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13 章 (2)

“我自己可以去康複中心。你去上班。”孟海濤說。伊戀還是一副沒睡醒的迷糊樣,卻本能地想著照顧他,不能不讓他一陣心酸。是他害得自己最心愛的女孩子如此的疲憊慌亂。

“不行的,師兄,你行動不方便,出了事怎麽辦。我得送你去。”伊戀迷迷糊糊的說。

“伊伊,”孟海濤腋下撐著拐杖,把雙手按在伊戀瘦削的肩上,盯著她說:“我去複健,為的就是能生活自理,如果連這點事都做不了,鍛煉還有什麽意義呢?小丫頭,你師兄雖然沒了一條腿,但還不是廢人,我沒那麽沒用的。”

許是站的久了,孟海濤的兩根拐杖拄在身側,一條腿卻微微有點發抖,左腿的空褲管輕飄飄地垂著。伊戀彎下腰,小心地幫他把空褲管別在腰間,扶他坐在了自己的床上。“都怪我起晚了,一定是酒精的作用。”伊戀蹲在孟海濤的身邊,把頭埋在他唯一的一條腿上說到。

“劉明揚讓你喝酒了?”孟海濤驚訝地說。伊戀一向是滴酒不沾的。

“喝了點韓國的人參酒,度數很低的。”伊戀笑著說,起身進了衛生間洗漱。

孟海濤坐在床上,心裏很不是滋味。劉明揚竟然帶著伊戀去喝酒了,他從小當寶貝般嗬護的伊戀,他眼裏永遠長不大的小姑娘,竟然學會喝酒了。昨天晚上,伊戀回來的很晚,心情很好。和劉明揚在一起,她是很開心的。劉明揚一定有很多花樣,總能讓她感到很新鮮,而自己隻是個古板的人罷了,除了逼著她跳舞什麽也不會做。現在,舞也永遠不能跳了,伊戀一定被悶壞了。他想起以前在舞蹈雜誌上看到劉明揚的簡介,那是個很帥的英國籍男孩,從小就在芭蕾舞方麵顯出了過人的天分,是英國華人圈最有潛力的芭蕾舞新秀。他雖然比伊戀小了幾歲,卻有著英國男孩特有的紳士風度,完全配得上伊戀。憑著男人的敏感,孟海濤知道劉明揚是喜歡伊戀的。腦中浮現出照片上劉明揚青春勃發的舞姿,再低頭看看自己光禿禿的左胯,孟海濤突然覺得一真窒息。

洗漱完畢的伊戀一陣風般卷了進來,從衣櫃裏扯了套衣服,又一陣風般地卷了出去。

她年輕的身影是那麽矯健輕盈,她和劉明揚會成為最和諧的搭檔,最完美的情侶……孟海濤痛苦地想著。她已經有點喜歡劉明揚了,現在提起劉明揚的名字她都會不自覺的笑。隻是她自己還不知道……

“師兄,那我就先去上班了。今天我們要和一段舞,讓劉明揚等久了不好。”伊戀換好了衣服,把睡衣拋在床上,拎起床頭的包包。“你自己去康複中心小心一點,有事打我的電話!”話音未落,人已經衝了出去。

孟海濤的目光望著門口,眼神很迷茫。他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伊戀真的走了,雖然自己是真心希望她好好上班,安心去排練,可是想到她是和劉明揚跳舞,孟海濤的心還是一陣陣的抽痛著。他甚至希望她突然跑回來對他說:“師兄,我不去上班了,去他的劉明揚,我隻要和你在一起。”

不知坐了多久,左胯傳來的疼痛驚醒了他。他回過神來,用力地甩了甩頭,把剛才的念頭從頭腦中趕了出去。孟海濤,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你的舞蹈生命已經終結了,你還要你的寶貝給你陪葬嗎?伊伊是屬於舞台的,你不能用你的斷腿束縛住她!

孟海濤撐起拐杖,費力地站了起來,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他仔細地檢查著斷肢,昨天的傷口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痂,但斷肢還是腫了起來,紅紅的,橫貫斷麵的那條黑色的疤痕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孟海濤曾經有著最完美的身體,年輕健康的肌膚上連一塊疤都沒有。他身體的自我修複能力特別強,小時侯練功留下的傷痕都隨著時光的流逝慢慢淡化、消失了。可是,眼前這條巨大的疤,連同他心中永遠的疼痛、遺憾,恐怕是要伴隨他一輩子了。

孟海濤慢慢的換了衣服,將空褲管用別針別在了臀部。他撐著雙拐,乘電梯下樓。開電梯的小姑娘似乎很詫異伊戀沒有陪他一起出去,孟海濤對她微微笑了一下。

孟海濤慢慢地走過樓道,這段時間的鍛煉果然還是有效的,沒有別人的攙扶,他竟然也可以獨自出行了。走到樓梯跟前,孟海濤把兩根拐杖並在一起,拄在右腋下,左手扶著欄杆,先把拐杖遞到下級台階,右腿再跟著蹦下去,就這樣慢慢蹦下了十幾級樓梯。

微微喘息著定了下神,孟海濤拄好拐杖,緩緩地沿著小路想小區門口走去。今天老天似乎故意和他作對,平日總是下了樓就能叫到出租車,可是今天他已經往前走了很遠,卻連輛出租車的影兒都沒見著。雙手撐著拐杖,右腿一蕩一蕩地往前走。最近孟海濤的身體恢複了很多,他雖然感到有點累,但完全可以支撐。讓他難以忍受的,是路人的目光。現在這個時間,正是許多退休的老人逛早市回來,他們手裏拎著新鮮的蔬菜,三三兩兩地往回走,目光不自覺地往孟海濤的身上瞟。孟海濤能夠感覺到,他們看他的眼光,有好奇,有惋惜,有心痛……不管是哪一種,都是他無法接受的。他低下頭,看著腳下的路,仿佛漫長得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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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戀揉著額頭踩著鍾點闖進了練功房。她沒有想到溫吞的韓國酒的後勁如此大,直到現在,她的頭還是暈乎乎的。

“嗨,你遲到了一分鍾。”劉明揚愉快地在她麵前說到。

伊戀抬起頭,目光迷茫地看著他,直到上班鈴聲終了,才慢悠悠地說道:“沒遲到呀,鈴聲剛落。”

“小丫頭,鈴聲落了的時候你應該已經換好練功服站在這裏了。”

伊戀這才發現劉明揚早已換好了黑色緊身練功服和白色的舞鞋,黑色的發帶束住額頭,露齒一笑,說不出的明朗、帥氣!

伊戀蹙緊秀氣的眉頭,斜眼瞟了劉明揚一眼:“小毛頭,我比你大好幾歲呢,拜托你別叫我小丫頭好不好?”

劉明揚笑著揉了揉伊戀的長發,“看你的個頭比我小多少,不是小丫頭難道還是大丫頭?”

“喂!沒有這樣算的吧!”伊戀佯裝生氣,舉起包包輕輕在劉明揚頭上拍了一下。“不跟你扯了,我去換練功服!”

劉明揚揉著被拍痛的頭,自言自語道:“野蠻!”

“誰野蠻了?”伴隨著低沈但卻明顯是憋住笑的聲音,張承伯團長微笑著走了進來。

“張團長!”劉明揚忙立正身體,必恭必敬地說道:“伊戀去換衣服了,馬上就到。”

“團長,我來了!”伊戀風也似的從更衣室裏卷出來,她已經換好了衣服,長發盤成一個髻,顯得高雅而美麗。

看著眼前生機勃勃的一對年輕人,張承伯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剛接到通知,《天鵝湖》一個月後將提前公演,給一位領導人做生日獻禮。一會全體演員到小禮堂去開會,今天就第一次彩排。”

“什麽?這麽快!”伊戀瞪大了眼睛。

“小伊,《天鵝湖》對你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你已經幾個月沒登台了,小劉回國後也還沒正式登台過,我倒覺得提前公演對你們都是好事。”張承伯說。

“哈!是呀,伊戀,我們要加油了!”劉明揚興奮地說。

伊戀勉強地笑了一下。她知道張承伯早年也是芭蕾舞演員出身,而且很幸運地與自己的妻子合作跳了幾十年的舞,直到中年以後,才下到芭蕾舞團當團長,而他的夫人則當起了幸福的家庭主婦。所以,張承伯是無法體會到伊戀在風華正茂的時候突然失去親密無間的搭檔的感受的。在舞台上,孟海濤就是她心愛的王子,她沒辦法接受自己深愛的多年的王子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