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平頂山 (2)
胡子、辮子和軟軟可逮著機會出門了,見天兒著往禿子家裏跑,名曰看禿子,其實就是來胡吃海塞的。剛開始禿子還滲著,看著那幫沒出息的家夥大魚大肉直反胃。禿子清湯寡水地排了幾天毒,估計肝腸都透明了,於是他再也不能堅持,堅決地加入了他朋友們的葷腥社會。禿子想,如果真的清湯寡水清清白白地過一生,那還不如死了算了。道理一想明白,生活就精彩繼續。
禿子的女朋友小玲搬回來陪了禿子幾天。小玲是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女孩兒,性格倔強,知書達理,少言語,厭惡社交。小玲是在她上大二的時候認識禿子的。
小玲所在的大學舉辦戲劇匯演,校方請禿子去做評委。小玲在班上唯一的朋友小鈴鐺,是學校的外聯委員,小鈴鐺在戲劇匯演開幕的當天病倒了,她拜托小玲去接禿子。這太電影了,應該說是太電視劇了。小玲無奈,被迫而為。
禿子看到小玲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女孩兒應該是他未來的老婆。
禿子的朋友老張跟禿子講過他跟他老婆的相識。
老張有一天在學校操場上看到一個女孩兒在打羽毛球,女孩兒很豐滿,胸前的兩個球上下翻飛。老張立刻有了一種感覺,她是我老婆。後來,果然他倆成了家。
禿子那時的感覺和老張那時一樣。
禿子把他的感覺跟小玲照直說了,小玲就說:試試唄。於是兩人就在一起了。
禿子跟小玲好一點兒也不累,小玲完全不是禿子的負擔,小玲甚至都不像是禿子的任何人,小玲像是禿子的氧氣。小玲和禿子完全不是一類人,卻反而水乳交融。
小玲看禿子恢複得差不多了,就跟禿子說要回家陪父母。
禿子第一次覺得小玲好親,舍不得。
但禿子知道他不能挽留小玲,小玲說了的話沒法兒更改。
禿子很無助。
無助的時候人們就寫作,寫作就是自己跟自己說話。假設一個A,假設一個B,A和B他倆交流,其實A和B都是他自己,A和B也跟CDEFG交流,CDEFG也統統都是他自己。於是禿子寫劇本,寫關於果兒的劇本,果兒也是禿子。寫著寫著禿子就想起葉夫圖申科,想起他的《漿果處處》。
禿子是N年前在《世界文學》上看到這個長篇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N年後這個長篇會和他寫果兒的劇本有牽連。能有什麽牽連呢?禿子沒有說,咱們也不知道。
禿子的一個別的朋友跟禿子說,果兒不應該被搖滾樂所獨占,咱們的情兒也該算果兒。
禿子覺得這完全不是一回事兒,怎麽還有爭這個的?!
真有。
胡子的一個別的朋友就曾經跟胡子說,你們說果兒是你們搖滾樂的,太不要face了!果兒是從我們戲曲界傳出來的話兒。胡子說,那好吧,就算是你們的那話兒吧。有旁人聽到樂瘋了。
你是禿子吧。
你是誰?
高中的同學。
你好啊。
還寫詩嗎?
也不怎麽睡得好覺。
有時還挺懷念周總理,他是人民的好總理。
把勺子遞給我吧,盛點兒湯,酸辣湯開胃,也刺激男性**。
不洗手就拉屎啊,你不怕髒我也不敢聞啊。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都說答非所問,其實一語中的。
中國的語文就是這樣的。
可以辦一本這樣的雜誌。
還是油印?
鉛印太貴了,而且印在手上容易弄個大紅臉。
你別往自己臉上添堵了,我們看得見。
就說要去你媽的家,你媽比誰都好。
得去買些蠟燭,這電說停就停,沒有一點兒聲音的預兆。
去麥當勞千萬別忘了開發票,他們就是靠這個黑國家的錢。
快餐把慢餐給搞毀了,鼻子把胃給搞毀了,嘴巴把牙齒給搞毀了。
現在已經沒有什麽正經事兒了,大家說起來都是破爛事兒,當真下三濫,爛下身了。
還是寫詩的時候好,純潔得就像比翼鳥。
你不展翅就折翼,你自己看著辦。
想大展宏圖,先得日暮途窮,拚死一搏,背水一戰,殺了戰馬之後便有鹵煮。
火鍋是四川人民對世界的偉大貢獻,勁兒往一處使,口水往一起流。
給他一顆紅心,讓他效忠祖國。
給他一顆白心,他會效忠黨國。
給他一顆黑心,勾踐吃了吳國。
同學們還好嗎?
你同桌的女孩兒嫁到非洲當了皇後,照片印在郵票上。
憐伊幾兩平生屐,踏碎山河是此聲。
做汙水處理的都發了大財,大財都隻能發在肮髒黑暗潮濕的地方。
發牛奶財太難了,牛奶多白啊,有點兒黑馬上被揪出來。
人奶生意倒應該是樁正經生意,現擠的人奶比較不容易作假。
乳峰是世界最高峰。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
去過非洲的人都不怕曬。
你敢把撣子拿出來,就有人敢把它拆成一地雞毛。
幹雞毛啊!
白發失貞,咋就不如老妓從良。
為什麽雞比鴨的生意好?因為雞比鴨牛逼。
雞是鳳凰身,鴨最多是迪斯尼。
急死你世界紀錄。
我思故我在,想唱就唱。
唱那一路的花兒一路開放,唱那一路的人兒一路解放。
咱們班有搞藝術的嗎?
咱們班倒是出了幾個搞藝術家的。
搞搖滾的有嗎?
被搖滾搞的有。
那不就是果兒嗎?
果兒是搞搖滾的。
她們敢想敢幹。
所以叫果敢。
性感是肉的,它不在骨子裏。
骨子裏的叫骨感。
你呢?
我搞的是改革開放。
陽光就像美嬌娘。
冬天裏的春天。
春天要發芽。
爹死娘嫁人,爹不死娘也一樣嫁人。
給爹找個情兒,好好照顧我爸爸。
土鱉是土鱉,我爹是我爹,土鱉是我爹,我爹是土鱉。
沒話說。
太陽又照在桑幹河上。
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
那你根本就不是人,人都是隨便的。
離我遠一點兒,別阻擋我對自由的向往。
咱們班也有人拿你當驕傲,因為你上過中央電視台。
但我沒上過湖南衛視,也沒上過播音員,連女軍官的手都沒碰過。
上山打遊擊是雙槍老太婆的事。
真有雙槍就好了,一個前一個後,打起來真爽。
你拍一,我拍一,越南人民打飛機。
美帝國主義及其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美國遲早要爆發經濟危機,還會出現個敗類叫雷曼兄弟。
哪一年?
2008年。
如果預言準確,我請你吃飯,我請你們全家人都吃飯。
也請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受苦人都吃飯吧。
上蒼保佑吃飽了飯的中國人民,和沒吃飽飯的世界人民。
丟啊丟,丟手絹,丟完了屁股再丟臉。
打回老家去。
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
直航,三通—通水通電通煤氣。
所有的國民黨人也都加入*,讓那個綠黨變藍。
讓半壁江山綠不如藍。
台灣人民,祖國母親叫你回家吃飯。
我劈腿。
LZ是SB。
以下幾個大胸美女你選誰:瑤瑤、鞏俐、蕭薔、林誌玲。
我打醬油。
通道。
我選楊貴妃。
咱們班的楊貴妃呢?
早已流落他鄉了。
現在全世界都是客家人。
年深外境猶吾境,身在他鄉即故鄉。
別人擁有的我全擁有。
別人的就是自己的,朋友之妻隨便戲。
居廟堂之高,如何比得上處江湖之遠。
婊子有情,朋友無義。
我是女生。
我知道,都是。
誰稀罕一個幹淨的世界啊?!無聊。
出淤泥滿身淤泥,豈有不染之理?近墨者要的就是黑!
大風大浪你當然闖得過來,栽就栽在三寸金蓮前。於愛情一道,我是投降派。
桃花煮酒桃花爛,爛桃花讓英雄淚滿襟。
切菜沒傷著手,我把刀傷了。
醫院裏居然沒有死亡的氣息,而且還生機勃勃。
你還記得坐你後排那個長了三個蛋的哥們嗎?
就是那個他說他救了他媽一命的?
對,他媽曾經不小心掉進了沒蓋嚴實的下水道,幸虧肚子裏懷著他,肚子卡住井口,他們娘兒倆撿回兩條命。後來同學傳說他出生時,腦門上鑿鑿實實地印著“汙水”二字。
對,我記得。
就是他,他後來動手術切掉了一個蛋,變回正常人了。
可惜啊,禿子扼腕。
禿子醒了。
響晴白日,四個朋友各自穿過空蕩蕩的街道空蕩蕩的城市,在望京的南湖公園見麵。
公園不大,公園裏的人卻不少,人們散步、做操、打球,甚至有一小撮從798來的藝術家在做行為藝術。
胡子他們擇地而坐,各自從包裏拿出食品和水,他們野餐。
人與自然動物篇。
就這樣,被他們一天天過掉了。
那一年的歌曲,胡子印象最深的是《我們來自地下》。
禿子在結束前給南方的一家媒體寫了一篇叫《北京別來無恙》的文章:
活潑的“”讓活躍的北京人終於有了個消停的時候,這段時間北京就像一座空城,街上隻有建築沒有人流,讓人想起芒克早年寫的那句著名的詩—“在這美好的地方,卻沒有美好的生活。”
“”剛剛流行的一個下午,芒克打電話說他們家附近的小賣鋪,鹽和榨菜都賣完了,這陣勢真有點兒像戰爭年代。後來不久,國家就給這場災難定了性—“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好像中國搖滾樂啊?!)芒克說他現在可倒好了,沒人約酒了,正好在家整理書稿,就是每天的方便麵和凍餃子吃得他心煩。芒克的新書叫《芒克憶友》,芒克作為朦朧詩最早最重要的詩人,他在書中詳述了他與身邊38位最親密的朋友的交往,其中包括北島、顧城、根子、陳凱歌、阿城、楊煉、多多、江河、於堅、西川、嚴力、艾丹、張弛、狗子、遲耐、林春岩、伊靈等作家、詩人、畫家、電影家、批評家,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和閱讀性。“”才剛得到了一點兒“有效”控製,芒克就控製不住地約了他書中的一幹好友,於後海推杯換盞一醉方休了。
艾丹是京城少數極端蔑視“”的作家之一,他在《北京青年報》著文號召大家正常下館子。而且他身體力行,天天在外麵吃飯,而且哪兒人多往哪兒紮。他說,現在上街吃飯正好,人的比例和這個城市正相宜。
狗子也沒趁“”多寫一部書,他整天和詩人阿堅東遊西逛找酒喝。經常在深夜我接到狗子的電話,他硬得像鼓槌的舌頭不打彎兒地說:“還沒睡吧?出來喝酒吧。”我問他不怕“”嗎,他說“怕呀,但控製不住嘴呀”。看來饞能治恐懼,這個經驗可大力推廣。
虹影自稱在廣州得了“”,一回北京就自己把自己給隔離了。有人相信,但大多數朋友不相信,他們說她最多是頭疼腦熱,要不就是找個借口在家寫書。我住得離虹影比較近,幾次給她打電話想證實一下,但她都關機了。我覺得她是在炒作。
因為“”,“滾石”樂隊的中國之行取消了,崔健和“滾石”同台的夢想也破滅了。於是老崔仰天長歎:“什麽都不能阻擋搖滾樂前進的腳步,隻有能。”那語氣頗像“既生瑜,何生亮”。崔健的這句“肺腑之言”後來被人編成手機短信,在音樂圈流傳。“”期間,崔健和他的東西文化公司並沒閑著,崔健在為他的新專輯做準備,東西文化公司正加緊製作雪山音樂節的影像版。
中國前衛美術的“三巨頭”王廣義、張曉剛、方力鈞都在4月中旬離開了北京。王廣義攜妻女住進了大連的一家賓館,他說那麽多年了都沒好好和家人共享“業餘時光”,這次就當放個長假,徹底不工作,好好玩兒一回。張曉剛和女友回了成都,一邊躲“”,一邊在成都快樂逍遙繼續北京“和平年代”的生活,一邊還為6月中旬他在巴黎法蘭西畫廊的個展創作最後的作品。張曉剛去年曾經做過一張人物形象是戴口罩的版畫,今年“”發生後,法蘭西畫廊的人說這太不可思議了,並建議他將這幅版畫畫成油畫。於是張曉剛仿佛是受了神的指引般畫了一幅260厘米乘200厘米的名為《失憶與記憶》的大幅油畫,畫中的少年麵戴口罩像戴著防毒麵具,目光冰涼。方力鈞是開車離開北京的,先到南京,然後長沙、貴陽,去了張家界和黃果樹,一路遊山玩水,沒辜負大好春光,最後到達雲南。昆明數日後,他回到他的第三故鄉大理—他在那裏有房產和工作室。方力鈞也許是“”時期過得最聲色、最犬馬、最瀟灑的為數不多的中國人之一。
年輕的藝術家劉鼎在“”時期繼續他的“藥作品”,他用膠囊做的裝置,苦澀而甜蜜,有一幅作品上寫“今天出門你帶什麽藥?”,讓人不寒而栗。批評家馮博一和舒陽5月下旬在北京亦莊開發區廣場,策劃了名為“藍天不設防”的藝術活動,免費向到場的市民發放風箏,並由上百位藝術家在露天進行了裝置、行為的表演。這是迄今為止,“”期間北京唯一的一次大型前衛藝術活動。藝術家們終於難捱寂寞蠢蠢欲動了。
音樂活動家胡子在家抱窩下蛋,研究人類在地球之後的新去處。他說他還將與美國人合作,拍攝一部叫《2012》的電影。
雖經“”,北京還是那個北京,因為它的活力尚在。
北京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