就說了：“大毛巾？這是什麽意思？”
正當小夥伴們絞盡腦汁的時候，答案最終還是由魏來公布於眾，他以一副炫耀的神態，洪亮地說道：“這是‘偉大領袖’。”
小夥伴們恍然大悟，立刻朝魏來豎起大拇指，誇耀的讚美之詞像天女散花般掉落在他身上。李小槍也舉著大拇指對他說：“你還真不愧叫魏得誌。”
他們這幫小夥伴在水塔下麵最常玩的遊戲是捉迷藏，這遊戲的規則簡單易懂，無智力要求和身體對抗，又不限製參與人數，常常是玩的人越多越有意思越熱鬧。這個遊戲還有個好處，就是可以毫無節製地張揚個性，因為遊戲中的人都處於一種各自為戰的狀態，因此在集體主義大環境下生活久了的孩子們在這個遊戲中可以充分展現自己的個人英雄主義，體驗八仙過海時的感覺。
玩捉迷藏要想證明自己玩的好，就必須想方設法偽裝自己，就必須讓對方挖地三尺都找不到。想達到這種人間蒸發的效果，就要有不怕苦不怕髒的革命精神，卯足了勁往不是人待的地方鑽，比如下水道、廢煙囪、大糞池子等。李小槍就經常往臭氣熏天蚊蟲亂飛的糞坑裏鑽，以此證明自己是玩捉迷藏的天才。李小槍將整個身子嵌入坑道裏，雙手緊緊抓著邊沿，雙腳蹬在池壁上，與臭屎臊尿的大糞湯近距離接觸，帶有酸性的惡臭氣體陣陣撲鼻，李小槍便後悔自己沒長出第三隻手來捂一下可憐的鼻子。
有一次李小槍藏在糞坑裏，眼睛被熏得睜不開了，他隻好閉上，蒼蠅落在他臉上也沒法驅趕，隻能任其亂爬，爬到脖子上爬進後背裏，搔癢難耐。突然李小槍就聽到旁邊有屎尿落下來的淅瀝聲，他很好奇，奮力睜開眼睛，於是看到了女廁所那邊的一個屁股正在暢快地排泄。那時的公共廁所跟現在不太一樣，那時的公共廁所男女之間就隔著一堵牆，但下麵的糞池子是連通的，因此置身在糞池中的李小槍可以將男女廁所的所有坑位一覽無餘，他還可以把每一個蹲在坑位上拉屎撒尿的屁股都看得一清二楚。李小槍以前看過很多屁股拉屎，就是兩瓣大肉蛋子，沒什麽好看的，而且排泄的過程讓他覺得惡心。但是這次的不一樣了，他看到那個屁股又圓又嫩，水靈靈的就像是一個水蜜桃。
這個屁股讓李小槍展開了豐富的性幻想，讓他終生難忘。李小槍後來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在畫報上在網頁上，看到過千奇百怪各種形狀的女人屁股不計其數，但惟獨他認為最漂亮的，還是那個他置身在糞坑中看到的長有美人痣的水蜜桃屁股。
回到捉迷藏的遊戲當中。即使李小槍如此玩命地躲藏，但他依然不是玩捉迷藏玩得最好的。玩得最好的人是魏來，因為他太聰明了，因為他小人得誌，所以每次他都跑回家裏去藏著，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著零食，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返回到遊戲中去。而那時幾乎所有的人都被找出來了，就連藏在糞坑裏的李小槍都被找出來了，但就是找不到魏來的蹤影。於是當捉迷藏變成大家齊心協力尋找一個人的時候，遊戲頓時就乏味無趣了。當大家都不耐煩地高呼著“魏來，你別藏了，你贏了，你出來吧”時，魏來才笑嘻嘻的像是從地裏冒出來、從天上掉下來似的出現了。當大家以崇拜的眼光望著他，並詢問他到底藏在哪裏時，他總是一副小人得誌的苟且模樣，並且神秘兮兮地說：“這是秘密。”
所有人都相信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隻有李小槍不相信。有一次，他為了揭穿魏來的謊言，不惜犧牲躲藏的時機，尾隨在魏來身後，想看看他到底能藏到哪裏，難道他能藏到天上去？當李小槍驚訝地發現魏來是跑回家的時候，便高聲呼喊：“魏得誌耍賴皮，魏得誌耍賴皮啦！”魏來嚇得臉都扭曲了，趕緊跑過去捂住李小槍的嘴巴，並承諾隻要李小槍不把這件事情告訴給大家，他每天都給李小槍買零食吃。李小槍在心裏衡量了一下輕重，最終還是同意了。兩人私下的這種賄賂行為，直到他們那夥人隨著年齡長大不再玩捉迷藏的遊戲後才得以終止。
通常情況下，小夥伴們在廠子裏玩累了，就集結在水塔下的陰涼地裏休息，如果是夏天，他們就會把身上的零花錢湊到一起，選派一個年齡最小最容易欺負的孩子去工廠門口的小賣部買雪糕吃。自從李小槍掌握了魏來的把柄之後，一到這種跑腿的事情上，李小槍就會用命令的口氣說：“讓魏得誌去吧。”
魏來不敢反駁，也不能有怨言，隻能麻利地跑去買雪糕了。小夥伴們都很奇怪魏來為什麽這麽聽李小槍的話，就七嘴八舌地向李小槍發問。
這時李小槍也閃爍著高人一等的眼神，洋洋得意地說：“這是個秘密。”某一天，他們團坐在一起，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雪糕，魏來突然站起身，宣布了一件事情，他說自己前不久剛剛完成了一項偉大壯舉。他抬起頭，仰望著高大威猛的水塔說：“幾天前我爬上了水塔的最頂端，從那上麵可以看到咱們章城的全貌，還能看到你們每個人的家。”
魏來講述的時候眼神裏流露出無比暢快的神秘感，這種既好玩又刺激的事情比起捉迷藏以及其他任何一種遊戲都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和挑戰性。於是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所有人都當場決定要一試身手，爬上水塔看個究竟。一開始，李小槍就表現出懷疑的態度，他把魏來拉到一邊，問他事情的真假。魏來用堅定的大眼睛看著李小槍說：“千真萬確！咱倆是一夥的，我能騙你嗎？”
魏來又指了指水塔說：“從那上麵看到的章城是壯麗無邊的！”
於是這次李小槍也相信了，他跟所有人一起抬頭望著那座水塔的頂端，感覺理想跟現實距離很遙遠，在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閃爍著誘人的光芒。小夥伴們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唯一可以通往水塔頂端的門前，看到一把巨大而黢黑的銅鎖將兩扇大門緊緊扣住，阻擋了他們前進的道路。他們試圖衝破大鎖的阻擋，用石頭砸用木棍撬，但都無濟於事，巨大而黢黑的銅鎖如同誓死頑抗的歹徒，絕不退讓半步。這時魏來又開口說話了，他用極其權威的口氣說：“每天傍晚都會有個人來打開這把鎖，到時候我們就能趁其不備，偷偷溜進水塔。”
大家同意了魏來的方案，於是放棄了玩捉迷藏和看動畫片，每天從傍晚開始就蹲守在水塔周圍，直到月明星稀才心灰意冷地散去。如此守候了一周之後，卻始終不見那位神秘的開鎖人現身，巨大而黢黑的銅鎖仍舊執迷不悟地扣住通向水塔頂端的大門，把他們孩童時代最純真的夢想無情地拒之門外。
後來，李小槍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做了一個離奇古怪的夢，他夢到自己昂頭挺胸地站在水塔的頂端，塔下的那幫小夥伴們都用羨慕的目光眼巴巴地看著他，就像在仰慕他們心中的偉大英雄。那時那刻的李小槍氣宇軒昂、耀武揚威，感覺我們整個章城都被他踩在了腳下，他仿佛成了萬物之主，是維護世界和平與安全的奧特曼。他伸開雙臂，轉瞬間便騰空而起了，在我們章城的上空與鴿群一起翱翔於湛藍的天際。不一會兒，天色漸灰，鴿群消散，傾盆大雨驟然而下……之後，李小槍便從夢中醒來了，並無比羞愧地發現是自己尿了床。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那是李小槍今生最後一次尿床，後來他就開始遺精了。
而關於那座佇立在李小槍心目中的水塔，至今他也沒能登上去，這也成為他多年來的一個遺憾，心頭上的一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