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4)

第九章(4)

田曉堂暗想,隻怕是陳春方剛才罵人太不堪入耳,包雲河實在聽不下去,覺得自己作為陳春方多年的老領導也臉上無光,這才跑過來勸架。不過,包雲河對陳春方的責備和訓斥,也不排除有演戲的成分。

當天下午,田曉堂接到薑珊的電話,約他晚上在仙人居見麵。田曉堂清楚她找自己的原因,就爽快地答應了。

下班後,田曉堂趕到僻靜的仙人居,遠遠地就看見薑珊站在門口候迎他。

經過近一年時間縣局局長崗位的曆練,薑珊已脫盡了稚氣,滿臉是與其年齡不大相稱的成熟與沉穩。薑珊的快速成長,讓田曉堂很欣慰,同時卻又有點失落。他更懷念那個小家碧玉模樣的清秀女子。

進了包間,田曉堂笑道:“我今天上午可被你的老領導罵慘啦!”

薑珊說:“我已聽說了。他被末位淘汰,完全是咎由自取!還跑到華局長辦公室大吵大鬧,真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

田曉堂說:“這個結果早在我的預料之中。好了,我們不說他了。現在已經拿出一個副局長、一個工會主席的職位,即將在係統內公開選拔,報名工作明天就開始,你抓緊準備吧。”

薑珊卻說:“我還沒拿定主意,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田曉堂笑道:“你肯定行,我相信你!測評關、筆試關、麵試關你都不會有問題。你很年輕,這是你的優勢,這次公開選拔的宗旨就是要讓年輕幹部有機會破格提拔!再說,你又是女幹部,這個性別優勢無形中又增加了勝出的機會。現市局領導班子中沒有一位女同誌,出於優化性別結構的考慮,女幹部肯定要優先選用。”

薑珊看著他,笑吟吟道:“謝謝師兄的抬舉!”此刻,薑珊就像卸了妝似的,已不再是那個端莊穩重的女幹部形象,而是恢複了小鳥依人的本來麵目。她看他的目光是那麽火辣而溫柔,田曉堂不免有點心慌,忙把眼睛移到別處。

薑珊又道:“我的資曆畢竟太淺,縣局局長才幹了不到一年,就是幹這個縣局局長都顯得過於年輕,現在卻又跑去跟那些比我資曆高、年齡大的人競爭副縣級職位,我擔心會有人罵我不知足,不曉得天高地厚!”

田曉堂勸道:“你想得太多了!如果怕別人說閑話,你就什麽事也不要幹了!隻要符合報名條件,你就當仁不讓地去競爭。這不是搞謙讓、講風格的時候,得靠實力說話,憑本事取勝!這種機會太難得了,對你來說顯得尤為重要,你必須把握住,絕不能放棄!”

薑珊卻仍然說:“我到底還年輕,今後機會還有很多。”

田曉堂急得不行,反駁道:“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以後即使有機會,也很難有這次機會的含金量高。你想過沒有,如果你這次成功上位,不到三十歲就成了副縣級幹部,你的起點就大不一樣了,今後發展的空間會更廣闊,上升的機會將更多!”薑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似在沉思。

見氣氛有點沉悶,田曉堂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給你講個小故事,說的是一位年輕人想娶農場主的漂亮女兒為妻,農場主存心刁難他,就說,我連續放出三頭公牛,如果你能抓住任何一頭公牛的尾巴,就可以迎娶我女兒。當第一頭公牛被放出來時,年輕人見它又髒又醜,心想下一頭應該比這一頭好吧,就躲到一邊,讓這頭公牛過去了。第二頭公牛衝出來時,年輕人見它體型龐大,異常凶猛,十分害怕,就躲得遠遠的,又讓它跑過去了。當年輕人看見第三頭牛時,臉上露出了微笑。這頭公牛矮小、瘦弱,正是他想要抓的牛。當這頭牛向他跑過來時,他看準時機,猛地一躍,正要去抓牛尾巴時,卻發現這頭牛竟然根本就沒有尾巴。”

薑珊嗬嗬大笑:“嗯,這個故事有點意思,我明白你想說什麽。”

田曉堂說:“你聽懂了就好。請你牢牢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一舉獲得成功!”

薑珊說:“謝謝師兄的祝福!不過,跟你說句真心話,我其實不太願意去參加這次公開選拔,甚至對做那個縣局局長都有些厭倦了。我倒是很懷念那段做教書匠的日子!”

田曉堂微微一怔,說:“懷念過去,不滿現狀,這是一種普遍心態!”

薑珊說:“我感覺做行政官員太累了,讓人身心疲憊。可現在吃後悔藥已來不及了,不僅難以抽身而退,而且還得跟著慣性往前走,往上爬,永無休止。就像這次公開選拔,我參不參與,其實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田曉堂頗有同感,笑道:“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李東達出了車禍

華世達臨時召開局班子成員會,向大家通報事情。華世達說:“我剛才在市裏參加了一個短會,市委、市政府決定在下周舉辦全市重點招商項目集中簽約活動,展示這段時間以來我市各部門、各縣市區招商引資的新成果。這次集中簽約活動將邀請省領導出席,所以市委唐書記格外重視。由李局長引來的誠飛化工項目是目前全市最大的招商項目,是集中簽約的重頭戲,唐書記在會上明確要求,必須確保誠飛化工公司張老板親自來雲赭參加集中簽約活動,現場簽下意向性協議。散會後,韓市長又叫住我,就邀請張老板參加活動的事情進一步作了強調。市領導如此重視,我是既感到高興,又感覺很有壓力。”華世達說完,就把目光投向李東達。

李東達自然明白華世達目光中的含意,笑了笑說:“華局長也不必太擔心。前些日子曾總來雲赭考察後,印象非常好,回去向老板張淨畢匯報,張老板也表示很感興趣。我相信這個項目是大有希望的。邀請張老板過來參加集中簽約,我想隻要他到時沒有別的重要事情,應該是會答應的。當然,這還需要我們做好聯係、動員工作。這樣吧,為抓緊時間,我下午就跟裴自主開車趕到浙江台州去,爭取明天上午到誠飛化工公司麵談此事。”

華世達一聽十分高興,望著李東達說:“好,好。李局長很有信心,又幹勁十足,這很好。我們在家裏專候你的好消息!”

李東達笑道:“請華局長放心吧,我估計沒多大問題,張老板肯定會欣然接受我們的邀請。”

田曉堂聽著華、李兩人的對話,覺得李東達也太自信了,讓人難免感覺有點吹牛。他瞥了一眼包雲河,隻見包雲河微眯著眼,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打瞌睡。他想包雲河隻怕也是看不慣李東達那個自信滿滿的樣兒。

華世達側過頭去問包雲河:“包書記,您還有什麽建議和想法?”華世達此舉,無疑是為了表示對包雲河的尊重。

包雲河啊了一聲,像是在夢中被驚醒了似的,睜開眼睛,說:“沒有沒有。張老板能否如約而至,給這次簽約活動增光添彩,讓雲赭在省領導那裏掙足麵子,關鍵就看李局長的了。李局長啊,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喲!”

李東達冷笑一聲道:“讓包書記操心了。擔子重一點怕什麽,我自會舉重若輕!”

華世達也聽出了包雲河話中的嘲諷味道,就含蓄地批評道:“爭取張老板過來參加集中簽約,這不是李局長一個人的事,是全市的大事,全局的要事,是我們共同的事。我們每個人都不能袖手旁觀,都要積極參與,幫著出主意,想辦法……”

第二天深夜,田曉堂早已睡下,一陣尖銳的手機鈴聲突然將他驚醒。田曉堂在迷迷糊糊中撳亮床頭燈,看了看畫屏,隻見來電者是華世達,時間顯示為11點50分。都這麽晚了,華世達打電話來幹什麽?田曉堂疑惑地按下了接聽鍵。

田曉堂剛叫了聲“華局長”,就聽見華世達兀自說了起來,聲音急促而又低沉:“李局長出事了,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目前生死不明,他的司機已身亡。你趕快到局裏來,趕快!”

田曉堂陡然清醒了,滿腦子都是意外和震驚。他忽然想到了裴自主,忙問:“裴自主呢?”華世達說:“裴自主沒事。你快點過來吧,來了情況就清楚了。”田曉堂說:“好的,我在一刻鍾內趕到。”周雨瑩被吵醒了,她翻了個身,不滿地嘀咕道:“誰呀?深更半夜

打個電話來,讓人還睡不睡啊!”

田曉堂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是華局長。李局長出車禍了,我得馬上去局裏。”說完沒有聽到任何反應,他側過頭去看周雨瑩,隻見她又睡著了。

田曉堂趕往局裏的途中,越想越覺得這事故出得蹊蹺。李東達昨天下午才前往浙江台州,今天晚上怎麽又會出現在高速公路上?裴自主是跟李東達一道出門的,李東達和司機都出了事,為何裴自主卻沒有事?莫非當時他不在車上?

到了局裏,走進小會議室,隻見班子成員們差不多都來了,唯獨不見包雲河的人影。華世達坐在上首,濃眉緊鎖,臉色凝重。田曉堂坐下後,王賢榮走到華世達身邊,悄聲道:“可以開會了。”華世達輕輕點了點頭。田曉堂不免有點奇怪:局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包雲河怎麽不來開會?沒有通知他麽?華世達介紹了他所獲知的情況。李東達是和司機在由浙江台州返

回雲赭的途中出車禍的,小車撞壞高速公路護欄,一直衝下了路基,四腳朝天地躺在棉花地裏。司機當場就氣絕身亡,李東達雙腿被卡在車裏動彈不得,當時意識還算清醒,摸索了半天,才摸出手機成功地撥打了110。等高速公路巡警趕到時,李東達早已昏迷過去了。眼下李東達正在省人民醫院搶救,仍然人事不省。至於李東達為什麽要匆匆趕回,裴自主為什麽不在車上,華世達也不大清楚。

華世達就應對這次突發事故作出了一係列部署。

他安排一位副局長負責處理司機的後事,安排王賢榮去省城照料李東達,安排田曉堂與台州方麵繼續聯係,爭取誠飛化工公司老板張淨畢屆時能參加集中簽約活動。

開完會,已是淩晨兩點。下樓時,田曉堂悄聲問王賢榮:“包書記怎麽沒來?”

王賢榮湊到他耳邊說:“華局長給他打過電話,他說感冒了,身體不大舒服,向華局長請了假。”

田曉堂噢了一聲,暗想,包雲河隻怕是故意裝病吧。

第二天上午,田曉堂陪著華世達去殯儀館悼念了李東達的司機。

返回途中,華世達接到王賢榮從省人民醫院打來的電話,說李東達已經蘇醒過來了。華世達一聽大為高興,說:“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我下午就和田局長到醫院來看望他。”

華世達忙將李東達已蘇醒的消息用電話報告了韓玄德,然後又帶著田曉堂去了市委,當麵向唐生虎作匯報。

得知李東達已基本脫離危險,唐生虎臉上露出喜色,動情地說:“東達同誌要不是一心為公,哪會遭遇如此不幸?他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會感到很不安的。現在他醒過來了,我就放心多了。”

田曉堂沒想到唐生虎這麽關心李東達,又覺得唐生虎的話讓人有點費解。假如李東達真的搶救無效,唐生虎最多隻是難過,還不至於“很不安”吧?

華世達附和道:“李局長為了動員那個張老板來雲赭參加簽約活動,頭一天下午才趕過去,第二天晚上又連夜往回趕,像個拚命三郎似的。他為了工作,真是連命都不顧了!”

唐生虎重重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往下再說這個話題,而是問道:“東達一時半會兒不能出院,誰來接他的手,繼續與台州方麵聯係?”

華世達說:“我已經作了安排,由曉堂頂替李局長,盡快趕到台州去。”唐生虎瞥了田曉堂一眼,目光很親切,很溫和,緩緩道:“派小田去,我倒是很放心。小田你要多動些腦筋,做通張老板的思想工作,讓他認識到來雲赭參加這次活動很有意義、很有價值,他才會下這個決心。”

田曉堂答道:“請唐書記放心,我會努力爭取的。”他陡然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目前他對台州那邊的情況還一無所知,心頭很是茫然。而唐生虎信任的目光,讓他既感激又慚愧。他已拿定主意,不來市委做服務唐生虎的副秘書長。隻是一直沒有想好怎麽婉拒,才沒對唐生虎拋出自己的想法。現在見唐生虎對他如此信任,他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自己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和美意。甚至,他對還是否堅持那個想法,都有點動搖了。

臨走時,唐生虎叮囑華世達:“下午你去了省人民醫院,直接給我打個電話來,再把你的手機交給東達同誌,我要親口向他表示慰問!”

田曉堂聽了這話,感到十分吃驚。華世達忙說:“好的,我一到病房,就給您打電話。”