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情人(28)

在隆鑫的大道對麵,有兩家中等規模的洗浴中心。據人了解行情的人說這兒也有名堂,在其中一家洗浴中心裏流行玩“贈品”的遊戲。

在招商公路上有幾家小型浴室,還有一家名叫雅樂的美容美發店。

在農民小區裏,有一家無名的小店,店中燈是紅的,通常店內有四五個婦女。有時她們中的四人在小桌上打麻將牌,有時她們支著腿看電視,有時她們中的一二個人出門招客。用土的不能再土的話問一聲:“老板,還敲背啊?!”

在農民小區北麵有一條不太寬闊的馬路,名叫定波路。路上有一家規模很大的洗浴中心名叫新翠林。據說這家洗浴中心做正規生意,不搞歪門邪道,生意出乎人們預料,四季興旺,好得出奇。

第五個大環由定波路、定波路北邊的出城公路以及與之垂直的臨山大道組成。

臨水原名臨山縣。縣城有一座海拔四百多米的孤山,山上奇石嶙峋,喬木巍峨;茂林修竹,風景獨好。小徑曲折,曲徑通幽。縣裏的人們喜歡在此休閑、約會。喜歡遛鳥的人遛上了癮,人一日不來心裏難受;

喜歡登高的人有一種信念,登高可消百病;喜歡約會的人迷信這裏,這兒是愛情的加速器。臨水同時也是河流纏繞的城市,有大河也有小河。大河是臨水的母親河,發源於外縣,流經臨水到達省會城市。

臨山撤縣改市時有關領導接受專家的建議將臨山改成臨水,以此體現時代的巨大的變遷。

在出城公路上有兩家中型洗浴中心。它們四季營業,它們幹什麽買賣潘正龍一時還沒有打聽清楚。

在臨山大道上有一家茶樓,有一家浴室,有一家按摩中心,還有一家足療連鎖店。在馬路南邊有一家小飯店,小飯店裏有好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孩子。最近在馬路南邊新蓋了一幢星級賓館,據牆上的宣傳廣告告訴大家這兒也有桑拿、足療、KTV。

除了潘正龍先入為主的五個大環之外,也許還有數不清的大環他沒來得及整理、歸納。在大環裏外一定具有眾多的小環,大大小小的三產、娛樂場所星星點點、星羅棋布,無法統計清楚。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是:在繁榮的經濟背後隱藏著許多非法的行為;合法與非法如影隨形交織在一起。有些人膽大妄為;有的人放放收收,很難改正;有些人逐步收斂,漸漸地步入軌道;有些人牛刀小試,受挫後變得老實多了。

城市魚龍混雜,它既是罪惡的淵藪,又是文明的實驗場、發源地。

11

人到中年,蘋果常常會感到心煩意亂。造成心煩意亂的原因是什麽,他弄不清楚。

這時,他會以唉聲歎氣提醒自已存在於這個世上。

心靈異常空虛,仿佛大沙漠一般。

經過許多歲月,劬勞半生、孜孜矻矻,除了贏得經常惆悵滿懷之外,似乎人生中沒有多少值得驕傲的事。

生命的靈動留下的足跡基本上被時間無情地抹平,竭盡全力回憶,想得頭疼,往往是水中撈月、鏡中擷花。

肉身時常感到令人苦惱的病痛,活著,許多器官已成為累贅。

此時,無論是自已的職業活,還是自已的家務活,他都不想幹。他隻想活在怨恨、討厭自已的世界中,隻想追憶似水流逝的年華——如同壓榨苷子取汁或花生取油一般——試圖搜索、尋覓一點點值得回憶值得驕傲的事。

結果總是這樣:他用自已半生的心血為自已營造了一個巨大的沙漠世界。在這個巨大的沙漠世界的天空上飛翔著一種怪鳥。它——象征著憂鬱、空虛與不幸。它凶猛異常,它非常饑餓,它時刻覬覦著他的肉身與腥血。

每當此時他會流著淚怨恨命運的無情。他希望自已盡快地被命運支解。希望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汩汩地流出鮮紅紮眼、腥味異常的血。

盡管這樣,他得苟延殘喘,因為命運不想痛快地處死他,因為命運要看他的笑話。

經過無數次的掙紮——其情形如同落水者一般——他踏破鐵鞋尋找到一種解脫的辦法。

在他的心靈沙漠之中有一方小得時常被他忽視的天地。民間說書藝人謝順興在他童年時曾經在這兒播下過金色的種子。

謝順興為他營造了一個妙趣橫生的神話世界。盡管在這個世界中充滿怪誕。

要知道蘋果的童年正值“焚書坑儒”的年代,文化遭到空前的浩劫。人們的精神生活何其貧乏啊!

他發現:隻要他進入這一方小小的常被他忽視的天地後,他的靈魂就會如曬得快死的蔬菜一般起死回生。心情也如投進熱水中的春茶,立馬鮮活起來碧綠起來舒展開來。

此時,惆悵已被惆悵脅迫去;憂愁正遭憂愁的驅逐;空虛被空虛吞沒;痛苦正被痛苦埋葬。

於是,從此他沉迷於這個神話世界中無法自拔;他津津有味地回憶、再現、聯結、補充那些怪誕的故事。

這些是他經常重溫的功課:

秦叔寶窮途賣駿馬。

除妖魅包文正聯姻。

嫦娥奔月。

莊周試妻。

長生殿、牡丹亭、活捉張三郎。

虯髯客傳。

牛郎織女故事。

通過溫習功課,他的平和而積極的心態得到恢複。重拾青年時代的熱情,他又可以寫了。寫得又多又好又快。

他寫道:

第六日晚上七八點鍾,如同一枚花生殼一般大小的小老鼠的潘正龍出屋後走在第四個大環上。

前麵說過第四個大環由秦淮大橋、大橋西邊農民小區前名叫隆鑫的大道、開發區東邊的招商公路組成。

他形象看起來十分可憐。他一直縮頭縮腦、長籲短歎,仿佛受到什麽挫折、打擊似的。

出門不久他就想起他做牢時同一監舍“老宮”罵他的話。“老宮”是一個“六進宮”,是一個破罐子破摔的典型,也是一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典型。他經常在獄中尋釁滋事,以欺人為樂。因此,他經常受到管教幹部的懲罰,他們一再延長他刑期。

“老宮”雖然打不過他,但是罵的過他。他的話如同一枚釘子一樣將他死死地釘在恥辱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