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17 章
傍晚,夕陽斜照在空蕩蕩的練功房裏,伊戀靠坐在巨大的窗子下麵,雙手抱膝,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靜數著空氣中的塵埃。
已經換下練功服,一身西裝革履的劉明揚推門進來,在若大的練功房中,伊戀小小的身子顯得那麽纖細,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楚楚可憐。劉明揚習慣性地坐在她的身邊說道:“又在想什麽了?”
伊戀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這些天來她經常這樣神情恍惚,劉明揚知道她還放不下那天的事情,就想著法子陪著她,逗她開心。她的狀態不好,排練出了差錯,他也把過錯攬在了自己的身上,替她挨罵。同時他也覺得伊戀大可不必如此,不過是被莫庭強吻了一下,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也該放下了。
“劉明揚,”伊戀側過頭迷茫地說,“我是不是已經……不純潔了?”
“啊?”劉明揚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天哪!原來你這些天不開心是因為這個啊!說你是小丫頭你還真是個小丫頭!”
伊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又把頭抵在膝蓋上,不說話了。
劉明揚忙憋住笑,“難道你以前沒有和男人接吻過嗎?不至於吧,你已經二十三歲了。”
“和師兄有過……所以……那是不一樣的……我覺得我已經不純潔了……”伊戀紅著臉語無倫次地說道。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把劉明揚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不得不承認,他年紀雖小,為人處事卻比她成熟老練多了。
劉明揚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又是孟海濤!伊戀開心、不開心都是因為他!這個斷了腿的男人憑什麽占據了伊戀的全部心思!伊戀是屬於舞台的,她身邊的男人應該是個有著雲雀般輕盈矯健的身姿的舞蹈者。她應該是被保護,被照顧,被精心嗬護的小公主,而不是去照顧一個無用的廢人。
劉明揚不由得伸出手臂摟住伊戀的肩膀,“伊戀,你應該把目光放得遠一點,在你的身邊,應該還有更好的選擇……”話還沒說完,他的胳膊已經被摔開了,“你在說什麽?除了師兄,我是不會喜歡別人的!”伊戀大聲說完,呼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伊戀衝了個澡,開始換衣服。入冬了,她穿了白色軟底小皮靴,淺黃色的長風衣,一條橘黃色的圍巾在脖子上鬆鬆地繞了兩圈後,從背後長長地垂了下來。拎起大紅色的雙肩皮包,她大步走了出去。等在門口的劉明揚迎了上來道:“伊戀,別想那麽多了,不如我帶你去玩……”伊戀邊走邊說:“不用了,我要去看師兄。”劉明揚停住了,眼裏盡是落寞又嫉妒的神色。
在剛剛換衣服的時候,伊戀就決定了,今天一定要去看孟海濤。自從上個周末以後,她就再沒和孟海濤聯係過,一方麵是工作真的很忙,每天排練完基本上已經是深夜了,另一方麵,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她害怕一聽到他清朗溫和的聲音,看到他溫柔的眼神,就會忍不住哭出來。她被莫庭強吻了,這使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個純潔的女孩子了。剛才劉明揚的大笑笑醒了她,莫庭的事已經過去了,也許那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事,她是那麽的想念孟海濤,為什麽不去看他呢?真想立刻撲到他的懷裏,聽著他穩定的心跳就能使她的心安定下來,讓她覺得溫暖,覺得安全。
吸了一口凜冽清爽的冷空氣,伊戀笑了,好久沒見到師兄了,真的是很想念他啊!每天和劉明揚一起跳舞的時候,都會想起師兄,要是師兄還能跳舞那該多好啊!春節後要去歐洲訪問演出,可惜師兄不能去了……當然最擔心的還是他的身體,自從車禍以後,他的身體一直沒有好過,以前他修長而結實,輕輕一托就能把她舉起來,可是現在,拄著拐杖都走不穩,看著就叫人心疼……他每天都是一個人在家,一定悶壞了,今天一定要陪他出去轉轉,他的腿走不了遠路,可以叫車呀,順便走得遠一點,自從受傷以後,師兄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康複中心了。對了,不知師兄最近去複健了沒有,其實看著他穿假肢艱難地練習走路的樣子,真的很難過。她寧願他不要去受那個罪,反正她一定也不覺得他用一條腿走路的樣子醜……
伊戀在小區門口下了車,在社區花店買了一束鮮花,誰說女孩子不能送花給男孩子?今天她就想送海濤一束花,就買他喜歡的香水百合好了,插在花瓶裏一定很好看。
伊戀是有孟海濤家裏的鑰匙的,她自己掏出鑰匙開了門,房間裏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但是,她立刻被滿室的中藥味嗆住了,愣了一下,她的心禿地跳了一下,馬上衝到孟海濤的臥室。孟海濤正斜靠在床上,從托婭的手中接過一碗又濃又黑的中藥。
“師兄!”伊戀叫道。
“伊伊!”孟海濤又驚又喜,突然想到手裏的中藥,想藏又明知無處可藏,一時僵在了那裏。
伊戀慢慢走了過去,坐在孟海濤的床邊,她的手一鬆,鮮花散落在了床褥之間,百合的象氣蓋不住重要的苦澀,伊戀鼻子一酸,眼淚湧了出來。
“師兄,你病了。”伊戀小聲說。伸手撫著孟海濤憔悴的麵頰,“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病了?”
“沒有,伊伊,我沒生病。這藥是養胃的,不是治病的。”孟海濤把藥放在旁邊,伸手摟住伊戀,在她的脊背上輕輕拍著,柔聲哄她。托婭悄悄退了出去,她知道,此時她已成了多餘的人。
“你病了,我能看的出來。”伊戀的手指繼續在孟海濤的臉上描劃著,“你的樣子印在了我的心裏,你哪裏不對勁,我都應該能看出來的。前些天我忙暈了,以至於連心都丟了,竟然沒有看出你的病。”
看到伊戀神色不對,孟海濤忙用力的搖她的肩膀,“伊伊,你怎麽了?”
伊戀茫然地搖了搖頭,仿佛預感到了什麽,忽然她解開了孟海濤的睡袍,掀起衣擺露出他的斷肢。伊戀的眼淚又湧了出來,橫在斷肢上的那條巨大的傷疤,和以前不一樣了!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那條傷疤,早在海濤剛被截肢時,她就每天按摩它,清洗它,每注視它一次,她的心就會痛一次,她熟悉它的每一個細節和深淺不一的每一個褶皺。所以她一眼就看出,它和以前不一樣了,它被重新縫合過,比原來長了很多,而且還烏青帶紫!“師兄呀!”伊戀大喊一聲,把頭埋在海濤的斷肢上麵,孟海濤顧不得疼,他想扶起伊戀的身子,卻扶不動,他隻覺得溫熱濕潤的**沾滿了肢體,他的心大痛,並且不知所措了,隻是嘴裏不聽地呼喚著伊戀的名字。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過了一會,伊戀突然抬起頭說。
“那時你正忙著準備公演,我不想讓你分心。況且這隻是皮外傷,什麽事也沒有。孟海濤解釋著,看著伊戀傷心的摸樣,他再一次恨自己的無用。
伊戀咬住嘴唇,拚命地搖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再次迸出來,她說:“可是,那怎麽比得上師兄你重要呢?我寧願再也不演出,也不願意你再受一點點的苦了!”
孟海濤愣住了,伊伊在說什麽?
“師兄,你不要再受傷了好不好?我的心好痛啊!我那麽愛你,可是你總是因為我而受傷!我好恨我自己啊!”伊戀自己隻管滔滔不絕地說著,眼神空洞而迷茫,並沒有看到孟海濤已經變得失魂落魄的表情。
伊戀還在說著什麽,孟海濤都聽不到了,伊伊說她愛他!她竟然說她愛他!孟海濤不明白這裏的“愛”是什麽意思,可是,如果她是說……如果她是說她真的愛他,就象他愛他一樣的話……不會,沒有理由,伊伊怎麽會愛一個殘廢的人呢?孟海濤胡亂地搖著頭,喃喃自語道。
“可是師兄,我愛你呀!”伊戀大聲說道。她的眼睛裏恢複了光彩,當她終於說出這個“愛”字的時候,她猛地清醒了。千言萬語,最重要的就是這個“愛”字啊!
“可是……”孟海濤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本能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殘缺不全的身體。”
“師兄,我愛你,我從十三歲就開始愛你了!可是你總是那麽優秀,那麽忙,我隻是個又矮又瘦的小丫頭!我從來不敢對你說……等我長大了,我感覺你好象也是喜歡我的,可是你從來沒對我說過……直到那次該死的車禍,你差點死了,還……還失去了一條腿,我知道我不能沒有你,可我怕你恨我、怪我,因為……因為是我害你……”伊戀理清了思路,一口氣地說著,孟海濤卻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傻瓜,我的小傻瓜。”孟海濤說,“我怎麽會怪你呢?那明明是我的錯,卻叫你背負了這麽大的壓力。我真笨,我是男人啊,既然愛你這麽多年,怎麽從沒想過追求你呢?”
“師兄──”伊戀又驚又喜地瞪大眼睛。
孟海濤猛地抱住她,把唇壓在了伊戀那因驚訝而微啟的小嘴上,伊戀隻來得及悶哼一聲,隨即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