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樂師
明羽.殘殤
皇上終於召他入宮了。
想當初,無塵多次教導:作為一名好的琴匠,你可以不會彈琴,但是,絕對要懂琴。對於涉琴未深的小蘇來說,簡直水中撈月。之後無塵帶小蘇進了宮,扔給了皇上的琴藝老師袁師傅。並發下恨話,一日不懂琴,一日不準出宮。此後幾年,小蘇留在宮中研究琴音,學習文字。之後又討得皇上歡心,待無塵認可了小蘇,皇上每年的擇選宮廷樂師一事,也就都帶上了自己。
今年的擇選之事,蘇然自以為皇上在氣頭上,定是參與不了的,可今兒早上,陳公公帶著皇上的聖旨,始料未及例行讓他參於了這次的擇選。蘇然十分高興,皇上此舉不是證明原諒了他嗎,也就匆匆的趕來皇宮。
“蘇公子,急匆匆往哪去?”
蘇然頓了下,看向來人,豔紅寬大錦衫,嬌媚容顏,眉心一點朱砂印。“三皇子。”
“免了,你還未說你此去何處。”
“樂坊。”簡短回複
鮮於淳故意拍了下額頭。“瞧我記性,今日不就是擇選樂師之事嗎。”他湊上蘇然,“你可不要忘記當日的承諾。”
不經鮮於淳提點,他倒真忘記這事了。
“怎麽,忘記了?”鮮於淳危險的盯著蘇然,“本皇子再說一遍,今日不管你那位至交能否被選上,明日開始,你就必須回本皇子那裏。”
“蘇然不敢忘記。”殘念....他不想見的殘哥哥,也在擇選之中,他怎麽忘了這檔事。皇上九年空虛著宮廷樂師,為的是想尋找那個人。這次,如果皇上依然執意,恐怕殘哥哥竹籃打水,宮廷樂師之職位,又是荒廢。
告別鮮於淳,心神不寧的來到樂坊大殿,不想見殘念卻又擔心著他夢想落空的矛盾攪動著蘇然,連皇上什麽時候入席,吩咐開始,自己都還是處在恍恍惚惚中,耳邊隻有琴師*琴的聲音,卻不知道他們彈奏的是何許音樂。
殘哥哥,為何非要入宮?難道隻為皇室卷宗?不,應該不止。可不管是什麽,這事對他十分重要,否則不會冒險進宮,如果這次他的計劃失敗了.....
“下一位”陳公公高聲喚道,“殘念進殿!。”
蘇然開始緊張起來,板正身體,緊盯著殿外走來的人影。
脫去了平日灑脫的玄衣,換上一身的儒雅月白,一條樸素的白色帶子鬆散的紮捆住常年習慣披散的墨發,幾絲漂浮在頸邊。好一個江湖少俠轉眼脫胎為文人雅士。
“草民殘念,叩見皇上。”
鮮於聖無波的臉上起了一絲的微動,“平身。”此人咋看雅士,再聽聲音,卻多了一份雅士沒有的氣勢。較之前的幾位琴師,倒顯出眾。至於琴藝方麵,卻不知如何。
殘念起身,一眼就看到高位之旁的蘇然,錯愕了下,蘇然接觸到他的視線,紗笠後的目光驚嚇般的收回。他們細微的眼色觸動,皆被鮮於聖收入眼底。“開始吧。”
端正的坐於殿中琴架前,腦中事先準備好的高山流水,在見到蘇然後,他轉變了心意。殘念執起修長的雙手,輕緩的開始撥動琴弦。
小蘇....後天便是中秋,你可還記得.......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琴聲哀愁淒美,緩緩流淌進蘇然的心底,熟悉的音樂,勾起兒時的約定。
殘哥哥,你還有小蘇,我們是一家人哦
明年,再明年,再明年的明年,反正很多個明年,我們都會一起過中秋。
蘇然黯然神傷,殘念此刻彈奏的,正是那年中秋,他在感傷餘家被滅的哀思琴音
心正琴聲正,心遠琴意遠,殘哥哥,你在想什麽...
一曲完畢,蘇然才清醒,他們正在擇選樂師,而非感懷過去。殘念的琴藝如何,雖說在場的還有幾位琴藝老師旁聽,可最後的選擇權,終在皇上手裏,蘇然偷偷注意下皇上的表情,不見任何起伏。
“此曲纏纏綿綿,淒淒慘慘,猶如相愛相親的人因為種種原因,分分合合,兩地相思。此曲何名?”依然無波,隻有鮮於聖自己知道,是壓著多大的情緒在問。
殘念到是很吃驚,皇上居然對這音樂感興趣,然後,他想到創此曲之人,各中緣由,有些明了,薄削的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他起身,畢恭畢敬的回答,“回皇上,此曲名為《斷腸》”
“斷腸.......”鮮於聖低語呢喃“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一曲斷腸,千千結。”他轉向殘念,“此曲可是你所作”問這話的他顯然微帶激動。
殘念頓覺好笑,看皇上言詞透露的情緒,已然知道是誰作的,如此多舉一問,隻怕是想打探故人。
“殘念不才,此曲是一位路遇先生所教,他教完後,也便離去。”
鮮於聖隱下悵然心情,“你先下去吧。”
這曲是父親每夜思念無塵經常彈奏的,若說創曲之人,那便是父親了,如此看來,皇上與父親也有一段理不清的糾葛。
今個真是意外收獲,無塵遍尋不到,這皇上不就是另一個可以幫他揭開當年之事的‘無塵’嗎。殘念笑不達眼:皇上,這次,你還能不留下我。
殘念成功了
這是蘇然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信息,他的殘哥哥成為了唯一一個宮廷樂師,明日即可進宮。但是,伴君如伴虎,殘哥哥在江湖中長大,即使自己在如何維持一名普通的雅士,那種江湖性子是改不了的,遲早會鬧出事端。
“小蘇,想什麽。”威嚴的聲音喚著持著棋子,卻在一旁恍惚的蘇然。
蘇然一驚,才回到現狀,暗罵自己也不看準時間發呆,此刻正與皇上對弈。他丟下棋子,慌張下跪“小蘇罪該萬死。”
“什麽罪不罪的,起來吧,朕今晚招你進宮,也是想當個尋常人做尋常事。”
蘇然重新坐在鮮於聖對麵,繼續下棋
“今日殿上的那個人,可是你等了十年的人?”
持棋的手抖了下,“皇上.......”
“想問我如何看出來嗎?”鮮於聖看著棋盤,認真的分析著棋局,“你平日與人疏近有度,感情淡薄,可今日,你與他朝目相望,卻失態了。除了你一直在等的人外,還有誰可以讓你失去平素的冷靜。”
“小蘇不敢欺瞞皇上,隻是,花非花,霧非霧。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蘇然亦不是當年的小蘇,殘念亦不是當年的殘哥哥。
“好一句物是人非。”鮮於聖擺下棋子,不禁感傷,“斷腸非斷腸,原來物易主。”
“皇上?”
“那個人,彈得最多的就是《斷腸》,今日,再次聽到,我以為他又回來了。擺了,這麽多年,如果想回來,也該回來了。”
蘇然大為吃驚,難道皇上留下殘哥哥,就為那一曲《斷腸》?
出了皇宮,背脊一陣涼意,蘇然打了個噴嚏。
“秋風易冷,也不多注意自己。”一件白色的罩衫披上蘇然。
蘇然愣了片刻,罩衫上隱隱飄散一絲香薰,此人之前定是被哪位皇子公主找去彈琴了。
“多謝殘大.....公子。”本來想叫大俠,而殘哥哥在他心裏就是一位出色的大俠,不過想到今時不同往日,還是改口。
殘念不滿的扳過蘇然的身子,“小蘇,你即使不認我,我們也不該這麽疏遠。”
蘇然笑道:“殘公子說笑了,打一開始,你用蘇然的命換卷宗,又以明羽利用蘇然,我們的關係一直都是交易,何來親近。”
殘念語塞,之前為了自己的目的,的確對小蘇做了很過分的事,可那是因為他並不知道蘇然就是小蘇。
好笑的看著辯解不了的男子,蘇然拿開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看了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故意道:“殘公子這般殷勤,又想蘇然幫你何事。”
男子似乎受傷了,他看著蘇然,笑的很淒然“小蘇,是我對不起你,我又怎麽敢奢望你的諒解。”
蘇然抬頭望月,不去看殘念。“沒有諒解,也不存在諒解,宮廷樂師你已經達成,日後,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後天就是中秋,隻怕,他要毀了兒時的約定。
“為什麽?!”殘念有些氣憤的抓住蘇然,“你為什麽這麽急著與我劈清關係?我不逼你相認,可你連我們從新開始的路也要絕了嗎?”
“殘公子,天色已晚,可否讓蘇然回去。”不想繼續傷感的話題,他想著逃避
殘念無言的看著他。
蘇然轉頭離開
“中秋,我在小樹林等你。”
蘇然頓了下,滿嘴苦澀:“秋風再冷,卻涼不過心死。”
殘哥哥,當年單純的小蘇死在了那場大火中,現在的蘇然,滿心的愛著殘哥哥。.秋風不解秋風意,............所以,殘念,不要再逼蘇然了,就讓這個不可能的夢伴著蘇然過完剩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