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盧浮宮的愛戀 (1)

盧浮宮肯定是不去了,去過幾次再去就頻了。盧浮宮裏的好東西太多,追星都追不過來,隻有走馬觀花,逛集市一樣。

盧浮宮讓人厭倦,它太過冗長,你在盧浮宮裏,就像一個沒頭的蒼蠅。偉大應該是靠一個渺小的構思完成,偉大才有意義,而不應該是靠“集體智慧的力量”。

東京宮當然要去,這個目前巴黎最好的先鋒藝術展場還是誘人的,更何況蛋蛋正有兩件裝置陳列於彼。

橘園仍在整修中,整修時間之長令人發指,真不知道是在修理房子,還是在重畫《睡蓮》。

奧賽是一定要去的,每次來都要去,哪怕隻是去喝杯咖啡也要去。印象派的魅力無人可擋,印象派是藝術中的毒品,熱愛藝術的人都會中它的毒,清香的大麻味兒,居然比蠍子還毒。那幾個苦行僧,畫也傳奇,人也傳奇,想逃都逃不開。

畢加索美術館可以不去,但還是去了,去了就被感動,沒進門就被感動。

胡子和禿子看著廣場上排隊的人群,傻眼了。

在中國,有點兒檔次的文化人已經恥談畢加索、達利和梵高了。這兩年,連辛迪·舍曼和弗裏達都說不出口了,因為這幾個名字太流行,任誰都知道,說出來顯得老套沒新意甚至丟人。但在巴黎這個文化之都,居然還有那麽多人排隊瞻仰大師,不知道你們做何感想。

胡子:你怎麽想?

禿子:真他媽丟人!

他們倆沒有用出國前現做的假記者證,規規矩矩地去排隊。不能再丟中國人的臉!

要鬥智玩陰的,誰幹得過中國人啊!但中國人現在不跟你們玩兒了,中國人有海納百川的寬闊胸懷。

兩個人排著隊,感覺周圍都是讚賞的目光。

胡子:難道是我心虛?

禿子:難道你不心虛?

畢加索美術館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來,但卻是第一次這麽仔細地看,目光甚至穿越了牆壁、穿越了時空,他們看到了畢加索微笑的目光。

我們都有兩張臉,甚至更多,畢加索明明白白地畫出來,我們中的有些人還是不願意相信。虛偽就那麽好?而誰又能不虛偽呢?也許虛偽才是我們

真正的那張臉!虛偽可信,誠實不可靠,相信你自己身上的陰暗麵,陽光隻是裝飾品,讓我們學習誠實吧。小時候最早說向誠實保證,後來改口向保證,到底哪一種保證讓我們的內心更真實?也許還是向保證,我們在信仰缺失的年代,更相信他老人家!而現在祖國的80後玩兒得很實際,他們的口頭禪是“向我的**保證”,多直接、多牛逼、多有力量啊!

從畢加索美術館出來,胡子和禿子的魂兒丟了,兩具行屍走肉徘徊在巴黎飄滿香味兒的大街上。

人民給他倆上了一課。

熱愛不因任何東西而改變。

胡子和禿子又去了蓬皮杜藝術中心,他倆像兩個小文青。

當代藝術不好理解是容易理解的,因為當代人總是自己給自己上處女枷,把自己鎖在深閨不讓人知。於是出來的東西隻和他們自己有關係,無關社會與人文,也沒有語言。胡子和禿子都還是喜歡現代主義的東西,好歹它把形式玩到頭了。但胡子和禿子無論到哪兒,當代藝術美術館又是必去的,他們覺得無論怎樣,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還是和他們的生活有某種線索上的聯係,這就是當代人的自戀。當代人比任何一代人都自戀,你看看博客上那些千篇一律的大頭像就會知道,你看看這些年全世界的藝術品拍賣,當代藝術的價格增長率遠遠超過了古典藝術和現代藝術,當代人更願意收藏他們眼下的時代。

唉,當代,襠下的一代!

走馬觀花看完了當代大師們的展覽,他倆不僅沒覺得有任何啟發,反而覺得很疲憊。後現代把屎變黃金,黃金再變回屎,誰還能咽得下?

但是博伊斯還行吧?

整個波普也還行吧?

似乎你要一個人一個人地拎出來,好多人都還行。

不行的也行了。

混蛋邏輯。

真理!

他們無所適從。

我也發現,幾乎所有的當代藝術創作形式和內容,早在上世紀50至70年代就被啟蒙和創作完成了,那是一個藝術的黃金白銀青銅時代,那個時代人和世界都是藝術的,空氣裏藝術飄香,藝術家才思無限。而現如今大多數藝術家都像是撿廢品拾破爛兒的,他們無法從前輩藝術家那裏得到直接的營養,他們的營養都是後天的後知後覺的,是牛奶而非母乳,所以他們一直停留在“抄寫階段”,最多也就像個謄寫工人,字寫得稍好罷了。我對當下的藝術充滿悲傷和憐憫。我不知道胡子和禿子是否和我一樣。

他們又到對麵的兩家畫廊逛了一圈,趕上一個展覽開幕,蹭了兩杯酒喝。

一個老外上來搭訕:你們是從日本來的?

真不會聊天兒!

從中國。禿子一指胡子:他是中國最有名的收藏家。

真的?老外肅穆起來。中國我知道方力鈞、王廣義、嶽敏君、楊少斌、曾梵誌,還有張曉剛、艾未未。

他都有,每個人都有好幾件大作品。

胡子順著禿子的話音點頭,因為恬不知恥,所以派頭不小,看上去很像。

了不起!那你有收藏西方藝術家的作品嗎?

有一些。禿子又搶話,但是不多,就幾件克林姆特、瑪格麗特、培根、達敏·赫斯特之類的。

喔嘔!

噎死!

胡子的表情完全是一青年才俊。

老外是畫廊的老板,他說在他這裏展出的作品都是不銷售的,但如果胡子感興趣,他可以幫忙聯係藝術家。

胡子說:感興趣。

胡子用中文說:就是沒錢買。

老板很高興,給他們留了名片,請他們再聯絡他。

又吃了兩塊小點心,胡子和禿子心滿意足地走了。

還是這家實惠。

藝術不能當飯吃,搖滾樂在中國,更是萬萬不能。

胡子和禿子在巴黎聖母院對麵的“花神”咖啡館落座。

“花神”和“雙猴”是當時左岸最著名的兩家咖啡館,薩特、加繆和波伏娃等一眾大佬經常聚會於此,喝著杯中物,談論天下事,把人類的命運總結為悲劇二字。自此,二十世紀變得動蕩不安。

胡子和禿子的朋友老黃每次來巴黎,都要酸酸地來此一坐,名曰懷古。老黃也曾經寫了一首爛詩《我又去了那個叫花神的咖啡廳》,以紀念他在此枯坐的時光。

每一次到巴黎,我都會來這裏坐一下曬太陽或者看太陽或者在陰天雨天想象太陽,因為這裏曾經光芒萬丈,平日裏不喝咖啡的我也會叫一杯咖啡裝裝樣子,想象曾經的那些牛逼的人在這裏曾經的樣子,他們肆無忌憚,他們似是而非,他們指手畫腳,他們指點江山。結論是人類病入膏肓已經無可救藥,那個最牛逼的人剛剛從中國回來,他告訴其他人**是一場怎樣波瀾壯闊的風暴,是如何席卷東方的大地。然後,他說其實大學生對大學隻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拿起筆做刀槍砸爛大學,而他的著名的終身伴侶把目所能及的,所有如花似玉的姑娘都進貢般雙手奉上,成就了史上最不平凡的愛情挽歌,他們和其他那些牛逼的人,一起在這裏為舊道德敲喪鍾,給全人類做榜樣,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在這裏裝腔作勢一回,就好像我也與那些先驅者比肩來著丫真煩,想起那首爛詩,我在這兒都坐不下去了,咱們去“雙猴”吧。禿子說。

別,我在這兒有故事,就坐這兒吧。

D年前的一天,胡子溜達溜達地走到了“花神”。

那是一個陽光滿頭的午後,所有的座位都被覆蓋得嚴嚴實實,客滿。

胡子正欲離去,一個在我們聽來很嗲的聲音說:先生,你坐這裏吧。

胡子抬眼觀瞧,一個黑衣女子正把大大小小一大堆購物袋從一張椅子上拿起。

算了吧,你東西沒地兒擱。

放地下就好了,你請坐吧。

黑衣女子眉目清秀衣著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