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吻

伊戀扔掉手裏的果盤,衝過去抱住孟海濤的上身,拚命的阻止著他的自殘行為.紗布已經被他扯得亂七八糟,殷紅的血沾了他滿手滿身.伊戀反扭住孟海濤的雙手,大叫著:”師兄,你不能這樣,你傷到你自己了!”孟海濤掙紮著,但是因為體虛加上失血的緣故,他很快就無力地放棄了一切動作,癱在伊戀的懷裏,大聲地喘息著.

聞訊趕來的醫生和護士把孟海濤抱到床上,給他注射了一支鎮靜劑,讓他重新昏睡過去.伊戀呆呆地站在病床前,流著淚看著醫生剪開了被孟海濤扯得亂七八糟的紗布,取下覆蓋在傷口上的敷料,露出血肉模糊的,紅腫黑紫的殘軀.伊戀第一次看到孟海濤殘缺的肢體,不敢相信的張大嘴巴,死死的咬住拳頭,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醫生熟練地用酒精棉球和藥水清理了傷口,把崩開的傷口重新縫好,又新取了一塊淡黃色的敷料,敷在那傷口上麵.然後,拿出寬寬的繃帶,一頭固定在孟海濤的腰部,旁邊的助理輕輕托起他的身子,拉著紗布整個覆蓋了傷口,一圈一圈的向上纏繞,從臀部一直纏到腰部,不一會,厚厚的紗布就又把孟海濤的整個臀部包了起來.醫生固定繃帶的時候,伊戀無意中看到了孟海濤的男性器官,忙捂住臉走出了病房,這時她才想到,以前每次換紗布的時候她都是躲出去的.

伊戀在病房的走廊上給張承伯團長打了電話.這些天來,多少次她想告訴孟海濤他已經失去了左腿的事,可是她不敢說,她怕孟海濤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對本已虛弱至極的身子雪上加霜.她也一直不敢看孟海濤的殘軀,哪怕是隔著被子,也不敢把視線落在孟海濤左**麵.可是這一切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生了.雖然鎮靜劑能讓他暫時昏睡過去,但是過一會他再醒來,她一個人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醫生從病房裏麵走出來,輕拍著伊戀的肩膀,無奈地搖了搖頭,”進去看著他吧,再有什麽情況記得按鈴.”

伊戀點了點頭,剛才她實在是慌了,什麽都不記得,隻是本能的抱住孟海濤,卻忘了按鈴叫醫生來.她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告戒自己以後再也不能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病房裏恢複了安靜.孟海濤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子把他裹得很嚴實,修長得有些誇張的右腿孤零零的藏在被子的下麵,它是不是也和它的主人一樣,為失去了在舞者看來比生命還重要的伴侶而哀傷,絕望?

伊戀頹然坐在床頭的椅子上,感覺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吃力地抬起手來,輕輕撫摩著孟海濤蒼白的睡顏,心亂如麻.孟海濤是個十分英俊的年輕人,可是如今,那總是明亮含笑的眼睛死死的閉著,長長的睫毛無力地垂在眼瞼下麵,投下暗黑的陰影.這些天他瘦了很多,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嘴唇是灰白的,完全失去了當初芭蕾舞王子的風采.

從相識到現在,沒有人比伊戀更清楚芭蕾舞對孟海濤有多重要.十幾年如一日的,每天早晨,孟海濤總是第一個到練功房,壓腿,下腰,劈叉,旋轉,一天天,一遍遍的重複著枯燥的基本功動作,為的就是盡可能把打開身體的柔韌度,把最好的狀態呈現在舞台上,奉獻給觀眾.芭蕾舞幾乎就是他的全部生命.從童年時代起,孟海濤就是伊戀事業上的榜樣,如果沒有孟海濤的鼓勵和鞭策,今天的伊戀肯定不會在芭蕾舞上麵有如此大的成績,成為與孟海濤齊名的芭蕾舞皇後

當張承伯團長推門走進病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孟海濤無知無覺的躺在床上,而他身邊的伊戀,也象失了魂一樣,目光呆滯地看著沒有目標的前方,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淚流滿麵.”伊戀?”張承伯輕輕喚道.

伊戀驚跳起來,待看清眼前的人是一向待她如父親一般的張團長,一下子就撲到張承伯的懷裏,痛苦地哭起來.”別這樣,伊戀.別哭了.”張承伯輕聲撫慰著.”師兄看到他的腿沒了,把紗布都撕爛了,傷口又崩開了,怎麽辦啊.”伊戀把頭埋在張承伯的懷裏,邊哭邊說,”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他一步的.這麽多天都沒敢告訴他,怕他承受不了,可是我卻讓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自己看到了.我該怎麽辦啊師兄該怎麽辦啊”

張承伯輕拍著伊戀瘦削的肩膀,內心深深的歎息著.孟海濤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出了這樣的事,他心裏難過的也不僅僅是芭蕾舞團失去了一個最優秀的演員,他心疼孟海濤,他還那麽年輕,以後的路,他該如何用一條腿走下去?”伊戀,不怪你的,有我在,不怕,好不好?”張承伯笨拙地安慰著,一向以嚴厲聞名的他還從來沒有如此的安慰過團裏的演員.”不”床上突然傳來低低的呻吟,伊戀猛然轉過頭去,正看見孟海濤的頭在枕頭上拚命地搖著,似乎是糾纏在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中.”師兄!師兄!”伊戀奔回孟海濤的身邊,輕聲呼喚著.

孟海濤睜開了眼睛,緊張地抓著伊戀的手,由於過於虛弱,他的聲音很低,”小丫頭,剛才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夢見我的腿沒有了,下身包滿了紗布”

伊戀使勁握住孟海濤的手,放在臉上摩挲著,低聲的哭泣.”傻瓜,哭什麽呀,隻是個夢啊,醒來就沒事了.等我傷好了,還要和你一起跳舞呢,看你,瘦了這麽多,上台不漂亮你才要真的哭鼻子呢.”孟海濤虛弱地說著,伊戀卻哭得更凶了,連站在一旁的的張承伯都忍不住濕了眼睛.”咦,張團長,你也在呀!”孟海濤低聲說著,就要撐著身子坐起來.才一動,左腿傳來的尖銳的疼痛就使他猛地驚醒,不顧伊戀的阻攔,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掀開被子!”不要!”伊戀大叫著.

張承伯抱住孟海濤的上身,看著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自己光禿禿還滲著血的左胯.”不是夢”孟海濤喃喃地說著.”海濤,你要冷靜.”張承伯說.”不!”孟海濤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張承伯,”不能這樣!是誰讓你們這樣做的!沒有腿我怎麽跳舞,怎麽活下去?””師兄,你傷的太厲害了,不截去腿你會死的”伊戀哭道.”讓我去死!誰讓你們截掉我的腿的?為什麽不讓我死?死了我就不會沒有腿了啊!”孟海濤失控的大吼著.”師兄,別這樣,沒有腿不要緊啊,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著你.你看啊,我是伊戀啊,伊戀會一直在你的身邊啊.””伊戀是誰?我的腿呢?”孟海濤神經質的大叫.”伊戀是你的小妹妹啊,小丫頭,小鬼頭啊!師兄,你怎麽了?你別這樣好不好?”伊戀邊喊邊為孟海濤擦去臉上的淚水,全然不顧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麵.”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夢.”孟海濤突然安靜下來,喘息的看著張承伯,”張團長,是夢,對嗎?”又轉過去頭,用企求的目光對著伊戀,”小丫頭,你告訴我,這是夢,我的腿還在,是不是?”

看著他無助淒涼的樣子,伊戀隻能無聲的哭泣.

孟海濤突然笑了,”我就知道是夢,我怎麽能沒有腿呢?一個舞蹈演員怎麽會沒有腿呢?”

張承伯突然扳住他的身子,堅定的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海濤,你聽著,這不是夢,你的腿已經被截肢了,你必須接受現實.”

不大的聲音仿佛一把巨錘,敲擊著孟海濤的心髒,整顆心髒象被砸爛了一樣,鮮血在他的內心彌漫開來,腦中嗡嗡作響,他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感受不到,虛汗從他的臉上滴落,他的嘴唇象紙一樣的慘白.

###################################”師兄,我讓護士買了你最喜歡的八寶粥,你吃一點好嗎?”伊戀把粥喂到孟海濤的嘴邊,含著淚勸著.

孟海濤把臉轉到一邊,閉著眼睛不說話.他把自己緊緊的包了起來,有如一個封閉的蠶蛹,對外麵的一切都沒有反應.醫院專門找心理醫生來和他談話,可是他一個字也聽不見,腦中一片空白,胸口空落落的,好象什麽都沒有了,沒有跳動,也沒有疼痛.他靜靜的躺著,能感覺到他的左腿的存在,非常的疼,輕輕踢一下,被子仿佛向上拱了一點點.

伊戀輕輕的摸著他硬硬的頭發,含著淚繼續的勸道:”師兄,你就吃一點吧.不吃東西,身體怎麽能恢複呢?我知道你心裏難受,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賴床,你就不會出事了.看著你現在的樣子,我也很難受的,你知道嗎?我希望失去一條腿的人是我,這樣,你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師兄,對不起!你恨我吧,但是不要再折磨你自己的身體了!你的身體已經經受不起任何折磨了呀伊戀邊求邊哭,眼睛紅腫得象個桃子.這些天來她臉上的淚幾乎沒斷過,可是還是堅持守在孟海濤的身邊,一刻也不肯離開.”傻瓜”低弱的聲音響起,在伊戀聽來卻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兩天來,孟海濤終於開口說話了!”師兄!”她握住孟海濤的手,輕聲呼喚著,聲音有些顫抖,那是掩飾不住的喜悅.”我怎麽會怪你呢?”孟海濤低聲說,輕輕的回握著伊戀.”我隻是想自己靜一下,想想以後的事情。如果上天注定我們兩個人有一個要殘廢,這個人一定要是我,你是我最美麗的小天鵝,我怎麽能讓你變成殘廢呢?”孟海濤望著最心愛的姑娘,眼裏是深深的迷戀和不舍.他已經愛了伊戀十多年了,可是,他永遠的失去了表白的機會.伊戀那麽美麗,怎麽能讓她和一個廢人過一輩子呢?

伊戀覺得自己要被孟海濤的眼神燃燒了,這樣的眼神,她在夢裏期盼了很久,從童年時代起,孟海濤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男人,她總是說他是她的夢中情人,因為隻有在夢中,她才敢去愛他.現實中的孟海濤,隻把她當成小丫頭,小妹妹,小不點,小鬼頭,他鍾情的隻有舞蹈,她隻是他的妹妹,她不敢去表白,生怕這樣一來,她連妹妹都不是了.

可是現在,在孟海濤的目光中,她沈醉了,情不自禁把嘴唇湊上去,輕吻他蒼白幹裂的唇,為他獻上了這遲來的初吻

孟海濤感覺血一下子湧上了他的大腦,思想停頓了,他本能的吸吮著伊戀口中的甘甜,含住那柔軟的舌頭,輕輕的吸吮,再慢慢的繞過那小巧的舌頭,輕舔她的口腔內壁,所到之處,無一不柔軟,無一不清甜,伊戀開始很笨拙,給那清甜增加了一股生澀的馨香,漸漸的,她開始回應他,也用力吸吮著他,她柔軟濕潤的唇輕輕的摩擦著他的,使他的頭腦時而清醒,時而混沌,仿佛是被仙女的魔棒點過一樣,一切都不能自持.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兩個人都耗盡了體力,才依依不舍的分開,伊戀把羞紅的臉伏在孟海濤的胸口,不肯抬眼去看他.孟海濤輕輕的抱著她,劇烈的喘息著.天那,讓我暫時沈醉一下吧,她是我愛了十多年的姑娘,就算我已經不配得到她,也請讓我這個夢做得長久一些吧,我真的很愛她!孟海濤把伊戀抱得更緊了一些,嗅著她身上淡淡的牛奶的香味,漸漸進入了夢鄉.

傍晚時分,孟海濤才從沈睡中醒來,伊戀一如既往的坐在床邊,一隻手托著下巴,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看到的的睫毛動了兩下,張開眼睛,她微微的笑了:”師兄!你可真能睡呀.””伊伊,我覺得我的腿還在.”孟海濤說.”你看,它還會動,我做個劈叉的動作給你看.”說著,他的右腿輕鬆的橫劈了開來,左臀劇烈的扭動著,揉皺了蓋在上麵的被子.”你看見了嗎?”孟海濤拉著伊戀的手,急切地尋求他所期待的答案.

伊戀的眼淚又上來了,她微微仰頭,把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逼回去,輕輕的說;”師兄,你要麵對現實啊,來,我扶你起來看看好不好?你的左腿真的不在了.””你騙我!”孟海濤又有點激動了,把眼睛緊緊的閉上,”它明明在的,我能感覺的到,你看啊,它抬起來了.”孟海濤繼續動著左邊的胯部.”好疼!我的腿好疼!””師兄,那不是你的腿,那是你腿上神經的記憶功能在發揮作用,是幻覺.不信,你摸一摸,腿,真的沒有了.”伊戀逼著自己說出殘忍的話.醫生說過,越是不接受現實,對孟海濤的身體損害越大,精神的康複也將遙遙無期.”它在的,我求求你,看一看,你一定會看到它的.它很疼,疼不會是假的,如果沒有腿,我怎麽會疼呢?”孟海濤伸手揭開了被子,卻仍然不肯睜開眼睛.裹滿紗布的左胯光禿禿的暴露在空氣中,還在劇烈的扭動.

伊戀顫抖的手緩緩的撫在孟海濤的斷肢上,摸索著粗糙的紗布,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而下.”師兄,我在摸你的殘肢了,你能感覺到嗎?這裏裹著紗布,別的什麽也沒有.”她一隻手停留在孟海濤的斷肢上,另一隻手拉過他的手,讓他輕輕的撫摩著那厚厚的紗布,孟海濤渾身抽搐著,猛的縮回自己的手,轉過身去一動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